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彝良道:“此沙岛尚无岛名,祈陛下御赐其名。”
“嗯,成啊,”李世民略一沉吟,“朕观此岛亦呈龙形,其又有护驾之功,更有爱卿堪舆高见,朕便赐此岛之名曰龙岛,你看如何?”
阮彝良马上说道:“陛下圣明,此岛名确是实至名归,甚佳。”
李世民道:“你回去之后,要将朕御赐岛名事知会平州与卢龙县衙门,命其记录在案!”
此时一阵劲风吹过,李世民身上袍角被掀起老高,不禁举目向海上望去,见海面上仍是波涛汹涌,遂道:“天色已明,海上风浪仍不见小,蔡爱卿,你说,我等是于风浪中启程前行呢,还是继续留驻此岛,待风浪小些时再行启程?”
蔡骧低身一礼道:“回陛下,今日风浪一如昨日,我船若启程前行,仍为侧风行船,属行险之举,故此微臣以为我船不宜此时启程径驶珍珠岛。”
李世民道:“那么,依你之见,我等是要继续留驻此岛了?”
蔡骧忙道:“微臣并无此意。凭微臣以往经验,今日海上风浪只会愈来愈大,且天黑之前不会止息。但若在此岛继续留驻下去亦有难处。目下船上食用淡水已所剩无几,本想待至珍珠岛再行补给的,目下此想已成泡影,而于此岛再耽搁一日,便无淡水可供饮用了。”
李世民面上已有不悦之色:“听你的话,我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竟是无计可施,只能坐以待毙了?”
蔡骧一屈身子跪在地上:“回陛下,微臣绝无此意,微臣是想说,现下情势,只有走一条路可保万无一失。”
李世民道:“哪一条路?你且讲来!”
蔡骧道:“由此北去三十余里,便是海湾北岸之蚕沙口渔港码头,该处乃海湾湾中之湾,浪缓滩平,为海运避风之地与河海转运码头。我船由此岛径驶该处,属顺风行船,无行险之虞,抵达该处之后可泊船暂避风浪,待风浪减弱或顺风时再由该处驶往珍珠岛,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李世民转向阮彝良:“阮彝良,方才蔡骧所言,你以为如何?”
阮彝良忙又跪下:“回陛下,微臣以为蔡大人所言确为万全之策。”
李世民又转向曹娴,见曹娴点头,遂道:“那好吧,就依你二人之言,转道蚕沙口,再赴珍珠岛。”
一行人用过早饭,都随李世民上了漕船。漕船张满风帆,一路顺风向北驶去。李世民把刘师立、蔡骧和阮彝良都召到主舱内议事。
李世民道:“阮彝良,朕问你,那蚕沙口可有朕与娘娘驻跸之所?朕的意思是,我等上岸之后,不得扰民挤占民房。”
阮彝良拱手一礼:“回陛下,蚕沙口溯河左岸有一座海神庙,亭台楼阁蔚为壮观,山门内左右各有耳房数间,陛下与娘娘可于其内驻跸安歇。”
李世民又问:“那海神庙平素香客多么?”
阮彝良回答:“该地远近船家百姓人人皆知,那海神功德无量神力无边,但凡船家百姓进庙祈求海神护佑其海上陆上平安禳灾,无不应验,因之除庙会之日香客甚众之外,平素香客亦是络绎不绝。”
李世民道:“既如此,那海港码头已是往来船家云集之地,入庙香客又川流不息,朕与娘娘此番进港入庙,为不张扬扰民,皆扮作商家夫妇。刘师立!”
刘师立拱手一礼:“臣在。”
李世民道:“你可扮作管家模样,其余侍卫皆扮作仆从或香客入庙。”
船到蚕沙口港口处,李世民等人果见已有数十条渔船与商船停泊于港内,仍有商船从海上陆续驶入其中。蔡骧站立漕船舵位旁,指挥舵手将漕船驶入港口,靠向码头边。一行人上了岸,往东走不多远,就来到了海神庙牌坊前。
李世民驻足观看牌坊,见牌坊以汉白玉石为柱基,上饰琉璃瓦顶,斗拱重叠,装饰精巧,前额书“安澜”,后额书“伏波”,不禁点头赞道:“嗯,好!”
一行人经过牌坊,到了山门外。山门门楣上书“海神庙”三个大字,古朴典雅。山门内有两尊神像,左天应右天佑。
此时正有三三两两的香客从山门内走出。
走过山门,就进入了正殿前的庭院。庭院两边各有耳房三间。正殿左边建有钟楼,右边建有鼓楼。殿门外左右各有一尊怪神,左为乘黄,右为龙马。(注:乘黄之状如狐,背上有角;龙马即神马)。
一行人走到正殿门前。
李世民对曹娴道:“娘子稍候,我要进殿向海神进香祈祷,祈海神护佑我大军一路顺风,平平安安班师回朝。”
曹娴道:“妾身与夫君一同进殿祈祷。”
一名侍卫过来以双手奉上香火,曹娴抬手接过,跟随李世民进入殿内。殿内海神端坐宝座之上,身着黄袍,气宇不凡;侍者安立两旁。两厢各站班神象四尊:左为赶海夜叉、顺风耳、风神、雨神;右为巡海夜叉、千里眼、电公、雷母。曹娴点燃三炷香,插入海神塑像前的香炉内。二人跪在跪垫上,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然后三叩首。
叩首刚刚完毕,忽听海神塑像后有窸窣异响。曹娴急抬头看时,只见海神塑像后闪出一个人,手握利剑向左面的李世民胸前一剑刺来。曹娴疾出手抓起面前香案上的香炉照刺客面门掷去。刺客急忙用空着的左手臂遮挡,香炉砰一声砸在了刺客手臂上。此时李世民已纵身跃起,飞起一脚照刺客握剑的手腕踢去,刺客手腕被踢中,“啊”地一声惨叫的同时,手中利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李世民将利剑一脚踮起握在手中,举剑要刺时,刺客已跳下宝座从后门蹿出了殿堂。
此时刘师立手握佩剑从前门奔进殿内,急问道:“陛下与娘娘可伤着了?”
