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寿辰当天,孙府门外车水马龙,白日里各方宾客,来来往往,送来的礼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忽然一声,圣旨到,惊动了众人,原本熙熙攘攘的孙府,一下子安静下来。孙玉带着孙家上下跪在堂上。
原来皇帝感念孙玉劳苦功高,在此生辰之际,特送来贺礼,聊表敬意,好几大箱的东西,看得孙玉喜笑颜开。
这孙府一下子,就更是热闹。孙玉带着孙烜孙词父子与众人应酬,一天到晚都不得空。直至晚宴,才得以一家人相聚。
孙玉看着桌子上满满一桌子的酒菜,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叹道:“如果衍儿还在,那就好了。”
“爹。”孙烜给孙玉倒满了酒,叹了一声。
众人都不敢说话,气氛十分凝重。
孙玉左手边坐着孙烜,孙词,以及孙沛孙颖。右手边孙静夫妇二人,孙敏夫妇二人。孙婉上回回北京之后,又有了身孕,便没有来。
孙玉一看,孙姓之人,一桌子都坐不满,心中潸然。
孙烜的夫人张氏,以及孙衍的未亡人柳氏带着孙玉的小妾以及孙烜孙衍的小妾们坐在第二桌。
孙玉大儿子孙衍,生孙静孙敏孙沛。小儿子孙烜,生孙婉孙词孙颖。孙家到孙词这一辈,就他一个男子了。
孙玉提起气势道:“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不提那些伤心事了,就我们一家人,好好聚聚。来,你们都活泼点,别这么拘着,年轻人,要有些年轻人的活力。”
孙玉这么一说,众人都象征性地轻松了一点,但还是没什么人说话。
孙玉只能接着说道:“静儿,你怎么没有带孩子一起过来。”
一提到孩子,孙静就展开了笑颜,道:“天气太冷了,他奶奶怕他路上着了寒,便不让带着。”孙静的丈夫,正是两广总督的小儿子。
“小孩子不能这么娇惯着,这天冷怎么了?天冷就没人出门啦?”孙玉道。
孙静讪讪然,道:“爷爷说得是。”
“哎。”孙玉叹了一口气,道:“颖儿今年也有十二岁了吧?”
孙颖一边啃着个鸡腿,忙点头。
“这孙府,没有小孩子,清冷得很呀。你们这帮人,一点都没有年轻人的势头。”孙玉酒喝两杯,便越发伤感。
孙玉转头,又对孙静说道:“过完年开春了,我让人去把孩子接过来,住两月。你们不许舍不得啊。还有敏儿,你也是,我也派人去把你那个小崽子接过来,到时候,有他们几个兄弟姐妹在这府里头,热闹些。”
孙玉好久没见着他们了,因为他们都不姓孙,不能长住这府里头。
孙敏嫁到云南,她家公婆也只有她丈夫这么一个儿子,她的儿子女儿,自然就是家里的宝贝,她料想公公婆婆怕是不愿意让小孩子离开那么久,便将话锋一转。转到孙词身上。
“我们那几个孩子,调皮得很,依我看呀,阿词年纪不小了,得赶紧娶个夫人,生个三五个才是。”孙敏是孙衍一个小妾的女儿,从前在家就没什么地位,和娘家也就比较疏远,她并不知道孙词和方庭春的事。
她这话一说,众人脸色都变了,孙敏一看,不知何故,尴尬得不敢再多说话。
孙词端着酒杯,喝了一口酒,今天忙了一日,他也没找着机会把那个玉佩送给孙玉。此时他站了起来,众人都抬头去看他。
他面上有些红,屋子里的炉火烧得太旺了。众人的目光一直随着他,走到孙玉跟前,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道:“爷爷,这是庭春送给您的贺礼,她让我转达,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孙词弯着腰,双手将那锦盒托着放在孙玉面前,他不敢去看孙玉的脸色。那孙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问。
等了很久,孙玉看了这满屋子的人,忽然很想落泪。强行忍住,他将那锦盒拿过,取出里面的玉佩。
孙词顿生欢喜,他欣喜地说道:“爷爷,您看这玉佩,是不是做得很精致?你看这绳结,都是她自己做的。”
孙玉有点想笑,但也忍住了,没有说什么,只是把那玉佩又放了回去,吩咐下人收起来。
孙词十分欢喜,他匆匆走回位子上,止不住想笑,他看着孙玉的神情,心中感激万分。
“哼。”孙沛鼻子里哼出一声:“这玉佩怕不是也是抢来的吧。”
她这么一说,屋子里瞬间结了冰,孙沛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抬头看了眼孙玉,只见孙玉的眼中越来越阴,孙沛心中紧张又委屈,低下头去,就要哭了出来,不敢再多说话。
