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课间10分钟,罗措措从书包里拿出化妆包补妆,那精致小巧的包里却是五脏俱全,那一系列精美的化妆品令女生爱不释手。
罗措措瞥了一眼拿着粉饼盒的女生,说道:“你别乱动,这要好几百块钱呢,你又不会用。”
那个女生的脸色有点儿挂不住:“不就是几百块嘛,有什么了不起?”
罗措措笑了一下,又端起镜子照了照,扭过头凑近史果,问道:“怎么样?”
史果正在抄笔记,抬起头敷衍了她一句“挺好的”,然后低下头继续奋笔疾书。
罗措措又扫视四周的同学,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不错。”
这个声音从人群外面传来,罗措措只觉得头皮发麻,因为她听出了这是教导主任李晟莲的声音。
众人慌忙散开,李晟莲慢慢地走到罗措措的面前,伸出手去拿摊在课桌上的化妆包,说道:“明天叫你的家长来一趟。”
罗措措迅速按住化妆包,企图做最后的挣扎:“李老师,我下次不会把它带到学校来了。”
李晟莲也没有退让的意思:“不会有下次了。”
罗措措没有松手,反而扣紧了几分:“饶了我这次吧。”
李晟莲脸颊紧绷,说道:“我看你没有半点儿悔改的意思。”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响。史果看了一眼,才发现罗措措按在包上的手有点儿颤抖。她替罗措措担心,因为李晟莲向来声色俱厉,通常板着脸,永远只有这一副表情。
罗措措咬了一下嘴唇,缓缓地放开手。
“不好好学习,就想着臭美,像什么样子!”李晟莲将化妆包里的东西倒了一桌,话音刚落,只听到“啪”的一声,一支眼线笔应声折断。
眼看着她又要去抓粉底盒,罗措措扑过去说道:“你凭什么弄坏我的东西?”
李晟莲没料到罗措措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得一顿,不过片刻,已恢复常态:“凭你是学生,我是你的老师。”
罗措措吼道:“老师弄坏了别人的东西也要赔,你赔我!”
史果暗暗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下后果严重了。果然,下一秒,李晟莲怒火中烧,将罗措措扯到讲台上,说道:“你下节课就站在这里,你不是喜欢臭美吗?你不是想引得其他同学都来看你吗?好,我成全你。”
此时的罗措措十分狼狈,因为与李晟莲的拉扯,她脸上的妆花了一大半,睫毛膏全糊在眼皮上,头发也散了,站在讲台的一角,仿佛风中摇曳的枯叶。同学们也个个屏气敛声。
班主任孔颖闻声赶来,李晟莲见到她,一并训斥道:“你看看你班什么班风,女同学围成堆地学化妆,成何体统?”说着,她似乎还不解气,又冲台下的同学吼道,“怎么没见你们学习有这样的劲头?通通给我写检讨书,一人一份,谁也不能落下。”
一听全班要写检讨书,有个同学在下面不满地嘟囔道:“关我们什么事?”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你们谁有意见找那颗老鼠屎去!”
听到李晟莲这样形容自己,罗措措脸颊憋得通红,只觉得气血上涌,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鼓起胆子小声骂了一句:“八婆……”
李晟莲瞪着罗措措,问道:“你说谁?”
罗措措豁出去了:“我说八婆。”
这会儿李晟莲倒不急了,转过身看着她,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该管你?”
罗措措反驳道:“我是为了漂亮,美是不分年龄、不分阶段的,你不能剥夺我们追求美的权利。”
“行,我给你展示美的机会,你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去食堂门口,让同学们都瞧瞧,看看他们能不能接受你化妆的样子。如果你能待一个中午,你以后怎么样,我都不管了。”
罗措措知道这是李晟莲故意刁难自己,以她现在这副尊容,估计和恐怖电影中的女鬼差不多。但士可杀不可辱,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气说服自己向这个老巫婆低头。于是她一咬牙,扬起头就往食堂门口走去。
罗措措从来没像今日这样被人瞩目过,同学们露出异样的眼神从她身边走过,她如同马戏团的小丑,任人评判观瞻。
班主任孔颖看不过去,特意跑过来劝她:“去向李老师认个错,别逞强。”
“孔老师,这事您别管。”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罗措措憋着气,死命地强忍着。史果看不过去,送来纸巾:“措措,擦擦脸吧。”
陆晏恰好从这里经过,看到这样的罗措措,不由得怔了一下,不再看她,径直走了过去。但罗措措还是听到了他经过时说的那句话:“搞什么。”
声音很轻,像细长的毛刷触在心尖,罗措措很难过,微微低下头。
史果看她一直高昂的头低了下去,以为她累了,连忙关切地问道:“你饿吗?我去给你买包子。”
罗措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拉住要往食堂走的史果,说道:“我什么都不想吃。”
罗措措说完这句话,抬起头看到不远处一前一后朝自己走来的熟悉身影,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一时间惊慌失措,连连退了好几步,心中暗骂:竟然把我爸妈都叫来了!
