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卿面露微笑，谦卑道：“臣媳才疏学浅，编了舞来让皇上和各位大臣尽兴，若有不足之处，请各位见谅。”
慕容傲抚掌大笑，“无妨无妨，且让朕听听你的歌喉。”
沈婉卿这才拍了拍手掌。
大殿内一时安静下来，熄灭了几盏灯，愈发显得空中的月亮明亮起来。
环翠叮咚声传来，舞姬穿着白衫起舞，裙子是纱布的，裙摆渐变成绿色，旋转时，宛如仙子在碧水中起舞。
萧婵愣愣地看着沈婉卿站在自己眼前，这前奏已是如此耳熟，歌曲是否也是自己听过的？
她看见沈婉卿缓缓开口，“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萧婵彻底愣住，那熟悉的歌词和旋律此刻被沈婉卿唱出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了。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四周的人听得入迷，露出惊艳的目光。
殿中舞姬恰到好处地把这首词里所有的凄凉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都表达出来，那种深到骨髓的孤独寂寞，却又看破沧桑的了然释怀，惟愿人间安好，与家人团圆的期盼之情，都被她们演绎得仿佛活起来了一般。
“果然是京城第一才女啊！这词，作的真是妙极了。”旁边女子感叹道。
柳柯也微微有些吃惊，扭头来看着萧婵。
只见萧婵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双目眨也不眨地盯着沈婉卿。
而沈婉卿，自然是最耀眼夺目的那个人，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边的萧婵正看着她。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罢，殿中响起雷鸣一般的掌声。
萧婵哪里想到，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这么可耻地剽窃她的歌，虽然这也不是她作的，可这个时代的人，的确没有听过这首《明月几时有》。
偏偏剽窃的那个人，还是京城第一才女沈婉卿！
恍惚间想起，这首歌她只在昨夜唱过，而昨夜的事情只有她与慕容琛知道，慕容琛叫她把《明月几时有》的词写下来给他，她都还没来得及写。
她又想起柳柯，但柳柯是后来才到的，应该没听见她唱的歌，那难道是慕容琛把她会作词的事情告诉沈婉卿了？
“好！唱得好！”众人纷纷赞赏道。
慕容傲也露出了比之前更加愉悦的笑容，他一边拍掌，一边笑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一句真是唱到人心坎里去了。”
沈婉卿又是一番自谦，但她的才情已经把众人折服，从前人家说她是京城第一才女只是恭维，如今是慕容傲亲口所说，那么她的名号，很快就会响遍全国。
“赏！”慕容傲中气十足地说道。
萧婵无法忍受，她猛地站了起来。
柳柯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姐姐，不要冲动。”
可她的动作太突兀，又穿着耀眼夺目的华服，竟然引得慕容傲也看了过来。
萧婵脸色铁青，指着沈婉卿，清声说道：“这首词，不是她沈婉卿作的。”
慕容琛始终一言不发，听到萧婵的话，微微蹙眉。
慕容言也怔住，定定地看着萧婵。
慕容傲有些不悦，“嗯？你说什么？这首词是她作的，也是她唱出来的，有何不对。”
萧婵往前走出几步，走到正殿之中，她的手藏在袖子里紧紧篡成拳头，尽管在心里无数次警告自己一定要沉着，一定要忍，可是终究还是冲动了。
她没有办法忍受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她要揭穿沈婉卿的假面目。
“因为，这首歌，是我写的！”她掷地有声地说道。
众人哗然。
“怎么可能？她是谁啊？”
“听说也是太子殿下的妾。”
“这些女人为了争风吃醋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沈良媛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这个女人是个什么来头？”
“就是一个草野孤女，父母双亡，因为对二殿下有恩，所以二殿下认了她做妹妹，后来又被送进宫了。”
“原来如此。”
“她曾经在天一酒楼做过算账的先生，听说算账的活儿做的不错，可是这哪儿能比得上沈良媛呢！”
一时间，大殿内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对着萧婵评头论足。
