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边的动静实在是太大,竟影响到了还在书房的慕容琛,他正朝着这边走来。
不同于往日,今日他穿的一身银色衣衫十分轻便,袖口紧紧裹住,腰间用绣了梅花图的腰带缠着,肩宽腰窄,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硬气。
他的身后,跟着卓郁,卓郁依然是一身黑色铠甲,目光清浅,穿越无数人,落在萧婵的眼里。
所有人脸色阴郁,朝着慕容琛跪下,慕容琛走到湖心亭,盯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翠阁,俊眉微蹙,“怎么回事?”
翠阁脸上流着血触目惊心,像倒豆子似的把刚才的经过都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哭,原本美人落泪应当是梨花带雨,可她此刻满脸是血,实在是感受不到一点儿美。
她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些,拿着手绢捂在脸上,太医还没来,何况主子在这里,她也不敢放声大哭。
沈婉卿上前一步,说道:“殿下,小叶子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建议把他拉下去斩了干净。”
慕容琛露出一抹冷笑,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卓郁,“你看,我的宫里永远都是鸡飞狗跳的,值得人羡慕吗?”
这一句话,让萧婵三人脸上一红。
卓郁勾了勾唇,但并没有笑,“殿下宫中热闹,热闹之地难免是非多。”
“前朝的事已叫我应接不暇,宫中的人还这么不省心,依我看,都要罚!”慕容琛随口一句话,让沈婉卿十分不安。
“依末将看,不如听清楚来龙去脉,有心办坏事之人当然该罚,可若是存着好心的人被人陷害了,还要被罚,未免太让人寒心。”卓郁说道。
慕容琛点点头,“你说的不错,”顿了顿,他又看向萧婵,“刚刚都是她们在说,你要不要也说两句?”
萧婵对酒精很敏感,微微上前一步,感觉到鼻尖有一股酒香环绕,她知道慕容琛又喝酒了,他一喝酒,就会有些是非不分,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淡淡说道:“敢问太子,滴水之恩是否当涌泉相报?”
慕容琛微微颔首,“是。”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又当如何?”
慕容琛没说话,眯着眼睛盯着萧婵。
“翠阁失足落水,岸边有碎石,她脸上的伤是被碎石头给划伤的,与小叶子有何干系?这边上的婢女和太监都不会水,小叶子得到沈良媛同意以后奋不顾身相救,自己也几乎丧命,费劲力气才将翠阁救起,现在翠阁却打算过河拆桥,杀了小叶子,我实在觉得心寒。”
沈良媛回头怒瞪萧婵,“胡说八道,明明是有人使诡计让翠阁掉下去的!”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分明就是在指责萧婵使了阴谋诡计。
萧婵嗤笑一声,“呵,翠阁不过是个丫头,谁想使诡计去对付她?”
这一句话,让沈婉卿完全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慕容琛忽然开口,“那你的意思是,翠阁是自己掉下去的?”
萧婵摇摇头,“我当时在喂鱼,并不知道身后的情况,想必是翠阁也想去喂鱼,一不小心失足落了下去吧!”
卓郁跟在慕容琛身后,瞥了萧婵一眼,又收回目光,他在心中已经开始第二次欣赏起萧婵的聪慧了。
沈婉卿拧着手帕,不知所措,柳柯始终站在最后,仿若一个局外人,而小叶子和翠阁都跪在地上,等候着慕容琛的发落。
慕容琛勾勾唇,看着沈婉卿,“沈良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婉卿冥思苦想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慕容琛点点头,“你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萧美娣的说法,”他又看向翠阁,“翠阁,你打算怎么报恩呢?”
翠阁脸上剧痛,心灰意冷,“但凭殿下吩咐。”
慕容琛目光转移到小叶子身上,“小叶子,你想要什么赏赐?”
小叶子朝着慕容琛深深地一叩首,“奴才誓死为主子办事,不求回报。”
萧婵不得不在心中感谢太后,她送来的奴才,果然好用。
慕容琛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卓郁,想让卓郁给个意见,卓郁却摇头,“这是太子的家事,末将不能插嘴。”
慕容琛道:“我这不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吗?你就给点意见而已。”
“末将不会处理这等琐碎之事。”
“无妨,就当为将来自己处理这种事情练练手了。”
慕容琛再三让卓郁给意见,卓郁也难以推辞,想了想,才说道:“丫头的事儿不算事,但既然是沈良媛的陪嫁丫头,又是救命之恩,自然当报恩,金银珠宝之类未免俗气,翠阁又与小叶子已有肌肤之亲,不如让翠阁以身相许吧!”
