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太监宣旨,锦乐妃代行皇后之职绶带,再拜过皇帝,太后,锦乐妃,最后接受文武百官的参拜。
如此奢华,如此荡气回肠的册封典礼,几乎满足了沈婉卿的一切梦想。
下面的百官们齐声高呼,“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声音有如排山倒海一般朝着沈婉卿涌来,她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贵气,那种感觉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看着柳柯朝着自己下跪,而柳柯身边没有萧婵,又觉得有一丝的遗憾落寞。
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了,从今往后,没人会记得萧婵的名字,所有人都只会记得她沈婉卿,是当今的太子妃。
卓郁站在卓将军的身后,一同参拜沈婉卿。
他身后有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上方的两人。
那眼睛非常明亮,却在一刹那间盈满了泪水。
原来曾经的海誓山盟,也不过过眼云烟,转瞬即逝,虽然留恋,却明白那就像是罂粟一样,不得不割舍。
典礼结束的很快,许是怕慕容琛太累,很快便散了,众人去了宴席吃酒。
慕容琛的宴席上,饭菜自然是非常好的。
卓将军作为老将,自然是要留下来的,卓郁却心不在焉,等大家都去酒席上后,他才跟他父亲说了几句话,准备离开。
他往后看了一眼,对着身后的人低声道:“还不走吗?”
那人束着头发,脸上黑乎乎的,像是抹了一层黑炭似的。
“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卓郁好心提点道。
那人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轻轻开口,“走吧!”
萧婵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死里逃生,活过来。
大概真的是她的运气太好,老天都看不过去,不让她就这么死去。
那天晚上沈婉卿要对她下毒手,把她扔到了井底,因为过往巡逻的侍卫来了,加上苏姑姑又来叫沈婉卿,让沈婉卿心慌不已。
而巡逻的侍卫,正好就是卓郁。
卓郁早就发现了躲在那里说话的婢女,他是在战场上练过的,耳力非常好,一下便听见了那几个婢女说的什么,知道有人掉入了井里,便想尽办法把人救上来。
没想到救上来的人就是萧婵和楚楚,当时俩人已经奄奄一息,很快就要没气了,卓郁费了大力气才让萧婵转醒。
他原本是打算把这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慕容琛的,然而萧婵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拉住他的手,气息微弱地恳求他不要将此事告诉慕容琛。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萧婵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以往萧婵与慕容琛永远是形影不离的,俩人的感情十分要好,也因为如此,让沈婉卿十分嫉妒,最近萧婵的事情,卓郁也听说了一些,对她有些心疼。
加上慕容琛是卓郁的好兄弟,无论如何,他也是会帮助兄弟的,便把萧婵给救了下来,藏了起来。
萧婵还好,在冰水里冻了许久,恢复几天就好了,可是楚楚的问题就打了。
楚楚被废了武功,手脚筋又被挑断,已经形同一个废人,就算是醒了,也痛不欲生。
但萧婵恳求卓郁,一定要将楚楚救活。
楚楚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她真不忍心看着楚楚死去。
卓郁请了神医,虽然把楚楚救活了,但是她的手脚筋被挑断,无论如何也是接不上的了,这辈子只能做个废人了。
从前武功高强的楚楚,如今却变得如此心酸,萧婵心痛不已,对沈婉卿的仇恨也就加深了几分。
在萎靡颓废了两天以后,她开始向卓郁打听宫里的消息,才知道册封大殿近在眼前,沈婉卿就是慕容琛的太子妃。
萧婵心一颤一颤的,她急的慕容琛曾经问过她很多遍,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太子妃。
当时她曾经很认真的思考过,她与慕容琛到底有没有未来,如今时过境迁,她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真是可笑。
在男人的宏图霸业中,女人永远只是衬托,出身好,有才学,有见识的女人,是点缀的红花,而出身草芥的女人,则连绿叶也配不上。
萧婵成了整个天下最可笑的女人,她如今在街上行走,都能听见别人说的关于自己的笑话。
曾经她是那些富贵千金们争相学习的对象,如今她竟成了人们嘲笑的话题。
真是可笑,真是讽刺。
萧婵抹了一把眼角,对卓郁说道:“走吧,我们走。”
慕容琛的身影还在前方,她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接着决绝的扭头,跟着卓郁,往出宫的方向走去。
马车里,萧婵穿了一身青蓝色的长衫,腰上用银色的玉带束着,外面罩着斗篷,头发高束,脸上抹了一层黑粉,看起来多了几分刚毅,犹如男人一般。
萧婵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盯着地面,感受着马车摇摇晃晃,她整个人也摇摇晃晃的,因为怕她冻着,出门前,卓郁帮她加了一层衣服。
