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褫去贵妃封号的韦珪回到永仪殿,一时忧心忡忡。她心里十分清楚,若君王真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两桩案子中哪一桩她都罪责难逃,到那时她的下场恐怕就不是被打入冷宫了,而是将被处死。虽然她为逃避罪责使出了各种手段,但难免百密一疏,为此还须想个万全之策。她想来想去再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最终把心思定在了曹娴身上。案子皆是因她而起,她又是宫中屹立不倒的君王宠姬,有她在君王面前为自己说几句好话,君王不会不对自己网开一面,于是她决定屈尊去向曹娴求情。
次日,后宫甬路上,曹娴在侍婢安馨儿和玉儿陪侍下正自走着,韦珪忽从一侧闪出,迎到曹娴对面,对曹娴低身一礼,一声凄语,便令人心中一抖:“罪身参见修仪娘娘。”
曹娴大感意外,微微皱起眉头道:“贵……娘娘这是为何?”
韦珪道:“罪身出来随意走走,碰巧遇上了修仪娘娘,可是正好,罪身有几句话想说与娘娘听。”
“这……好吧,你说。”
韦珪瞥一眼安馨儿和玉儿:“罪身想单独与娘娘说话。”
曹娴对安馨儿和玉儿朝前面一努嘴:“你们且去前面候着。”
安馨儿和玉儿一齐应声,往前面去了。
韦珪一屈身子“扑通”一声跪在曹娴跟前。
曹娴一时大为吃惊:“哎呀,你这是做甚?”
韦珪凄然而语:“罪身求修仪娘娘救救罪身。”
“这……”曹娴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罪身知道,现下陛下最听得进修仪娘娘的话,故此罪身求修仪娘娘,在陛下面前为罪身说几句好话,让陛下莫要苛责于罪身。”
曹娴一听这话,随即以鄙夷的目光看着对方道:“臣妾以为,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韦珪微微抬起头:“娘娘此言何意?”
曹娴道:“你当把你做过的事向陛下如实讲清楚,之后痛改前非,只有如此,方能求得陛下原谅于你。”
韦珪面色马上一沉:“如此说来,修仪娘娘是不肯向陛下为罪身说话了?”
曹娴道:“当说的话我都已说了,听与不听在你自己!”说罢绕过仍跪着的韦贵妃,往前走去了。
韦珪站起身来,恨恨地望着曹娴走去的背影,心说:“哼!本宫都给你下跪了,你对本宫的求告竟然一口回绝!你以为,本宫落魄了,这一跪便不值几个钱了么?本宫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还不是皆因你所起?难道,本宫就如此善罢甘休么?不!如此罢休,与坐以待毙又有何异!本宫就不信,凭本宫多年所积之世故,便斗不过你一介草野村姑!”
是夜,从辽东一路赶来京师的邢焯和曹婉,出现在宫城北面城墙对过一堵墙边。二人正要穿过街道,忽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将士从街道一侧雄赳赳地走了过来,他们急忙闪到墙壁的阴影里。待众将士走过去且渐渐走远之后,二人快速穿过街道,来到城墙根下,一齐纵身跃到城墙上,蹲下身子来回扫视一遍墙内动静,互相对视着点一点头,接着都用手从头上往下一拉黑布面罩罩住脸面,之后一齐纵身跃到墙内地上。
在邢焯引领下,二人循着隐蔽路径走过数座宫殿,最后来到承庆殿外。邢焯在一扇窗户上用吐沫洇出一个小孔,通过小孔向殿内看去,见殿内通明的灯火下,李世民正在伏案批阅奏章,曹娴站在御案边在研墨。邢焯轻轻扭动窗扇的栓子,却仍发出细微的响声。这响声显然被殿内的曹娴发觉,她警觉地抬头朝窗户这边看过来。这时的邢焯已顾不了许多了,他朝那窗扇用力一掌击去,只听“哗啦”一声脆响,窗扇便破裂了,紧接着他从窗户破裂处跃入殿内,手持利剑直取李世民。曹娴迅疾抓起砚台照邢焯面门掷去,邢焯急忙躲闪。此时李世民已跃至墙边从墙上掣剑在手,迎住邢焯厮杀起来。此际曹婉也从窗户破裂处跃入殿内,挺剑朝曹娴直刺过来。曹娴抓起案上镇纸照曹婉面门掷去,在曹婉闪头躲过这一掷的刹那间,曹娴跃至墙边从墙上取下另一柄宝剑,与曹婉厮杀起来。在双方激烈厮杀当中,殿门外传来嘈杂的喊声和杂沓的脚步声。
邢焯大喊一声:“走!”又从窗户破裂处纵身跃到窗外。
曹婉则朝另一扇窗户纵身一跃撞破窗户跃到窗外。
与此同时刘师立率众宿卫各持兵刃从殿门口冲入殿内。
刘师立急问李世民:“陛下,有刺客?”