2
史果把一瓶冰镇矿泉水递给罗措措,关切地问道:“脸还疼不疼?”
罗措措的眼眶湿湿的,妆也全部卸了,干干净净的脸上,左脸颊上的巴掌印越发显眼:“我爸也太狠了,还是当着老巫婆的面,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留。”
“措措,你以后别再化妆了,李老师也就不能再找你麻烦了。”
“凭什么?”罗措措一提起这件事就火冒三丈,“我今天是上了老巫婆的当,她根本就是想羞辱我。我像傻子一样站在食堂大门口已经很丢人了,她竟然还把我爸妈叫过来,她整个一蛇蝎心肠的毒老婆子。她是个老师啊,怎么能这么卑鄙?我这次丢人丢到家了,以后还怎么在学校混啊?”
史果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安慰不了她,最后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听她发泄心中的不满。不过,她知道罗措措爱美,更爱面子,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怕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只能当“缩头乌龟”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学,罗措措的头上就戴着一顶鸭舌帽,戴着墨镜垂着头快步走进教室。
史果看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走过去,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她戴的根本不是什么墨镜,而是普通的眼镜镜片上涂了一层薄薄的墨汁。
史果看到后,忍不住笑起来:“亏你想得出来。”
“昨天太丢脸了,我都没脸来学校了,可是我爸说,如果我不来就打断我的腿,又不允许我戴墨镜,我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看到她昨天被打的那半边脸颊还微微有些红肿,史果忍不住出言安慰:“别多想了,你还是以前的那个罗措措,就当昨天不存在吧。”
罗措措从书包里掏出一袋东西给她:“昨天我爸妈把我房间里的化妆品都扔了,我藏了几瓶护肤的,都给你吧。”
史果没有接,说道:“我不要。”
罗措措把袋子塞到她的手里:“当初我对所有人斤斤计较,哪怕给你个卫生棉也要钱,就是为了攒钱买这些东西。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反正以后我爸妈也不准我用了,扔了又可惜,还不如送人。果果,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的生活现在有了新的目标。”
“什么目标?”
罗措措的眼中燃烧着小火苗:“打倒死八婆!”
从那天起,罗措措主动把课桌搬到了最后一排,上课昏昏欲睡,下课无精打采,仿佛是要破罐子破摔。
孔颖找她谈了几次话,罗措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孔老师,我在人前抬不起头。”
孔颖满面忧色,她第一次承担班主任的工作,又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罗措措反过来替她出主意:“老师,您有什么话找我父母谈吧,我心里难受,实在没有心思学习。”
没过几天,孔颖真的将罗措措的父亲叫来谈话,劝他们不要给罗措措太大的压力,否则物极必反。
这次谈话很有效果,罗父对待罗措措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罗措措对史果说:“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一定要把我折磨得不成人形,才记起我是他们亲生的。”
史果说道:“父母是为了你好,你要体谅他们。”
罗措措皱起眉头说道:“我体谅他们,他们体谅我吗?大人们都是一样,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这个词用在大多数家长的身上确实很贴切,至少史果觉得某些时候她的父母就是这样的。比如史果妈妈偷看史果的短信和日记被发现的时候,她理直气壮地说道:“妈妈是为了你好,换作别人,我才懒得看。”后来她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了一行大字——偷看者便秘七七四十九日。觉得不过瘾,把“便秘”和“四十九日”两个词用红笔加重。
为了这事,史果妈妈好一阵不痛快,跑到史爸爸面前诉苦:“你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心肠恶毒的女儿来?”