像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居然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但是这一刻,就算萧婵身上穿的再多,依然是浑身冰冷。
因为心是冷的,所以穿的再多,也都是冷的。
卓郁看了她一眼,转移目光,不一会儿又看她一眼,萧婵知道他在看自己,可是她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卓郁才说道:“如果你舍不得……你想继续回到殿下身边,我可以跟殿下说。”
萧婵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当她看着文武百官参拜萧婵的时候,她的心像被锥子刺了一样。
她的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握成拳头,愤怒和失望占据了的内心,她此时此刻满腔怒火。
卓郁知道她心里的想法,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你如今身体不好,还是先休息休息吧,要做什么事,告诉我一声,我会安排下去的。”
萧婵这才抬头,看着卓郁。
她的脸上不复往日那样温和的笑容,脸颊瘦削下去,整个人看上去好像瘦了一圈。
卓郁想起她刚才隔得远远地看着慕容琛的样子,心想她应该是很爱很爱慕容琛的。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前天我进宫,看了太子殿下。”
当时萧婵也才刚转醒,卓郁没有把他进宫看慕容琛的事情告诉她,怕她受刺激。
萧婵没说话,仿佛没听见。卓郁又说道:“太子殿下得了重病,据太医说……当时的太子,已经快要不行了,所有的太医用尽了良药也回天乏术。”
“后来太后和皇上便决定将册封大典提前,用这喜事来给太子冲冲喜,但是太子病重,根本下不了床,后来是钟离衍大师给太子配了丹药,他才好过来的。”
萧婵虽然不闻不问,一言不发,可是却一直在认真听着。
她心里对慕容琛失望,憎恶,但是这种爱恨交织的感觉萦在心头,像挥之不去,无法挣脱的枷锁。
卓郁道:“回到太子殿下身边去吧,他需要你,你也需要他。”
萧婵轻声哼了哼,卓郁眉头不禁皱起。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闲言碎语,萧婵隐约听见有“萧美娣”三个字,吃了一惊,一撩帘子,发现好多人围在告示前在看。
隔得太远,萧婵也看不清告示上到底写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跟自己有关,于是低声道:“停!”
她的声音很低,也没什么力气,卓郁怕她不开心,连忙道:“停下来!”
外头的马夫这才听见了,拉紧了缰绳慢慢停下。
还不等马车全部停下,萧婵就已经跳了下来。
但她本就是柔弱之躯,此时大病一场,又心情不好,跳下马车的时候不经意摔了一跤,卓郁瞧见了,快速闪身下来,扶住她的手臂。
萧婵甩开他,自己踉踉跄跄地朝着告示边走去。
她扒开那里围观的人群,卓郁在她身后护着,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对于她粗鲁无礼的行为十分生气,但是一看到她身后,穿着将军衣服的卓郁,就大气不敢出,自动让开一条路来。
萧婵趴在告示上,看着上面的字。
“兹有妇萧氏,凡入皇室四载,上不能行孝于高堂,下不能生养子嗣,累其多有过失,不守妇道,正合七出之条,特以此书休之。”
上面有太子慕容琛的印章,红艳艳明晃晃的刺痛了萧婵的眼睛。
她几乎不敢确信,一个一个字来回仔细地看了好几遍,她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那封休书前看了多久,仿佛天荒地老,她脚已经疼得不得了了,天又开始下雪了,白茫茫的,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这雪,纯粹没有杂质。
萧婵扭头,看着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卓郁。
她竟然在这里站了三个时辰。
她终于失声痛哭,慕容琛的背叛,她都可以原谅,她知道慕容琛的太子,有太多太多的无奈。
可是为什么……非要休了她?
她想不明白慕容琛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她不守妇道,这样一来,岂不是盖实了谣言吗?
她和慕容言,根本就是清清白白的两个人,可是没有人相信,如今连慕容琛,也不愿意相信她了。
萧婵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孤独的人,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如今她想离开,却怎么也逃离不了命运给她安排的枷锁。
真的好可笑,她哭到后面,竟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一滴眼泪也没有了。
原来痛苦到极致,已经流不出眼泪的感觉,竟是这样的悲惨。
萧婵把那告示撕了下来,揣在怀里,一步一步地往将军府走去。
天已经黑了,路边的小店门早就关了,夏季的时候,京城的街道上最繁华,那时萧婵和慕容琛时常出来逛街,俩人你侬我侬,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