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苦笑道:“四弟不是在取笑大哥吧?那女童禀赋怎样,相貌如何,你我皆毫无所知,为何便成我的妃子了?此等话语切莫再讲了!”
李元吉道:“你急什么?小弟我的话还未曾讲完呢。现下该讲讲二郎了。据尹何讲,二郎已得知尹家要差遣人马前往搜杀曹氏后人,便差人至尹府门前放出风声,他二郎要差遣人马前去助尹家一臂之力。此乃二郎反题正做,意在给尹家施压,好让尹家放弃搜杀之举。令人不得不陡然生疑的是,他二郎定已知晓曹氏后人是女童,当然更知晓袁大师为该女测命之语,此情之下,他仍要设法阻止尹家前往搜杀之举,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已把此女视为他日后的后妃了!那么,这不就是说,我大唐皇帝宝座,他李世民已是志在必得了么?”
李建成道:“说来说去,那曹氏之女你我是杀,还是不杀?”
李元吉道:“杀与不杀,目下尚不可定。”
李建成问:“此话怎讲?”
李元吉道:“若以他二郎之如意算盘,我李家天下必将归属于他,那么该女也便是他的女人,如此该女我们是杀定了。然则对于他的狼子野心,你我能无动于衷么?当然不能!日后究竟鹿死谁手,那要看谁能抢占先机。目下父皇于你日渐倚重,朝政诸事多委你总理,而于他二郎则日渐疏远与忌惮,已削夺了他部分兵权,这就为你我搬倒他提供了极好的机会。看着吧,此大唐之天下终归是大哥你的,那么该女当然属于你,如此该女我们便不能杀。目下最为紧要之事,便是须尽快寻到该女,取得该女所佩之金锁,从中得知袁大师为该女所书之谶语。如谶语于二郎有利,便将该女杀掉,如谶语于大哥你有利,该女便不能杀。非但不能杀,还要设法阻止尹何一干人等的杀戮之举。”
李建成频频点头:“想不到,四弟又大有长进了。对于一小小女童,便有如此识见与算计。”
李元吉摆摆手:“是小小女童不假,却绝非寻常女童,不然哪里会连父皇都牵涉进去?小弟倒是在想,有父皇撑腰,尹阿鼠定将差遣人马前去搜杀该女,那么,他二郎又会如何动作?他果真敢于违拗圣意,动用武力去与尹家人相抗吗?”
李建成略一思忖道:“若果真那样,他二郎在父皇那里便又输了一招,这于你我倒是甚为有利呀。”
李元吉点头道:“大哥所言极是,尹阿鼠那边我定然差人鼎力相助,且看他二郎如何动作!”
此刻,在秦王府人文厅内,李世民正满面肃穆地来回踱着脚步。长孙无忌、房玄龄应召来见他,正要施礼,他一摆手道:“无须多礼。玄龄,用你的法子,果然迫使尹阿鼠透露出实情,他差人前去搜杀曹氏遗孤,竟然经过了父皇允准!父皇纵容他尹阿鼠对开国功臣之后斩尽杀绝,如此做法真是令人大惑不解。”
房玄龄似乎早有所料:“这还不是那位德妃娘娘在皇上身边吹枕边风吹出的结果!”
李世民道:“我这便入宫劝谏父皇收回成命,为功臣之后留一条生路。”
房玄龄道:“不可!想皇上允准尹阿鼠之所为,并未下旨,便是皇上于宫闱之内对德妃娘娘口头密谕的。现下殿下将此私密之事向皇上挑明,必将惹恼皇上。若皇上对此不予认可,那尹阿鼠再矢口否认,便是殿下无端生事了,故此望殿下免了此行。”
李世民忿然道:“他尹阿鼠如此为所欲为,我着实忍无可忍。”
房玄龄道:“当然不能忍。他尹阿鼠不是要打着皇上的旗号差人去搜杀功臣之后吗?我们便差人前去解救英雄遗孤。只要我们去的人不暴露真实身份,他尹阿鼠对殿下便无可奈何。”
此时一名王保进入厅内,用双手托举着一封书信对李世民道:“殿下,有人送来一封书信。”
李世民接过书信,看过之后说道:“此信是我们的耳目、东宫率更丞王晊着人送来的,你们看吧。”说着递给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看信,看过之后又递给房玄龄。
李世民道:“四郎元吉为尹何向他求借武功高手前往搜杀曹氏遗孤一事,入东宫与太子密谋。四郎从曹氏遗孤是女童且该女‘贵不可言’这两点上,推断该女将有后妃之尊,然后一会儿说该女将是太子日后之后妃,一会儿又从我将差人前往护卫该女一事上,推断我李世民将其视为我未来之后妃,进而推断大唐皇帝宝座我已是志在必得。他这些话,倒是提醒了我,他们兄弟二人横竖容不得我,迟早将要对我下手。”
长孙无忌道:“如此也好,脓疮总得破了头,方可痊愈。早来倒比晚来要好,我们尽早做好准备便是。”
房玄龄把信放到书案上,说道:“现下看来,太子、齐王与尹家是合成一路要对曹氏之女下手了,我们这边前往解救该女之人须增添人手方可。”
李世民道:“是啊,要从该团伙手上救下该女,再将该女救至安全处,确须有足够的人手。”
随后,李世民把刘师立和公孙武达召进厅内,精心布置了一番。
这一天,龙王庙村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尹府长史尹何,其后是五名府丁。府丁后面是陆野赶着的一辆马车,车上坐着秦瞎子。再其后是李元吉派出的庞校尉、敬副尉所率领的二十名士卒。庞校尉腰挂佩刀,敬副尉腰挂佩剑,众府丁和众士卒也都腰挂腰刀。
尹何来到曹家门前勒住马头,见房门紧锁,又来到王家门前,对着房门高声道:“屋内有人么?”