他话音一落,翠阁脸色煞白,由于脸上在流血,她刚刚又受了惊吓,已经快要虚脱了,此时摇摇欲坠。
沈婉卿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慕容琛忽然拍了拍手掌,声音十分清脆,“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小叶子连忙谢恩,而翠阁再也撑不住,晕倒了过去。
慕容琛简单地把这事儿解决以后,便和卓郁去书房商讨事情去了。
沈婉卿让人扶着翠阁回绮梦殿,经过萧婵身边时,目光阴冷地盯着她看了几眼。
萧婵不卑不亢,微笑与她对视,“姐姐,以后咱们也是亲家了!”
沈婉卿用力“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一场闹剧最终这样收场,沈婉卿大概也没有想到萧婵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居然能预测到她要出手,而翠阁也真是不机灵,没有害死萧婵,还赔了自己。
为了这事儿,沈婉卿生了好大的气,不肯跟翠阁说一句话。
萧婵等人回了瑶光殿,一进寝殿,她就把小叶子叫进去,笑着说道:“今天是不是开心了?以后娶了翠阁,可一定要对她好!”
小叶子跪在地上,磕了几下头,“是主子给了奴才这个机会,奴才感谢主子,以后一定为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婵又说了几句话,便让小叶子退下了,第二天这事儿就传到了锦乐妃的耳中,锦乐妃虽然觉得慕容琛处理事情也太随意了,但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了慕容琛几句,便同意让小叶子与翠阁对食。
翠阁本就划伤了脸,心灰意冷,又知道自己要与小叶子对食,想想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哭了好几天,什么也不想吃,眼看着日渐消瘦,只剩把骨头了。
沈婉卿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对着她一通嘲讽,“别哭了,多大点事?”
翠阁泪眼涟涟,苍白着脸摇摇头,“我现在的心情,谁也理解不了!”
“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别在这儿装死了!”
“奴婢的脸是毁了,但要嫁个普通人家还能做妻,可是却嫁了小叶子,小叶子可是个太监啊!”她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开始哽咽起来。
沈婉卿听着也觉得可怜,只好安慰了她几句,“你也别哭了,这还不是萧婵那个贱女人弄的,你与小叶子对食之后,自有办法让小叶子倒戈,报仇岂不是指日可待?”
沈婉卿只想着利用她报仇,压根就没为翠阁着想。
翠阁吸了吸鼻子,有些愤怒,但却又只能隐忍,“主子,您当时怎么不向殿下求情呢?”
她有些埋怨,沈婉卿也有愧疚,可是却没表达出来,“太子殿下喝了酒,你没看到吗?太子殿下喝了酒糊涂,再说了,卓将军也在,他对萧婵可是有大恩的,当初在评比之日还为萧婵出面作证,你觉得我说话了,卓将军会帮忙吗?”
他说的话都很在理,可翠阁却始终想不明白,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也无法打起精神,沈婉卿劝了几句,翠阁还是一副万念俱灭的样子,她也就懒得说了,气呼呼地离开了。
太监与宫女对食这种事后宫常有,但太监不能行房事,也没哪个宫女真心愿意跟太监过日子,尤其是像翠阁这样青春少艾的女子,跟了沈婉卿这样的主子,未来完全可以嫁一个好夫婿,可是现实却成了小叶子。
小叶子红光满面,为萧婵做事情也越来越卖力,让萧婵很满意。
曼枝一边给萧婵捏腿,一边说道:“主子真厉害,不但没让沈良媛奸计得逞,还让翠阁成了我们的人。”
萧婵拿着手里的骰子无聊地扔在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本来也没想让小叶子娶了翠阁的,可是卓将军恰好出现,给了太子这么一个主意,我也就只好欣然接受了。”
“不管怎样,这一局还是您胜利了啊!”
萧婵有些惆怅,她还是心地善良,曼枝察言观色后,说道:“您想想,要不是沈良媛想先害您,您哪里会出手伤翠阁呢?当时沈良媛让婢女把我给捂住了嘴,要不然我还能提醒您一下。”
清脆的骰子落在桌面上的声音传来,萧婵点点头,同意曼枝的话,她没有害人之心,但即使自己无欲无求,仍然让沈婉卿对她一而再地攻击,她只能反击。
曼枝咬咬唇,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真没想到,一向不爱掺和琐碎之事的卓将军,今天居然替咱们说话了,还说的很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