萧婵稳住心神，不卑不亢，背脊挺得笔直。
“你写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你写的？”锦乐妃脸色不太好看，厉声问道。
萧婵看向锦乐妃，又看了一眼沈婉卿，见沈婉卿瞪着大眼睛瞅着自己，便说道：“我有三个问题，问过后便知道这词，是不是你写的了。”
众人瞬间都安静下来，想听听她要问什么问题。
锦乐妃看了一眼慕容傲，见慕容傲点了点头，于是说道：“你问。”
萧婵看着沈婉卿，她的目光中带着考究和刺探，沈婉卿也不怕，与她对视上了。
过了一会儿，她把目光转移到带头的舞者身上，问道：“第一个问题，这支舞，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练习的？”
那人恭敬地回答，“回禀贵人，三日前沈良媛就已经吩咐下了。”
“吩咐你们的时候，有没有把舞曲写给你们？”
“有。”
萧婵微微蹙眉，这个动作很细小，旁人看不到，但沈婉卿就站在她旁边，看得很仔细。
沈婉卿露出淡淡的笑容，萧婵又看向锦乐妃，“第二个问题，娘娘，这中秋盛宴，半月前您就在准备了，可沈良媛偏偏到了昨天夜里才告诉您她准备了一支舞，不是很奇怪吗？这样，未免也太仓促了吧！”
锦乐妃略作思忖，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可沈婉卿却不甚在意，“那又如何？我只是想给娘娘和皇上一个惊喜而已，为的就是怕提前告诉了娘娘，被有心人听了过去，剽窃我的曲子。”
萧婵蹙眉，被她这话气得不轻。
做贼的喊抓贼，今天她真是见识到了沈婉卿的厚脸皮。
锦乐妃点点头，“沈良媛说得有理，兴许就是这个原因。”
连锦乐妃都站在她那边，沈婉卿更加得意了，“第三个问题呢，你快问！”
相比于刚刚胸有成竹地戳穿沈婉卿的自信的神情，萧婵现在的脸色并不太好看，她说道：“请皇上传人赐文房四宝！”
慕容傲微微颔首，便有宫人抬了张桌子，将笔墨纸砚送了上来。
萧婵随手一指，笑道：“沈良媛，昨天夜里这首歌我才唱过两次，没来的及写下来，所以其中的一些字，你恐怕难以对座入号，既然你说这首词是你所作，那就请写下来吧！”
沈婉卿有些愣住，呆呆地看了萧婵一眼。
那目光，仿佛做贼心虚。
“当然，我去那边写，看我们谁写的，会更好。”
萧婵说完，便让人又准备了一张桌子。
她握起那支毛笔，顿了一会儿，忽然无法下笔，微微抬头看去，那边沈婉卿已经开始写了。
沈婉卿的动作很流畅，好似胸有成竹，完全没有任何害怕的迹象。
“萧美娣，你怎么还不写？”慕容傲忽然说道。
他语气里有微微愠怒，大约是看萧婵写不出来，还东张西望的，想去抄袭沈婉卿。
“奴婢现在就写。”萧婵握紧了笔，缓缓写下。
片刻后，俩人交上自己的卷子。
萧婵紧紧盯着沈婉卿写的，竟然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差错。
她这个问题问出口后就开始后悔了，沈婉卿平日里虽喜欢找她的茬，但沈婉卿并不聪明，很多事情都做的漏洞百出，这一次中秋盛宴，这么多人围聚在此，没有万全之策，她恐怕不会使出这样的手段。
那乐坊的舞姬和琴师说的话不能信，兴许是沈婉卿一早就打点好了，又或许是沈婉卿确实早有打算，只是临到头时改了首曲子都有可能。
萧婵定定地看着沈婉卿，料到她背后一定有人指点。
萧婵的目光掠过沈追，见沈追一张儒雅的脸上笑意甚浓，也许是沈追指点的？
最后，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慕容琛身上。
慕容琛依然坐在那里，眸光清冷，好似这里发生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是明明争斗的人，就是他的两个妾室。
萧婵仿佛从慕容琛的眼光里看到他的警告：不要妄想本太子会帮你作证！
那就只有曼枝听过她唱这首歌了，可惜曼枝是她的贴身婢女，没有人会相信曼枝说的话的。
“沈良媛不仅琴艺好，歌喉好，连字也写的如此娟秀！”又有人在吹捧沈婉卿。
慕容傲见了沈婉卿所写，也是非常欣慰，目光一转，落在了萧婵写的那张纸上。
慕容琛也仔细看了看，见萧婵所写仍是昨夜所唱的词，只是改动了几个字而已。
如，青山高处不胜寒，傍水起舞弄清影；又如，但愿有情人长久，远在千里共婵娟。
刚开始下笔的时候，萧婵就知道自己这一盘恐怕要输，但不想让别人说她胡说八道，只得添上几个字。
慕容傲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萧美娣书法极佳，只是略微添了几个字而已，且你所作的这一首词虽也不错，但可比不上沈良媛那首更好。”
萧婵一言不发，沈婉卿眼角含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