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娴走出舱门,对刘师立道:“刘将军,快命众侍卫至舱内歇息。请刘将军至主舱内安歇。”
刘师立不肯,只和众侍卫一道跌跌撞撞地进了货舱。
曹娴站在甲板上,面对着汹涌呼啸的惊涛骇浪,不但毫无惧色,反而感到久违了的亲切,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几年前海上的风涛生涯中……
芳儿摇摇晃晃地来到曹娴身后:“娘娘,外面太冷,请回舱内歇息吧。”
曹娴道:“我不冷,想在外面站一会儿,你进去歇息吧。”
芳儿也不进舱,侍立在曹娴身旁。
曹娴久久伫立于甲板上,尽情呼吸着大海的气息,极目远眺海上万顷波涛。当目光于不经意间移到东南方向时,透过迷迷蒙蒙的水雾,忽见一条渔船在巨浪中时隐时现,一会儿被托上浪峰,一会儿被抛进浪谷,船上隐约可见三个晃动着的身影。显然因风浪太大,那船上的人已不能控制船的航向,只能任凭风浪摆布,若无他人施救,随时可能船覆人亡。此时身侧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娘娘!”
曹娴扭头看去,见是蔡骧走了过来。
“外面风浪太大,娘娘衣服会被打湿的,请娘娘至舱内歇息。”蔡骧说这话时,微微前倾着身子,一副恭敬模样。
“蔡大人,你看!”曹娴抬手朝东南方向一指,“那渔船抗不住这险风恶浪,随时可能船覆人亡,我船应尽快前往施救,大人快去下令吧。”
“这……恕臣不能从命!”蔡骧肉眼泡往下一抹搭,面上再无任何表情,“那里风浪太大,我船若去施救,恐施救不成,反倒自身难保。为娘娘万安计,我船仍须径驶珍珠岛。”
曹娴望着那渔船又险些被一个大浪打翻,不禁十分焦急地说道:“蔡大人,你我不能见死不救!”
蔡骧仍抹搭着肉眼泡冷冷而言:“恕臣无能为力。”
“蔡大人,你好大胆!”刘师立匍匐着身子从货舱门口探出头来,强忍着呕吐道,“你竟敢违抗娘娘之命,你可知你犯的是抗命犯上之罪?”
蔡骧只扭过头稍稍撩起肉眼泡瞥了刘师立一眼,又把头扭过来,说道:“刘大人,你当知道,下官乃此船主官,此船何往,当由下官做主!”
刘师立大怒,因晕船而变得灰白的脸色已涨得青紫:“你狂妄!你如此恣意妄为,难道便不怕皇上治你忤逆之罪吗?”
蔡骧似是有恃无恐:“下官所为,正是奉旨行事。临行之前,皇上曾诏命下官,定要确保娘娘安然往返,下官岂敢擅违圣命!”
此时,曹娴忽然发现那渔船在一道大浪排空而起的瞬间不见了踪影,心猛地一沉,再看时,见那渔船又浮出了水面,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蔡骧不仅见死不救,而且口中振振有词,不禁愤然道:“蔡大人倒会抬出皇上诏命来做挡箭牌!可是你该知道,皇上并未授予你见死不救之权!你嘴上说此船径驶珍珠岛是为保本宫平安,实则是你自己贪生怕死罢!”
蔡骧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震,扭过头来正要说话,却听那边刘师立道:“娘娘莫要与他多费口舌。”回过头去向着舱内道,“范全、贾成,你二人未曾晕船,本将军命你二人速去将那忤逆犯上的蔡骧拿下!”
舱内的范全和贾成说一声“遵命”,几步冲出舱门直奔蔡骧而去,不提防蔡骧“刷”一声抽出腰间佩剑,横在面前道:“看你们谁敢动手!”
范全和贾成一下子停住脚步,也抽出各自的腰刀,与蔡骧对峙起来。
“反了!反了!”暴怒之中的刘师立想从地上站起身来,却一阵头晕,又扑倒在地,“大胆狗官,竟敢在娘娘面前挥舞兵刃,想造反么?”
蔡骧双眼肉眼泡急速地跳动着:“下官乃朝廷命官,并不受你刘大人节制,你有何权拿我?若下官犯下对娘娘不敬之罪,待遵旨护送娘娘安然往返之后,下官自会向皇上请罪赴死!”
双方各持兵刃,在当地僵持起来。
芳儿被吓得紧紧依偎在曹娴身旁,不由自主抓着曹娴衣袂的手在不停地微微颤抖。
眼看着那边渔船岌岌可危的险情,却不能赶去施救,曹娴心中焦急万分,她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着:若想驾船赶去施救,就必须排除蔡骧这个障碍。那么,以武力将他制伏么?看他那身量举止,可知他定是武将出身,眼下刘师立及其手下卫士大都晕船,真要动起武来怕都占不了便宜。自己虽身怀绝技,但身体已十分虚弱,与他对阵怕也难占上风,何况船上还有他手下二十余名漕丁,大料会听命于他,一旦激起哗变,局面反将不可收拾。看他言语举动,只是要遵旨行事,并无反叛之意,这样也就还有回旋余地,因此,不如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结果反倒可能好些,于是对那与蔡骧对峙着的范全和贾成道:“你二人且退下!”