李世民用剑一指窗洞:“刺客已越窗逃脱,速去殿外捉拿!”
刘师立应声举剑朝殿门口一挥,对众宿卫喊道:“快走!”
众宿卫纷纷转身向殿外跑去。
跃出承庆殿窗外的邢焯和曹婉一路向北逃窜。当逃到一座巍峨殿宇侧前时,邢焯稍稍放慢脚步,向身后看看各处闪动着的火把,又侧过头看看殿门上方悬挂的匾额,脱口说道:“永仪殿?”随即对曹婉道,“走!进去!”
当邢焯和曹婉闯入外殿时,殿内正自枯坐着的秋荷和春月一见这两位黑布蒙面的不速之客,都吓得惊叫一声,赶紧起身朝内殿跑去。
邢焯对曹婉道:“你守住殿门口,莫让任何人进出!”说罢朝殿里走去。
当邢焯走到内殿门前时,韦珪出现在内殿门内,看着这黑布蒙面的不速之客,她强忍着内心的惊恐,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来者何人,到这殿内做甚?”
邢焯道:“我等是何人你莫问,我只告知于你,我等二人要借此殿暂且存身,若大内宿卫来问,你只管说殿内未有生人来过,则我等绝不会伤害你等,倘若不然,便莫怪我等手下无情!”
此时韦珪稍稍镇定了些:“你们要在这殿内伫留到何时?”
邢焯道:“这个么,时机一到,我等自会离开。”随即冷笑一声,“哼,你切莫心存侥幸,以为我等隐匿起来之后,一当大内宿卫来查,你便可让他们将我等二人一并拿下,你则可保无虞。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即便我等被拿了,只须我向你的皇上一张口,你轻则将被打入冷宫,重则被下旨处死!”
韦珪也冷冷一笑:“笑话!你以为本宫是三岁孩童么?你是何等样人,皇上会听你的?”
邢焯道:“我是何等样人并不紧要,紧要的是,从我口中道出的一大秘闻,你的皇上听了绝不会等闲视之!”
韦珪道:“我倒想听听,你能道出何等秘闻!”
邢焯道:“好吧,我可向你略微透露一二。你的皇上与他那曹氏宫嫔至终南山行猎之时,曾遭遇一班刺客行刺,此事你该当有所耳闻吧?”
韦珪道:“确有此事,那又如何?”
邢焯道:“不知你想过没有,皇上一行此番出宫行猎,乃隐秘出行,外面刺客又为何能够得知呢?”
韦珪道:“你想说什么?”
邢焯道:“我想说的是,皇上秘密出宫行猎之讯息,是你贵妃娘娘传递出去的!”
韦珪恼怒地斥道:“一派胡言!”
邢焯道:“我的话句句是实!是你将此讯亲口告知于你的胞弟韦恒,又是韦恒将此讯亲口告知于刺客的!”
韦珪面上先是掠过一丝惊悸,继之冷笑:“你是何人,怎会知道这些?”
邢焯道:“你以为奇怪么?那我便告知于你,我乃你胞弟韦恒的挚友,又是那一班刺客的掌门人。皇上只带百骑飞骑秘密出宫行猎,是我亲耳从韦恒口中听到的!此事只须我向你的皇上一讲,你,还有你的胞弟与我等刺客一同密谋弑君的不赦之罪,你还能脱得开么?”
韦珪面色变得煞白,额上沁出一层冷汗:“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行刺皇上?”
邢焯道:“这个么,我只能告知于你,我乃江湖中人,与当今皇上有不共戴天之仇。哦,只要你能让我等二人躲过今日之祸,我保你与你之胞弟今后安然无恙。”
此时殿外传来嘈杂的人声。
韦珪对秋荷和春月:“快去把殿门关上!”
秋荷和春月应声快步走到殿门口,把殿门关上了。紧接着就从外面传来敲门声,同时响起叫门声:
“开门!开门!快开门!”
韦珪对邢焯道:“快与你的人至内殿暂避一时。”
邢焯向曹婉一招手,压低声音道:“你快过来!”
曹婉快步走过来,跟在邢焯后面进入内殿。
韦珪走到殿门近前,对秋荷和春月道:“把殿门开开!”
秋荷和春月把门一开,刘师立与五名宿卫马上进了门。
刘师立对韦珪一拱手:“贵……哦,请问,可有生人进入此殿?”
韦珪冷冷地说道:“你们知道的,这殿门方才还关着,生人怎能进入?”
刘师立道:“那,末将打扰了。”对宿卫道,“走!”
刘师立与众宿卫刚一出殿,韦珪即吩咐秋荷和春月把殿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