孙玉一下把一个酒杯砸到地上,屋子里本就很安静,众人提心吊胆,这一下,就犹如一声雷鸣。
“不是!”孙词站起来,他很激动:“这是她买的,那上头的坠子也是她亲手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孙沛低着头,双手紧张的扣着手指,她哭了起来,又不敢发出声音,更不敢抬头去看众人。
孙颖见大家这个样子,忽然也抽动着鼻子,就要哭,孙静忙把她护在怀中,两桌子人,还有站着的许多下人,却没有一个敢说话,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孙词心如刀绞,这快乐走得太快了。
孙玉瞧着这满满一屋子的人,喉中噎着,良久,长叹一声,挥了挥手,道:“吃饭吧,吃饭吧。”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都轻松一点,但是谁又真的轻松得起来,这一场生日宴,只听得筷子声,碗勺声,以及屋外的风雪声。
孙词喝了一杯又一杯酒,却怎么也醉不了。
孙玉吃完了饭,便起身回去了,一个下人跟在他身后,众人看着他走去的背影,感慨万千。孙烜想跟上去,孙玉对他摆了摆手,让他坐回去。
他一走,众人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就都松了。
“这怎么回事?”孙敏匆忙去问孙静。
孙静撇过去看了孙词一眼,眼神有些闪烁,小声说道:“我一会儿再告诉你。”
孙词还坐在位子上,一杯接着一杯。
“沛儿,你也真是,高高兴兴地为什么要说这些。”孙烜说道。此时孙沛哪里再忍得住,她站了起来,一下子就把凳子都弄倒了,下人匆忙去扶,她什么都没有说,掩面而去。
张氏给下人使了个颜色,那人也就把孙颖领了回去。
张氏马上哭着说道:“真不知我们孙家造了什么孽,阿词,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你就不能和她断了吗?这天下女子千千万万,你要什么样的没有?你为何就只要她呢?”
“母亲。”孙词抬头说道:“她是我妻子,是我的爱人啊。她不是什么恶人,为什么您就不能接纳她呢?”
孙词看了这屋子里一屋子的人,往外走去,留下众人留在原地,只听得柳氏等人不停地去安慰张氏。
孙玉拿着一把剑,在书房外的水池边上练剑,雪很大,他只穿这一件衣衫,可却还是渗出了细细的汗丝。他气势沉稳,剑招颇有神韵,孙词看着孙玉的身影,搅乱了原本整齐的雪地。
孙词进房中也拿了一把剑,脱下身上的月白色狐皮外披,挽起袖子,与孙玉过起招来。
孙玉见状,便也攻了过来,二人一老一少,一进一退,似是仙人之舞。
“阿词,你这剑法可是没什么长进啊。”孙玉笑道。
孙词笑了笑,但是没有回答。
“哎呦。”管家见状,忙道:“这么冷的天,你们两个还穿得这么少在雪地里耍,赶紧回来吧。”
“老陶!”孙玉一边挥剑,一边笑道:“难得和孙词过过招,你就别多事了。”
孙词担心孙玉身子,便使了个虚招,败下阵来,孙玉哈哈大笑:“阿词,你这功夫可得去和方庭春好好学学啊。”
孙词听他竟然肯提方庭春,蓦地就热血沸腾了。他二人匆匆走进书房里,抖去了身上的片片雪花,又将外披穿上。
管家匆忙在二人身边放了个熏笼,爷孙两坐在熏笼边上。
“爷爷。”孙词说道:“那个玉佩,真的是庭春用她原来的玉佩换的。”
孙玉对着熏笼搓着双手,笑了下:“你上次说,你二人住哪里来着?”
孙词呆了一下,转而心中大喜,往孙玉那儿靠了过去,说道:“钟山脚下庭春台,门口种着好几颗桃花树的。”
“庭春台?你可真是多情公子啊……你回去和方庭春说说,明日我去看看。”孙玉淡淡地说道。
“真的?”孙词睁着眼,望着孙玉,孙玉看着孙词的眼神像孩子一般纯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嗯,你二人成亲到现在,我也没去过,去看看也好。”
“那好,明日我与她在家里等您。”孙词道。
“哎。”孙玉对他摆了摆手,道:“你明日不是还要去衙门?我去见她就好了,你去忙你的事。虽然你那个芝麻大点的官,我看不上,但既然做了,就要认真做,男儿当以事业为重。”
孙词狠狠地点头,这个心结总算开始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