史爸爸通情达理,逮到机会对史果说:“你妈这人迷信,怕自己毒发身亡,要不你把那行字改改,免得她担惊受怕。”
所以当罗措措说到这个问题时,她没有反驳,而且点了点头。
不是她不站在父母这边,确实是每对父母都“劣迹斑斑”。
3
日子平静地过去了一段时间,快到期中考试的时候,周末教室也开始开放。
史果原本想约徐霖哲一起去学校自习,可徐霖哲回了一条短信:“去学校干什么?不利于讨论问题,不如来我家吧,我爸妈都不在。”
史果看到短信后,不由得心跳加速,到了徐霖哲家才发现原来还有第三个人在。
徐霖哲看着拎着大包零食走进来的史果,微微一怔:“你是来学习的还是春游的?”
陆晏倒是很客气,替她接过来,对徐霖哲说道:“你别吃。”
陆晏是逃了补习课来徐霖哲家的,就是因为不想学习,所以和史果打了招呼后就撇下他们俩去卧室打游戏了,直到中午饿了才从房间里走出来,要徐霖哲去买饭。
史果赤着脚盘坐在地毯上,看书看得头晕眼花,听到要去买饭,把书一合,说道:“我想吃水煮鱼。”
“水煮鱼?”徐霖哲笑了一下,“你以为在餐馆啊?这个点只剩包子了。”
徐霖哲换了鞋出门后,陆晏又回到卧室。史果拿出最后一包薯片,想了想,还是决定分一半给陆晏,于是走过去敲了敲卧室的门。
陆晏说了声“进来”,并没有回头。
史果走到电脑旁,看到陆晏正在网上下象棋,说道:“你已经十五级了,好厉害啊。”
陆晏有点儿惊讶,问道:“你也会?”
“那当然,我爸都下不过我。”史果很骄傲,将薯片递过去,“吃吗?西红柿味的,很好吃。”
陆晏刚好下完一盘,饶有兴趣地说道:“咱俩来一盘?”
史果拍了拍手上的薯片碎末,说道:“好啊。”
两军对垒,还未开战,史果已经把自己的“魔掌”伸向了陆晏的阵营。陆晏不明所以,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史果很认真地说道:“在家里,我爸总是让我车马炮,我习惯了。”她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你是不是不愿意?”
半壁江山拱手相让,陆晏笑得很不甘心:“你拿去吧。”
可是陆晏高估了她的棋技,她完全靠着肉搏战,舍弃两车只为他一个炮。他下棋以来还真是举步维艰,步步小心翼翼,史果倒是一个劲地笑:“没事,没事,你再思考思考,不着急。”
徐霖哲回来看到这一幕残局,惊叹不已。
陆晏故意逗她:“好久没遇到这样难缠的对手了。”
果然,史果有点儿不好意思,对徐霖哲说:“陆晏下棋比我爸爸好。”
最终是盘和棋,史果心满意足地去吃饭。徐霖哲买了苹果回来,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给史果。史果接过苹果,看到陆晏望了自己一眼,不由得说道:“要不给你吧,谢谢你下棋让着我。”
陆晏坐在沙发上把电视机打开,贼贼地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是徐霖哲给你的,你吃吧。”
傍晚时分,玩了一天的陆晏卡着时间回家了。徐霖哲的晚饭没着落,于是史果拉着他一起出去吃拉面。她知道一家正宗的兰州面馆,牛肉鲜嫩无比,分量充足,味道很不错。
两碗面端上来,史果先挑牛肉吃。徐霖哲看见了,便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她:“我不喜欢吃牛肉。”
史果看着他,问道:“既然不喜欢吃,为什么不叫素面?”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意识到他的用意,脸颊微微一红,不再说话,低着头吃他给的牛肉。
徐霖哲觉得这种状态很尴尬,咳了咳说道:“我真的不喜欢吃。”
史果依然没有抬头:“我明白,我明白。”
他觉得她误会了,但他也不是不喜欢吃牛肉,这样一想,反而将自己绕进去。他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要把碗里的肉挑给她,似乎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以前这样,所以现在也是这样,但是到底为什么,他竟然寻不到答案。
徐霖哲有些心虚,只是埋头吃面。史果见此情况,也开始觉得不安,却带着一种甜蜜与揣测。
两个人一言不发,场面有些尴尬,但又似乎十分和谐。史果怀揣着美好的心事,偶尔偷偷望他一眼,她恍惚地认为这一刻将会永远留驻在她的心里。
4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大多数学生都是背水一战的表情,刚刚考完英语,下午还有数学,史果拿着小本子坐在食堂的座位上背公式。
徐霖哲端着两份盖浇饭走过来,食堂里乱哄哄的,四周都是从考场涌出来的学生。还好徐霖哲手脚麻利,提前交卷跑到食堂买饭,否则一定会被买饭的队伍淹没。
他把盖浇饭推到史果的面前,史果的笑容有点儿惨淡:“要是你能替我吃就好了。”
徐霖哲的视线在她的本子上扫了一下,一副吃惊的表情:“你现在还背公式?看来下午会死得很惨。”
“乌鸦嘴!”史果一把夺过饭勺,“我只是加强一下,其实我早就背过了。”
她把本子合上,刚吃了几口饭,就看到罗措措大老远地跑过来,一副很开心的模样:“吃饭呢?”看到坐在一旁的徐霖哲,她打了声招呼,“帅哥也在啊。”
徐霖哲微微一笑算是回应,并没有说话。
罗措措没在意,一屁股坐在史果的旁边,春光满面。史果看她心情不错,不由得问道:“你跑去哪里了?不是提前交卷了吗,怎么现在才到食堂?”
