刘师立问:“那么,曹将军父子遗孤现在何处?晚生知道,老人家乃当年解救曹将军父子遗孤之人,定然知道该孤儿下落,切望实言相告。”
姜忠道:“该女早在四年之前便已被人接走了。”
刘师立又问:“敢问老人家,被何人接走了,接到何处去了?”
姜忠道:“被曹将军生前好友接走了。至于接到何处去了,方才那一干人不是去寻人证了吗?老朽只能告诉你们,有那人证引路,那一干人定能寻到该女去处,你等只要跟踪他们,也定能寻到。”
荒滩上,尹何等一行人在策马往南飞奔一程之后,尹何回头看看离姜忠等人远一些了,才敢勒马放慢了脚步。其他人随之勒马放慢脚步。
尹何对走在其左右的庞校尉和敬副尉怒气冲冲道:“你二人真真气煞本大人了!本大人请齐王殿下遣你等至此,本指望你等能一战告捷,却为何如此不堪一击,被一群乞丐打得溃不成军,这这,这成何体统?”
庞校尉扭身朝尹何一拱手:“大人请息怒。我等并非不肯力战,只因一者对方人数多于我方,二者对方虽貌似乞丐,却个个身手不凡,故此我等虽力战却难以取胜。依卑职看来彼等并非乞丐,尤其是那两名领头的,武功甚是高强,卑职看其有些面熟,似在哪里见过。卑职方才与敬副尉一起议论,敬副尉也觉有些面熟,或许是秦王李世民麾下猛士。”
尹何道:“李世民麾下猛士?哼!我等此行是皇上允准的,他李世民怎敢前来搅扰,莫不是你等畏死惧战,却编出个理由来为自己开脱?”
走在另一侧的敬副尉道:“那一干人非只武功高强,且个个骁勇强悍,确非真乞丐,定是有些来历,望大人明察。”
尹何一瞪眼睛:“明察?你让我如何查?待寻到人证杜郎,本大人再作打算。”说罢一扬马鞭,打马加速前行。
其余人马紧紧跟随向南驰去。
夜幕降临时分,出海回港的曹富荣和王大海各自背着鱼篓走回到龙王庙小渔村。当走到王家门前时,等候在门口的王婆婆招呼曹富荣:“老大,快进我屋里来,我有要紧事对你讲。”
曹富荣和王大海放下鱼篓,随王婆婆进了屋。
各自落座以后,王婆婆把一天来家里发生的事述说一遍。
曹富荣听了,略一沉吟道:“真想不到,一日之间家里竟发生了此等大事。不知恩公姜忠去了哪里?”
王婆婆道:“先生把娴儿送回家,便急着赶去营州安顿婉儿了。先生讲,那伙人寻到杜朗,必对杜朗严刑拷打。杜朗是与郭霖贤侄一同去送婉儿至营州的,他一旦经不住拷打,必将把婉儿被送往营州一事和盘供出,接下来那伙人必将赶往营州追杀婉儿。先生须赶在那伙人之前至营州将婉儿安顿好。”
曹富荣皱紧了眉头:“这么说,婉儿又要遭难了?”
王婆婆道:“有先生去照应,料那孩子不会有事。”
曹富荣眼中闪动着泪光:“都是我的错,我对不住孩子啊。”
王婆婆眼睛也湿润了:“莫说孩子是老大你亲生的,就是老婆子我也心疼那孩子啊。要么,便对先生把实情挑明,把孩子接回来?”
曹富荣道:“我早想过,把婉儿接回来,便须把娴儿送走。如今娴儿已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娴儿了呀。”
王婆婆以袖拭泪:“可不是么,送走哪一个,都揪心扯肺呀。”
王大海一跺脚:“唉,好人遭难,这是什么世道!”
王婆婆恍然道:“噢,还有呢,先生讲,杜朗必会向那伙人供出老大你曾抱养过尹氏仇家之女,那伙人必将对你一家施加报复。故而先生嘱我一定转告于你,要你带上孩子们出去躲一躲。”
曹富荣为难道:“这……我这拖儿带女的,仓促之间往何处去躲呀?再说,我一个海上打鱼人,若离开出海打鱼,一家人靠什么过活呀?”
王婆婆叹一口气:“你家老二那里原本可以去的,可他那两个了无人味的女人已然去了,你们便无法再去了。”
王大海道:“我倒想起了,老哥,你我在东面蚕沙口渔港皆有渔家好友,你可带上孩子们去那里暂住,你仍可出海打鱼,你看这样成不成?”