“谁呀?”屋内传出王婆婆的声音,人随即出现在门口。
尹何劈头便问:“请问这村中有一八岁女童,是哪一家?”
王婆婆以疑惑的目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是谁?寻那女娃做甚?”
一名府丁用马鞭朝王婆婆一指:“我们爷问你话呢,你只管回答便是,何须多问!”
王婆婆瞥他一眼:“你们不告诉我你们是谁,我怎能回答你们?”
府丁眼睛一瞪:“你!”
尹何以手势制止住府丁,下了马,口气缓和了些:“老人家,是这样,那女童不是这村里一户人家抱养的么?我等是受女童亲属之托来认领女童了。”
“什么?”王婆婆皱起眉头,“你说女娃是抱养的?你说差了,女娃是这里渔家土生土长的家生女,怎成了抱养的了?”
尹何听了这话一愣,扭头向坐在马车上的秦瞎子看去。
秦瞎子马上道:“那女童就是于海上商船上抱养的,老媪你莫要唬人!”
王婆婆一扬眉毛向秦瞎子看去:“这位客官,怎能如此说话?”说着抬手一指曹家,“娃是老婆子我在这屋里亲手接生的,怎便成了抱养的了?”
秦瞎子道:“若不是抱养的,那女童为何不随抱养她人家的姓氏,却要姓曹?”
王婆婆剜他一眼:“客官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怎么不随养她的人家的姓氏了?生她养她的人家祖祖辈辈都姓曹,她不姓曹你让她姓什么?”
秦瞎子一怔,抬手一指曹家:“你是说这户人家姓曹?”
王婆婆道:“这还有假?那便是曹家!”
秦瞎子眼珠一转:“女童父亲现在何处?”
王婆婆道:“去海上打鱼了。”
秦瞎子紧追一句:“她母亲呢?”
王婆婆冷冷地说道:“死了!”
秦瞎子冷笑一声:“可不是死了,投海自尽了!”
王婆婆又剜他一眼:“这位客官说话好没来由!怎么是投海自尽了呢?明明是病死的,尸骨还在北面一里之外的荒丘上埋着呢,你不是想去扒开看看吧?”
“这……”秦瞎子一时语塞,但马上高声道,“不!那女童就是于海上的商船上抱养的,老太婆你莫要巧言遮掩!”
王婆婆冷笑一声:“你口口声声说娃是抱养的,我倒要看看,你有何凭证?”
尹何有些恼怒地看向秦瞎子:“秦瞎子!你可要认准了那女童,若拿个假的回去,惹恼了老国丈,你将百死不得一恕!”
秦瞎子额上已沁出一层冷汗:“在下哪里敢呢?在下认准那女童便是老国丈府上仇家之后,有人证在!”
尹何问道:“人证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秦瞎子道:“人证姓杜名朗,就在这沿海‘怡和号’商船上做着船老大,或许现下就在南面双龙河河口码头上。是他亲口对在下所言,那女童姓氏随其祖母与母亲之曹姓,抱养女童的渔夫就住在这龙王庙村。”
尹何问道:“你所讲的船老大,就是当年下庄镇神风武馆那老小儿所乘商船的船老大么?”
秦瞎子道:“正是。”
尹何一扬马鞭:“走!由你带路,去寻那杜朗!”说罢上马,拨转马头要走。
“大人且慢!”秦瞎子眯着眼睛觑王婆婆一眼,“若我等去寻那杜朗之时,让那女童闻讯逃匿了呢?不如我等这就将那女童拿到手中,再去寻杜朗,待杜朗辨明女童真实身份之后再做定夺。”
尹何略一思忖:“也好。老太婆,那女童现在何处,你可知晓?”
王婆婆摇头。
她当然知道娴儿去了哪里。自从甄氏和程氏被曹富贵带走以后,娴儿就获得了自由,每天跟着小亮去南面的镜湖学游泳,今天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