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与方庭春站在窗边,有些冷,孙玉又走到里头,重新坐回他的位子,说道:“方庭春,我若有个孙女像你一般,那也很好啊。”
“你有个孙媳妇像我这样,难道就不好么?”方庭春叹道。
孙玉摇摇头,道:“方庭春,你也不要为难我,倘若你在我这个位置上,你也会这么做的,我要对孙家上上下下,列祖列宗负责。”
“我真的不明白,孙词娶我为妻,怎么就对不起这孙家上上下下了。”方庭春有些怨气。
孙玉听她这么说,有些恼怒,道:“方庭春,你不要再多说,许你进门,已是极限。”
方庭春见孙玉又严肃起来,心中怅然,想来,这事还是要一步一步来的好。只要孙词对她一心一意,孙玉也奈何不了。
等方庭春从书房一出来,发现孙词一直在外头等她,已经冻得直哆嗦了。
“来,我带你去一处。”方庭春还来不及说什么,孙词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去。
孙词带着方庭春来到当初二人初见的那个书房,方庭春此时才看清,那个书房坐落在一片竹林中,格外的雅致。
“你站在这儿。不要动。”孙词把方庭春立在外头。自己咚咚咚地又跑进去,站在窗边的桌子后头。
孙词站在屋里,方庭春站在屋外。轩窗恰对明眸。
飞雪飘零,温情荡漾。
之后,孙词又拉着方庭春去了梅园。方庭春头一次见着这么多梅花,淡淡幽香,方庭春不禁叹道:“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我知道你喜欢梅花,一直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带你来看一看这里的梅花。”孙词叹道:“你随我去那边,那一片还有许多红梅。”
孙词拉着方庭春匆匆跑去,却见前头有个人,待认真一看,原是孙沛。
“沛儿,你怎么在这儿?”孙词问道。
孙沛心中一慌,匆忙用脚去擦地上的雪,方庭春恍惚间好像看到一个段字,只是马上就被孙沛擦掉了。
孙沛回头见是他二人。
“沛儿,想不到你也来这儿赏梅啊。”孙词笑道。
“只能你们来,我就不能来么。”孙沛冷冷地说道,转身便走了。孙词被她这么一说,十分尴尬。
“你别在意。”待孙沛走后,孙词说道:“上回在苏州方府那一日,沛儿也在里头,她一个女孩子家,从小就没怎么离开过家的,第一次见着那样的场面,被吓到了。
给她一些时间,她会调整回来的。”
“嗯。”方庭春笑道:“你们家对我冷脸相待的人那么多,我要是真放心上,那我还活不活了。”
孙词尴尬一笑:“你放心,我会保护你,她们不会欺负你的。”
方庭春用手在孙词胸口锤了一下,笑道:“我不是怕她们欺负我,你看我这样,谁敢欺负我?”
“只是,刚刚爷爷说让我们搬回孙府里来。”
“嗯。”孙词说道:“我也猜到了。”
“孙词,我既然嫁给你了,你的家人便也是我的家人,纵然她们欺负不了我,可如果她们不是真心接纳我的话,我心里也是很难受的。只是这些你却帮不了我。”
方庭春轻叹了一声。
“来日方长,你家人对我有些既定的印象,要改变,怕是不容易,慢慢来吧。你不要去做什么,也不要说什么。这些事,得我自己来,好么?”方庭春道。
“哎。”孙词叹道:“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我看今日徐姨娘和颖儿对你倒是友好,徐姨娘处事很是周到的,你可以多和他玩玩。”
二人聊了一会儿,这儿虽然没下雪,那红梅枝头上的积雪却也还在。
“阿词哥,有一句诗是不是叫一树梨花压海棠来着?这梨花怎么和海棠混在一起了呢?
我看这白雪红梅的,不是一树白雪压红梅更贴切么?”方庭春用手去摸那红梅,不解地道。
她这么一说,孙词忽然止不住笑,道:“我把整首诗念给你听,你就懂了。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听他念完,方庭春顿时面色绯红,又不服气地道:“哼。不知是谁写的这下流文章。”
“这诗是苏东坡写的,宋朝张先在八十岁的时候娶了个十八岁的小妾,苏东坡便写了这首诗送他。这是祝贺,是你自己想歪了。”孙词还是忍不住想笑。
方庭春道:“那你刚才为什么笑?明明就是我理解的意思。”
方庭春脸越来越红,只往梅花林中钻去,不过一想到自己竟然对出一树白雪压红梅去比较他的一树梨花压海棠,真是煞了风景。
孙词牵着方庭春的手,走在这一片白雪红梅间。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嘎吱嘎吱地响。
两人逛了一阵,便又回去,同大家一起守岁。过了子时,大家互道祝福,便各自回去休息。
方庭春此时才跟着孙词回房间,看看她在这个家里的归宿。
房间很宽敞雅致,进门就是一个黄铜水缸,里头养着一些水莲。旁边一个黄铜熏笼,熏笼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没有炭火的味道,反而有淡淡幽香。
后头的窗子上糊着窗纱,窗子沿上挂着一排小盆栽,种着快落地的佛珠草。底下一条长案。
一侧是卧室,一道轻纱屏风隔了起来。另一侧一道拱门,里头是个书房。
“这是什么?”方庭春指着床上的大红被褥和枣生桂子问道。
“哦。”那丫鬟说道:“这是徐姨娘吩咐的,说是今夜是夫人在孙府住的第一个晚上,就当成是新婚之夜吧。”
方庭春心中感动,又问道:“是徐姨娘让你们做的?”
