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人 您怕什么？我又不是斯捷潘·拉辛假使您把我侮辱得很厉害，我至多会打死那个中学生，决不会打死您。（把手枪放进口袋）啊，现在您当然对我要以礼相待。按照亲戚的规矩，我们一起吃早饭，亲吻告别。
古尔梅斯卡娅 那当然。
不幸人 我是以老爷的身份来到这里，也要体面地以老爷的身份离开。（摇铃叫人）
〔卡尔普上。
快派人到城里雇一辆最好的三头马车，驶到最近的一个轮船码头。喂，老弟，我要走了，所以太太叫快些预备一顿丰盛的早饭，拿出最好的酒——要香槟酒。
卡尔普 是。早饭预备好了。
古尔梅斯卡娅 送到饭厅去！
不幸人 叫阿尔卡季来！（对古尔梅斯卡娅）要告别了，我把他介绍给您。我没有早让你们认识，这对您也没有什么损失。
卡尔普 太太，伊万·彼得罗夫带了儿子来等您接见。
古尔梅斯卡娅 你叫他在饭厅里等一会儿。
〔卡尔普下。
请原谅我，亲爱的朋友，我得让你稍微等一会儿。
不幸人 请吧！自己人……
古尔梅斯卡娅 我要去换衣服。我等候客人。你到饭厅里去，吃点东西上路，我就来跟你告别。
不幸人 那就是说，我们是和和气气地分手。您不生我的气吗？
古尔梅斯卡娅 不，我不生气。不过我觉得，你其实可以做得客气点，我究竟是一个妇道人家。
不幸人 噢，天呀！我侮辱您了？请您告诉我，我侮辱您了吗？我不能饶恕自己。我要当着您的面开枪自杀。（摸出手枪）
古尔梅斯卡娅 啊，不要，不要！
不幸人 不，请您告诉我，我是不是得罪了您？噢，我！……
古尔梅斯卡娅 啊，没有。一点儿也没有，正相反。（下）
不幸人 这样就好一些……我现在自己都弄不清楚了，我究竟是不幸人还是洛希尔。
〔幸福人上。
第六场
〔不幸人和幸福人。
不幸人 啊，阿尔卡季，咱们现在可以休息一下了。老弟，我有很多钱了。（拿出一叠钞票给他看）我跟你坐一辆漂亮的马车到伏尔加河去，然后再坐轮船，坐头等舱。
幸福人 根纳季·杰米扬内奇，那再好也没有了！呀，那再好也没有了！您可知道，我是多么喜欢舒服啊。
不幸人 要是有人要我们演戏，条件好，我和你就接受，就演，要是条件不好，就不演。我们到尼日尼去赶集，演包场戏，包场戏要在八月初演，九月里不演，要去玩。老弟，咱们去好好玩一下。
幸福人 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伙伴：我，您知道，根纳季·杰米扬内奇，我生来就是过这种生活的。贫穷有什么好！随便什么人都会过贫穷的日子。不，你得花钱花得有效果。这里可要很多聪明智慧，根纳季·杰米扬内奇。
不幸人 老弟，现在咱们去喝点好酒，吃点点心上路，喝它一两杯香槟酒。
幸福人 这才叫生活，根纳季·杰米扬内奇！这个我可懂得，步行，那算什么……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您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是我看不起这样的生活。我一向赞成有钱人的生活。谁喝香槟酒，谁抽上等雪茄烟，那才算是人，其余的都一钱不值。是不是，根纳季·杰米扬内奇？
〔两人到饭厅去。阿克休莎上。
第七场
〔阿克休莎、然后彼得和不幸人。
阿克休莎 哥哥在哪里啊？（向门里张望）他在饭厅里，彼佳也在那里。怎么把他叫出来！要分手了，就说两句话也行，当着人的面不方便。（低声）彼佳！彼佳！他听见了，来了。