李世民道:“没有,快去后院追刺客,要留活口!”
刘师立答应一声,疾步从后门追了出去。
李世民和曹娴随后奔出后门。
此时在前院,二十名侍卫正与二十余名刺客混战在一起,喊杀声、刀剑磕碰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混战中不断有刺客被刺伤刺死,侍卫们也小有伤亡。
进入后院的李世民、曹娴和刘师立四下张望,见后院大门紧锁,不见刺客踪影。
李世民道:“刺客已跳墙逃跑。”
刘师立忙道:“臣也跳墙去追他!”
李世民摆摆手:“莫去追了,料他早已看好退路,追也追不上了,你速去前院,率众卫士奋力杀敌,莫让刺客逃掉,要留活口!”
刘师立应声跑进正殿后门。李世民和曹娴随后也走了进去,通过正殿走进前院。
前院厮杀已经结束,二十余具刺客尸体躺倒一地。
刘师立奔到李世民面前拱手一礼:“陛下,前院二十二名刺客均已倒毙。”
李世民眉目一扬道:“朕不是命你留活口么?为何都杀死了?”
刘师立回答:“这些刺客,皆为亡命之徒,未死之前皆拼命厮杀,直至战死,凡被刺伤未死的,均吞服预先备好的毒药中毒而死。”
李世民皱起眉头:“都是些什么人,竟然以死相搏?”
刘师立道:“只有一重伤者被我士卒拧住双臂无法服毒即死,临死之前回答了微臣几句话。他说他们这些刺客皆系其主子厚遇豢养的死士,皆抱定必死之心报效其主子,因之凡战败未逃脱者,便皆服毒而死,绝不给对方留下活口。”
李世民问道:“他可说了,其主子是何人?”
刘师立回答:“他至死都不肯说出其主子姓名。他说,即使他说出其主子姓名,他也必死无疑,且其家中妻儿老小性命皆在其主子掌握之中,他若如实招了,其妻儿老小皆不得活。”
李世民又问:“他可说了,他们为何要行刺于朕?”
刘师立道:“他说,他们是奉其主子之命行事,主子让杀谁,他们便杀谁。”
李世民再问:“他们怎会预知朕要来这蚕沙口海神庙,从而预先设伏于此?”
刘师立回答:“臣再问时,他已气绝身亡。”
“哼!又是气绝身亡!”李世民说着转对曹娴道,“爱妃可还记得?四年之前朕与你去终南山行猎,突遭数十名歹人行刺,那些刺客亦是拼死厮杀,直至战死,只有一名重伤者说出几句话,尚未说出那谋弑指使者,便气绝身亡。”
曹娴点点头:“臣妾记得。臣妾还记得,当日于暗中张弓搭箭欲射杀陛下,被臣妾一剑砍断其弓箭后脱逃者,生得方面大耳,豹眼猩唇;一年之前,臣妾随侍皇上于御苑西海池游湖之时,突遭一伙扮作乐师的刺客行刺,那些刺客大部被陛下与御前卫士所斩杀,其中一名刺客欲跳水逃遁,被臣妾拿住,该刺客又是生得方面大耳,豹眼猩唇;在新安城下,臣妾与东昱女子比武之时,臣妾战马突然失蹄倒卧,将臣妾摔于马下,那扮成唐军上前绑缚臣妾的人中,亦有一人生得方面大耳,豹眼猩唇;今日藏匿于海神塑像背后行刺陛下者,亦是生得方面大耳,豹眼猩唇,虽于情急之中看得不甚真切,臣妾也可认出,此四者乃同一个人。”
李世民恍然道:“原来如此,由此可断言,此四度行刺作乱者为同一伙人,乃朕之宿敌无疑。只是可惜,未曾留下一个活口,无从确知那贼首是何人。”
刘师立赶忙跪下:“微臣有罪,是微臣无能,未能留住活口,微臣甘愿受罚。”
李世民道:“此乃一伙亡命之徒,要想留住活口殊非易事,朕不怨你,起来吧。”
“谢陛下不责之恩。”刘师立说罢起身。
李世民看看一地的死尸,吩咐刘师立:“命人将这些刺客尸身抬至杳无人迹处掩埋,再将这庭院内血污清洗洁净,莫让这污物玷污了这神圣之所!”
此时,在海神庙以北半里之外的荒僻小路上,那道士急慌慌一路向北拼命逃窜,边跑边回头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