曹富荣道:“成是成,只是,他们也都是贫苦渔家,住房都不宽绰,我一家三口贸然去了那里,也住不下呀。”
王婆婆想想道:“我看这样吧,给杏儿找个合适的人家嫁过去。”
曹富荣摇摇头:“不成,杏儿还小呢。”
王婆婆道:“杏儿现下年满十五,已然不小,可以嫁人了。朝廷不是已颁下诏令,男年满二十、女年满十五即须婚配么?女孩子,迟早要嫁人,只不过早几时晚几时罢了。找个好人家,孩子将来便有了依靠。老大你放心,此事包在婶子我身上。我给人看相算命,在各村都有不少熟人,许多人家我都知根知底,定能给杏儿找个好人家,嫁过去绝不会受气。”
曹富荣眼中愁云密布:“也只好如此了,只是,杏儿这一走,娴儿便无人照管了。娴儿倒是一直在央求我,要随我去出海打鱼,可依本地风俗,女人不得出海呀。”
王婆婆道:“随你出海打鱼这事,娴儿也对我提起过,还问我呢,女人为何不能出海?我说,女人一旦出海,便会惹怒海龙王,掀起大风大浪来,出海之人便凶多吉少了。你猜娴儿说什么?她说:‘我穿上男孩衣裳,扮成我爹爹的儿子,海龙王不就不会发怒了么?’我一听,成!凡事讲的便是个礼仪,着上男装,便是敬了海龙王,海龙王便不会生气了。再说,我们娴儿命大,出海会有神灵护佑的。”
曹富荣仍不放心:“这样成么?”
王婆婆口气十分坚决:“成!就这么办!”转对王大海道,“虎子爹,你姐夫托人捎来了话,他已与镇上塾屋的先生商定,送亮儿去村塾读书,明日便用马车来接亮儿。我与虎子娘、虎子都跟车过去住几日。你去不去?”
王大海道:“我不能去,这几日正是鱼汛期,出海打鱼之事一日都不能耽搁。”
王婆婆道:“那好,就这么定了。”
翌日凌晨,一驾马车载着王婆婆、杏儿和小亮直奔龙河湾而去。曹富荣则带着女扮男装的娴儿从双龙河码头乘渔船走水路,驶往蚕沙口渔港投奔渔家好友。他们走后时候不大,尹何等一行人马就来到了龙王庙小村。这一行人马后面的马车上,不仅载着秦瞎子,还多了一个杜朗。此时的杜朗,头上脸上已是伤痕累累,衣履破烂不堪。前一天,尹何一伙在双龙河口码头上找到杜朗之后,要他供出尹府仇家之后曹姓女童的下落。杜朗起初不肯招供,尹何便命手下府丁扒下他的上衣并把他捆绑在一根柱子上,用皮鞭对他猛抽猛打,不大工夫就把他的头面部和身上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再也承受不住,就如实招供了。
今天一早,尹何命他为这伙人带路,赶往营州捉拿隐匿其地的曹姓女童。为赶行程,尹何决定此番出行不走水路,均乘快马走陆路,并决定顺路将那抱养隐匿曹姓女童的曹氏一家一并斩杀。赶到龙王庙小村一看,才知道他们扑了个空。
见曹家屋门紧锁,尹何抬手一指门锁对府丁和庞校尉等人说了句什么。众府丁和士卒纷纷下马,其中一名府丁挥刀一刀劈开门锁,众人一拥而入将屋内家什用具一通乱砸。然后来到王家门前,见王家也是屋门紧锁,尹何抬手对着屋门一挥,一名府丁上前一脚踹开房门,众人又是一拥而入一通乱砸。
尹何一扬马鞭:“上马!”一扭头间,于无意中看到了马车上的秦瞎子和陆野,马上说道:“这里已没有你们的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秦瞎子一愣,与陆野互相对看一眼,见陆野也是一副愕然之态,于是说道:“大人,多日里,为寻找与缉拿那曹姓女童,在下与陆贤弟整日奔忙,这……”
“嗯?”尹何瞥了秦瞎子一眼,然后作恍然大悟状,“噢,我明白,你是想要赏金。”
秦瞎子一挺身子:“为国丈大人效犬马之劳,我等在所不辞。只是……我等二人都快饿肚子了。”
尹何道:“放心,赏金会有你们的。只是此时人犯之女尚未拿到,提及此事为时尚早。——饿肚子?今早你们二人不是已与我等众弟兄一起饱餐了一顿么?怎的,吃了那么多酒肉,如此之快便都下去了?”
秦瞎子与陆野互看一眼,嘴角都现出一丝苦笑。秦瞎子心说,本人所说的饿肚子可不是你尹大人说的那个意思啊,你尹大人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这时一名府丁对尹何道:“大人,此去营州,那杜朗须为我等带路。马车若不去,他可是无马可乘啊。”
尹何一点头:“嗯,这倒是个事。”说着扭头看马车上的杜朗,再看马车,“有了,将马车上的稍马卸下,供杜朗乘坐!”
一听这话,赶车的陆野和坐在车上的秦瞎子都一愣。
那府丁朝赶车的陆野一瞪眼睛:“大人的话你没听见吗?赶快将稍马卸下!”
陆野以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看秦瞎子。
秦瞎子对尹何小心说道:“大人,这马车是小人与陆贤弟自那客栈租来的,押给店家二十两银子呢。”
“不就是二十两银子么?待本大人办完差自营州返回之时再还给你等便是。”尹何说到这里提高嗓门,“莫再耽搁工夫,快快将马卸下!”
府丁也高声吆喝:“快点!若误了大人办差,你等定将吃罪不起!”
陆野只好照办,把稍马卸了套,把缰绳交给杜朗。
尹何等一行人打马去了。秦瞎子和陆野先是望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发呆,继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