〔彼佳侧着身子悄悄从门里溜出来。
彼得 啊，是你吗？
阿克休莎 小点声，求求你，小点声！什么都完了，哥哥没有钱。我跟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永远跟他走了。（抱着他的头，贴到自己跟前，吻他）别了！你走吧！走吧！
彼得 你走？上哪儿去，去做什么？
阿克休莎 进戏院，当女演员。
彼得 你怎么啦，清醒一下，你发疯啦！
阿克休莎 已经决定了，决定了。你走吧，走吧！
彼得 你怎么啦？我的心都碎了，简直好像有人用石头打伤了我的胸膛。你要知道，我又跟爹爹谈过了。
阿克休莎 （胆怯地，环顾四周）那么，谈得怎么样？
彼得 起初，自然，他一停不停地骂了两个钟头。后来，他说：“能给你这个傻瓜陪嫁一千也好。”
阿克休莎 我告别的时候，再跟婶母透一句话看。不过，希望不大。好了，你走吧！（吻他）别了！等一会不告别了！害羞。你只用眼睛送别吧，我会老是盯着你的。
彼得 哎呀，生活啊，生活！什么时候能跳进深渊里去就称我的心了。
〔不幸人上。
不幸人 啊！碰上了！
阿克休莎 哥哥，小声点！
〔彼得下。
只说一句话，只说一句话，哥哥！快要淹死的人就是一根稻草也要捞的。请您去恳求一下婶婶，也许，她会可怜我。现在只要一千卢布了，只要一千了。
不幸人 我的孩子，女演员当不当呢？你有这种感情……
阿克休莎 （靠在他身上，温柔地）哥哥……感情，这种感情我在家里有用。
不幸人 （用最低音）她动摇了！现在世界上什么东西不动摇呢？我们去吧，有伙伴在等着我呢。让我自己多来点灵感，好去为你求情。（两人走入饭厅）
〔米洛诺夫，博达耶夫和卡尔普上。
第八场
〔米洛诺夫、博达耶夫、卡尔普、然后古尔梅斯卡娅和布拉诺夫。
卡尔普 请！她这就出来了。
米洛诺夫 卡尔普，你们家怎么啦，今天怎么特别堂皇？
卡尔普 我怎么知道。
〔古尔梅斯卡娅穿得很漂亮，很年轻，挽着布拉诺夫的手，上。
古尔梅斯卡娅 对不起，诸位，要你们久等了！
博达耶夫 我们一点也没有等。
米洛诺夫 （吻她的手）您美极了。（退几步，在远远瞧着）很美！您越来越年轻了。
古尔梅斯卡娅 我确实需要变得年轻些。诸位，我是请你们来写遗嘱的，但是情况有了一些变化。我要出嫁了。我来给你们介绍我未来的丈夫。
米洛诺夫 好极了！好极了！
博达耶夫 我本来就料到这一点。
古尔梅斯卡娅 （坐下）我十分诚恳地请各位坐下！
〔米洛诺夫和博达耶夫坐下。
阿列克西斯，你坐下！
布拉诺夫 （吻她的手）啊，赖萨，让我站在你的旁边吧。
古尔梅斯卡娅 他很可爱，对不对？各位，我看得出，你们心里在批评我。先听我说，然后再批评吧。各位，我的理由很多。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产业分散在好多地方。我本来想托侄子来管理我的产业。但是他使我很惊讶，很惊讶……你们可知道，他选了一种什么职业？他当了内地的戏子……
米洛诺夫 可怕，可怕，可怕！
博达耶夫 怎么回事？
布拉诺夫 说她的侄子……
博达耶夫 啊？哦，那不关我的事。
古尔梅斯卡娅 并且过着一种非常荒唐的生活。他现在在我这里，你们就可以见到他。
米洛诺夫 您的侄女呢？
古尔梅斯卡娅 她的行为我不满意。那我还有什么办法呢？我请问你们。我本来想一直守寡下去，（痛苦地）并且完全放弃人世间的一切，我本来决定牺牲自己的。现在我要结婚，是为了整顿我的产业，是为了别让产业落在坏人手里。