“庭春,你不知道,自从大伯死后,大娘也就不怎么管家里的事了。我娘又不太擅长这些,所以会让徐姨娘帮忙,以后家里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去找她的。”
第二天一大早,到处都是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孙颖玩得很开心。方庭春胆子大,便带着孙颖一起去放鞭炮。
孙玉一边念着不成体统,一边又很开心,孙府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吃过早饭,就有许多人陆陆续续地前来拜年,孙词要在前头和孙玉一起应酬众人,便让方庭春跟着颖儿一块儿玩。
孙颖头一次见到什么都敢做的女孩子,一下就跟方庭春热络了起来,带着方庭春四处逛逛。
虽然其他人不怎么理方庭春,不过有孙颖陪着她,倒是也自在。
路过一个侧房,里头的人忽然把方庭春叫住了。
“哎。”那人冲着方庭春招手:“你过来。”
方庭春与孙颖四目相对,走了进去,原来里头有三个人,两个是孙烜的小妾还有一个是孙衍的妾。
“会不会打牌呀?”一人问道。
方庭春一愣,转而得意地笑道:“会,怎么不会~”
那三人忽然一拍掌,笑道:“那就太好了,来来来,正好三缺一呢。”
“啊。”方庭春匆忙摆手道:“我不来了,我没钱呢。”
“没事没事。”孙颖在一旁鼓动道:“我有钱,你用我的。”
方庭春无奈,只好和她们打牌。一个好处就是,打了一上午牌,基本上把孙家里里外外的事都打探得清清楚楚,都用不着她问,她们自己就咕噜咕噜地说个没完。
方庭春不禁想笑,这孙玉不在的时候,孙府可是热闹得很哪。
打了一上午的牌,没输也没赢。
直到晚上吃饭,才又见着孙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在众人面前,二人不敢有什么亲昵的举动,只想快快把饭吃完。
方庭春忽然很想念庭春台,在那里,只有她和孙词。
总算是吃完了饭,各回各屋。
回到自己屋里,方庭春一下就躺到了床上:“今天真是累死我了。”
“这样你就喊累,当初你日夜赶路的时候都没听你喊累。”孙词笑道。
“你说不累那就不累。”方庭春忽然坐了起来,对着孙词笑道。
过了一阵,方庭春又问道:“今日段泽允来了没?”
“怎么?你这么想他?”孙词故意道。
方庭春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的,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府里好多人都知道孙沛爱慕他。”
“哎。”孙词叹道:“他之前有过一个妻子,后来死了,之后就一直没再娶。他父母也拗不过他,幸好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所以也就由着他了。
我之前有问过他,觉得沛儿如何,可他说只把沛儿当妹妹。”
“想不到他这么痴情啊。”方庭春忽然心生感慨。
“那他最近去哪儿了?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他告了三个月的假,回山东探亲去了。哎,你今天怎么一直在问泽允的事?”
方庭春看着孙词,笑道:“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他没有回山东对不对?我猜他一定也在清江浦。”
孙词猛然侧卧了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
方庭春瞧了他一眼,笑道:“你还想瞒我?如今这局势紧张,他是爷爷的左右手,一告假告三个月,这怎么可能呢?”
“阿词哥,你老实告诉我,你在知府马怀才手底下做事,是你爷爷安排的还是真是你自己要去的?”
孙词见她如此,想必是知道个大概了,便说道:“一开始我真只是与爷爷赌气,自己出去找个事做。当时我也不知道爷爷的这些谋划。
我记得原来王林的那个本子上,有江宁知府的名字,我想着我这个节骨眼上去,他应该不会怀疑我,只会认为是我和爷爷闹翻了,要气气爷爷。”
“你这么做,可帮了他大忙了。”方庭春道。
“我待了这么久,虽知道一些内幕,但马怀才也还在提防着我,真正紧要的事,他都不会让我插手。”
“你在这儿,李信在清江浦,曹安国在徐建邦那儿,谁知道你爷爷还安排 多少棋子呢?”方庭春不禁佩服孙玉,真是步步为营。
“李信在清江浦?你怎么知道?连我都不知道。”孙词大惊。
“我猜的。”方庭春脑袋搭在枕头上,斜过头对孙词笑了笑道。
“如果我是你爷爷,要派一个人到清江浦,我也一定让李信去。第一,李信这个人正直,所以他不会被腐败。第二,李信和王林他们有深仇大恨。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没人认识李信是谁。
所以昨天,我故意说是我打探得知,你爷爷也没有反对。”
孙词听她这么说,便道:“原来,你都知道了。我本来没有告诉你,是不想你被这些事烦着。”
“我总得做些什么,让你爷爷知道,我也是能助你一臂之力的不是?”
“我不用你助我一臂之力,我只要你快乐。”孙词说道。
方庭春勾着孙词的脖子,道:“只要在你身边,我就很快乐,我们总得为此,付出点什么不是?”
孙词看着方庭春,感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