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大业教授在电话中的语气，就像是一个严厉的老师，在批评一个做算术题时漏掉小数点的学生一样，语气中饱含生气与不满。
听到邝大业教授的语气，张剑东和石强、文刚在电话另一头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这个……”张剑东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难道因为你们办案保密需要，连是当年是谁进贡的都不能说吗？”邝大业仍在气头上。
这时，张剑东连忙接着邝大业的话，答道：“教授，您千万别生气。我们可没有这个意思。”
听到电话那头没有继续斥责，张剑东话语中居然带有了一点“低三下气”，继续说道：“邝教授，是我们疏忽了，觉得是谁进贡给乾隆的，似乎与本案没有很直接的关系，所以……所以就没有特意跟您提。我再次申明啊，对于进贡者，我们绝对没有向您刻意保密。”
旁边的石强和文刚看到此时此刻自己眼前“唯唯诺诺”接受批评的领导，突然感觉一阵好笑——连在岱山市公安局大局长眼前，张队都没有如此说话小心。
“跟本案没关系？”邝大业冷哼了一声，“也许，如果是别人进贡的，可能确实跟你们正在侦破的玉斧案没有关系。但是，这个王亶望的进贡，可不一般。”
“教授，确实是我们对相关知识了解太少，您就恕我们才疏学浅，别跟我们计较了。”张剑东电话中陪着笑脸，“教授，不过，我们确实不知道为什么您对王亶望这么感兴趣？为什么进贡者是王亶望这个事实对本案如此重要呢？还希望您能够赐教。”
电话中沉默了一会儿。张剑东他们在静静期待着，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在“教训”完他们一顿后，肯定能详细跟他们说明原委的。
果然，邝大业再次开口了。
“你们是想追查这柄玉斧是否真的是大臣进贡给乾隆的。如果是，那么显然作为乾隆的后代，溥仪得到这柄玉斧就是一件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如果不是，那么你们的案子将陷入一个迷局。对吧？”邝大业问道。
“确实是这样的。”张剑东如实回答。
邝大业继续说：“如果是一般的大臣进贡乾隆，进贡清单上的物品被乾隆退回后，肯定就永远属于这个大臣本人，而几乎没有机会再进入皇宫，成为乾隆的收藏。但是，这个王亶望的情况，却不一样。”
“哦？难道是王亶望将这柄玉斧又进贡了一次？”石强做出了他所认为最合理的推论。
“哈哈，历史哪有这么简单？！”邝大业显然否定了石强的推论。
“那……教授，就别吊我们的胃口了！”文刚有点迫不及待了。
原来，这个王亶望，是山西临汾人，在乾隆朝时期为官。他的父亲王师曾是江苏巡抚。虽然读书并不好，可是凭借其父的关系和钱财，他家出钱给王亶望捐了一个云南的知府职位。后因为为官有心计，会巴结上级，接连升任甘肃布政使、浙江巡抚，最后官至陕甘总督——这可真是所谓的“海外天子”，其仕途可谓平步青云。
这期间的原由，主要是他善于揣摩乾隆心思。他一面专挑乾隆喜欢和重视的工作做，如在乾隆第五次南巡时，利用自己担任浙江巡抚的职权，在接待工作上无所不用其极，尽显铺张浪费之能事。将老迈的乾隆帝哄得高兴的不得了。另一方面，就是与他不惜重金搜罗民间珍宝向乾隆进贡有关。
也正是在王亶望担任甘肃布政使期间，巧取豪夺，金钱和淫威并施，派人在甘肃境内搜集珍宝10件，并随即进贡乾隆，并在奏折中为乾隆歌功颂德。
“邝教授，不好意思打断您一下。”石强打断了邝大业的滔滔不绝，“这次进贡，就是田处长帮我们查出来的那份奏折？同时就包括那柄玉斧？”
“小伙子，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邝大业教授语气中略带笑意，“在你们这次跟我接触前，我只知道王亶望的简历，和他曾经进贡过乾隆的事实。至于这些贡品中是否包含一柄玉斧，我本来是完全不知情的。毕竟，这些细节，不是我的研究领域，我本人也不是很感兴趣。但是，既然我的学生田行健那里已经查出了王亶望当年进贡的的奏折和贡品清单，那可以确定，那柄玉斧，就是那个时候进贡给乾隆的。”
听完这些，张剑东他们相视一笑，略微点点头。
于是，邝大业在电话另一头又继续“上课”。
乾隆收到王亶望的进贡奏折后，非常高兴。亲自查看了进贡的10件珍宝，这些珍宝中，有来自西洋的最先进的钟表，有来自南海的红珊瑚树，有来自江苏海东的大水晶，有来自夜郎的硕大的夜明珠，还有唐宋大家的字画，当然还有那柄玉斧，等等。每一件都巧夺天工，价值连城。
但是，碍于惯例和自己的面子，乾隆不想天下人说他“太贪心”，还是决定沿用老规矩——“留一半，退一半”。可是，看着眼前的10件珍宝，乾隆对每一件都爱不释手。留谁？退谁？乾隆实在难以取舍。
最后，干脆乾隆帝一狠心，索性让王亶望“自己”做主，就按照他在贡品清单中开列的顺序，留下前5件珍宝，将剩余的退回。
就这样，乾隆皇帝“勉为其难”地收下5件珍宝，而将剩余5件退回王亶望。而被退回的就有这件“金刃祥文蝠柄斧”。
“教……教授……，不好意思，还得打断您一下。”张剑东们听到这里无不再次陷入迷雾中。文刚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再次打断了邝大业教授，“教授，说来说去，这柄玉斧，还是被乾隆给退了回去啊！”
“哈哈，怎么，你们急着下课吗？”邝大业教授真的像是把课堂搬到了电话中，把电话另一头的三位刑警当做学生了。
“哪敢啊？有幸听您讲课，那得是博士研究生的级别啊，我们这是三生有幸啊！”石强急忙替文刚挽回。
“好！如果不急，那就继续听我讲下去。”于是，邝大业喝了口水，继续介绍这段历史。
玉斧连同其他4件贡品被乾隆退回后，自然不会再回到其原主人手中，而是成了王亶望自己的私产。不出意外的话，它们将一同被淹没在历史中。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玉斧不甘寂寞，还是王亶望过于招摇，在乾隆46年，时任陕甘总督的王亶望因为7年前在甘肃任布政使时的贪污劣迹而案发，继而被乾隆下令抄家。
王亶望家中所有财物，包括当年进贡乾隆而被退回的珍宝被当时负责查抄的浙江巡抚陈辉祖派人抄走。并随即按照乾隆的要求，将所抄没财物一并送入京城供乾隆“查阅”。
“时隔7年的贪污案？！打掉王亶望这只大老虎的，一定是当时级别更高的御史喽？”文刚很好奇。
“玉斧也是这时被再次送给了乾隆？”石强也有自己的疑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邝大业教授沉稳和坚定地回答，“你们，都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