米洛诺夫 这是英勇的行为！您是女英雄！
博达耶夫 啊，什么女英雄？简直是胡来。
米洛诺夫 您早就该这样了，早就该……
古尔梅斯卡娅 哎呀，叶夫根尼·阿波洛内奇，要找一个合适的人。如今找一个合适的人是那么困难，那么困难。这是怎样的一个人，你们要知道就好了！（温柔地瞧布拉诺夫一眼）哎哟，我的朋友！
布拉诺夫 （吻她的手）赖萨，你使我不好意思。
米洛诺夫 （指点着威胁）不过您要当心，赖萨·帕夫洛夫娜，您要正经地当心他！他还这么年轻。
古尔梅斯卡娅 哎哟，不会的。他对我发了誓，发了很可怕的誓。
布拉诺夫 各位，请相信我，赖萨·帕夫洛夫娜既然挑选我做她的丈夫，我一定努力，不辜负她给予我的荣誉。至于赖萨·帕夫洛夫娜的利益，那么，各位，在最短时期之内，事实本身就将为我证明。你们将会看到我们的产业兴旺发达。
米洛诺夫 怎么样？怎么样？好极了，青年人，好极了！
古尔梅斯卡娅 我已经对你们说了嘛……
博达耶夫 都是胡说，全部家产都要败坏光。
布拉诺夫 各位，我虽然还年轻，但是我不仅对于自己的事业，而且对于公共事业，都非常关心，我愿意为社会服务。请你们相信吧，你们会发现我是一个我们利益和特权的最热心的维护者。
米洛诺夫 我们总是埋怨说没有人才。说新的机关需要新的人才，可是没有这种人才。看，这不是人才吗！
博达耶夫 那有什么呢，也好。让他去服务好了，我们并不挑剔。
布拉诺夫 （耸耸肩）就是我的年纪太……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些个限制！如果我觉得自己能够……
米洛诺夫 哦，那有什么呢，我们可以再等它个两年。到那时候我们就选您进参议会，或是给您另外找一个荣誉的位子。
古尔梅斯卡娅 各位，今天吃饭要晚一些。现在可以先喝杯香槟酒。卡尔普，把香槟酒拿来。
卡尔普 是。我诚恳地向您祝贺，太太。（自言自语）通报去！（下）
米洛诺夫 这年轻人哪里来的这样的聪明，这样的力量？
古尔梅斯卡娅 哎呀，他这个可怜的人！吃过很多苦！他母亲是一个有钱的妇人，他从小就娇生惯养，习惯于受奴仆和周围一切人的侍候和逢迎。后来他们穷了，他忍受过可怕的贫困。真可怕！他生来是使唤人指挥人的，可是他却被强迫在中学里学习。
〔卡尔普捧着一瓶香槟酒和几只杯子上。大家站起来。
米洛诺夫 （接杯子）最崇高、最美好的东西是建立在形式多样，鲜明对照上的。就拿自然界最优美的结合来说吧，我们看到的是什么呢？冷酷的花岗石和忧郁的常春藤结合在一起，粗大的橡树和柔和的菟丝草结合在一起。现在在我们眼前的是：坚韧不拔的美德、阅历丰富的睿智，和高贵苗圃里的柔嫩幼苗结合在一起了。赖萨·帕夫洛夫娜，阿列克谢·谢尔盖耶维奇！我祝你们长命百岁，生活安康，祝你们自己快乐，你们的朋友如意，整个地区的居民直到最遥远的地方，都获益匪浅！
〔饭厅里发出“乌拉”声。
古尔梅斯卡娅 怎么回事？
卡尔普 根纳季·杰米扬内奇要表示……祝您健康。
米洛诺夫 各位，我说不下去了：最美好、最崇高的东西强迫我的嘴巴保持沉默，激起我的颗颗热泪涌上睫毛。（喝酒）
古尔梅斯卡娅 （和他握手）谢谢您，谢谢您。
〔饭厅里发出“乌拉”声。
博达耶夫 （举杯）恭喜恭喜！愿你们尽情过幸福日子，我会第一个感到高兴！
（喝酒）
古尔梅斯卡娅 十分感谢！（对布拉诺夫）真是个粗人！
〔大家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