范全和贾成复将腰刀插入刀鞘,退回到了舱内。
蔡骧随后也将佩剑入鞘。
曹娴换上温和的口气对蔡骧道:“蔡大人,本宫以为,我们的漕船船体庞大,抗御风浪能力甚强,只要驾御得当,驶向那边求助渔船,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蔡骧显然已经意识到刚才自己在娘娘面前作出的举动有些过分了,此时见娘娘对自己的态度已缓和下来,也和缓了口气道:“娘娘久居深宫,哪里知道这海上风浪的凶险?那渔船漂流处,乃海中潜流所经之地,遇有这般天气,不仅水上风急浪高,且水下暗流汹涌,漩涡遍布,我船船体再大,驶向那里也难保无虞。再者,我船由此向东南方向行驶,属侧风行船,极易为风浪打翻,故臣宁获抗命不尊之罪,也不愿去做那行险之事。”
曹娴唇角撇出一丝冷笑:“蔡大人不要以为本宫不懂海事,本宫自小在这海边长大,亦曾有过于海上风浪中驾船之经历,凭本宫亲身体验可知,如此大船,只要操纵得法,即便驶至那风急浪高的海流汹涌处,也不会出事的。”
蔡骧听了这话,双眼肉眼泡突地向上一撩,就裸露出双眼中那坚硬如石的目光:“娘娘贵为皇妃,竟是在这海边长大的,又有过海上驾船经历?这……这……这不太过离奇了?恕微臣愚钝,倒听不懂娘娘的话了。”
曹娴正色道:“你以为离奇么?可这却是实情,你可知本宫此去珍珠岛所为何事?”
蔡骧摇摇头:“微臣不知。”
“本宫此去珍珠岛,是为看望家父,家父就住在珍珠岛上。”
蔡骧肉眼泡又往上一撩:“娘娘令尊大人住在珍珠岛上?微臣所率船队数日前自莱州驶来此地,曾为暂避风雪在那珍珠岛上逗留,见那岛上仅有一户人家,长者乃一渔夫,名曹富荣。”
“大胆!”一直匍匐于舱门口,因晕船而显得十分痛苦的刘师立听到蔡骧的话,强忍头晕喝道,“你竟敢直呼国丈大人名讳,真乃胆大包天!”
蔡骧一时怔住,投向曹娴的目光中满是惊愕之色:“那……那曹……那便是国丈大人?”
曹娴肃然点头。
蔡骧双腿一屈跪在甲板上:“微臣实是不知那于岛上居住的老人家便是国丈大人,当时国丈大人也未曾向微臣提起自己尊贵身份,故乞娘娘宽恕微臣因无知而冒渎娘娘与国丈大人之罪。”
“不知者无罪,你起来吧。”曹娴淡然说道,“好了,眼下那边遇险渔船情势万分危急,不容你我多说赘话,方才本宫提起岛上家父,只想让你明白,以本宫海上驾船经历,足可断定,我船前去搭救遇险渔船全然可行,故此请你速命舵手改变航向,向那边渔船靠拢!”
“这……”蔡骧拱手一礼道,“禀娘娘,方才微臣为避海上忌讳,未敢禀明我船曾于海上遇险实情,此时只好实话实说了。几日前臣率船队驶经此处海面,突遇与今日一样的险风恶浪,因初来乍到,航路不明,船队驶入那海流湍急处,其中一船被恶浪打翻,船上十一名漕丁全部落水,经别船全力施救,只救起七人,其余四人皆葬身海底。事后经询问当地渔家方知,凡遇东北暴风天气,那片海域便成航海禁区,若船舶误入其中,皆凶多吉少。至今我船队漕丁舵手一提起那日遭遇,仍为之变色,皆称那片海域为死亡之海,故而我船万不可驶向该处,望娘娘收回成命。”
曹娴耳听蔡骧述说,目光却一直未离开那边遇险渔船。随着漕船向西南推移,她忽然发现,那遇险渔船的南面,又出现两条渔船,正时隐时现于惊涛骇浪之中。此时天色将晚,如不尽早前往施救,一旦夜幕降临,再去救援将会难上加难。
“同胞已然危在旦夕,你我岂能见死不救!那片海域水情本宫再谙熟不过,待本宫亲自掌舵前去施救!”曹娴说着毅然转身向着船尾奔去。
蔡骧一时怔住,忽而醒悟:“娘娘,这……这……不可……”
刘师立也忙睁开因晕船而紧闭的双眼,朝曹娴的背影喊:“娘娘,不可!”
曹娴仿佛全然没有听到他俩的话,仍一步不停地向前走去。
正当此时,忽有一声大喊破空而至:
“慢着!”
随着喊声,一条汉子已从曹娴背后扑到曹娴近前,一伸手从船舱夹层中“刷”地一声抽出一柄佩剑,将剑身一摆直指曹娴胸前,语声嘶哑而低沉:“你若再走前一步,这利剑便要饮血了!”
曹娴一见此人面目,目光不由一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