罗措措神秘兮兮地凑到史果的耳边,说道:“我趁大家在考试,溜到车库把老巫婆的车胎给扎了。”
史果愣了一下:“她上个月新买的那辆别克?”
“是啊。”罗措措想起来就忍不住笑,“我扎了她三个车胎,还刮花了她两块车皮,她晚上看到了非吐血不可。”
史果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声问道:“你没被人看到吧?”
罗措措喜滋滋地笑道:“我观察了一个多星期,看门的李大爷每天那个点去吃饭,今天考试,校园里几乎没人,是最好的时机。”
史果支吾着说道:“你胆子太大了。”
对面的徐霖哲终于抬起头,用一种揣测的目光看着她们:“你们说什么呢?”
“大帅哥,吃你的饭吧,下午好好考试,别把心思放在我们这些小女人的身上。”罗措措说完,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看起来比中了彩票还高兴。
徐霖哲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费力去猜她们的哑谜了,因为女生的心思他们男生永远也猜不透,于是他站起身,端起自己的饭说道:“我吃完了,先走了。”
因为是饭点,教学楼的走廊空荡荡的,徐霖哲经过各班门口,偶尔听到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中午的阳光很好,像是金色的纱,洒在身上也是暖洋洋的。
走到拐角处,他从裤兜里掏出MP3,正准备把耳机戴上,只觉得眼前忽明忽暗,一个人影晃动了一下。他定睛一看,只见有个女生正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她没有看到自己,徐霖哲走过去,说道:“同学,麻烦让一下。”
那个女生轻轻地叫了一声,慌忙将手中的书合上,紧紧地抱在怀里,又急急地站起来。不料“哗啦”一声,怀里的书和笔记本散落一地。
徐霖哲弯下腰去捡,笔记本上写着她的名字——崔静。
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徐霖哲正琢磨着在哪里听过,只听到那个女生又“啊”地叫了一声。他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那个女生却把他手中的笔记本夺了过去,结果由于着急,一下没拿住,书和笔记本又掉了一地。
笔记本的黏合胶摔了两次后有些脱落,一页页纸张散落开来。
徐霖哲见状,又一次伸手去捡,崔静情急之下用力地推开了他。
徐霖哲见她反应过度,解释道:“我只是想帮你捡起来。”
“不用,不用,谢谢你。”崔静匆忙的举动越发让他觉得可疑。趁她埋头收拾之际,他稍稍倾下身子去看纸上的内容,并无出格,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学题。
有一张纸飘落到稍远处,徐霖哲瞥了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蹲下身将其捡起:“你这道题做错了。”
崔静顿时愣在原地,怔怔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眼神似乎有些恐惧。
徐霖哲实在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有些僵硬地开口:“你……没事吧?”
“我没事,题目错了就错了,你还给我吧。”
崔静摇了摇头,慌忙从他的手中将纸片抽了出来,接着又捡起剩余的纸张走了。
徐霖哲站起来,疑惑地看着女孩的背影,正巧有认识的同学经过,笑着和徐霖哲开玩笑:“霖哲,你可真够勇敢的,连校长和李晟莲的女儿也敢欺负。”
原来是校长的女儿,徐霖哲这才想起为什么觉得她的名字这么耳熟。他笑着捶了一下那个同学的肩膀,没再多想,和他一起离开了。
下午考数学时,徐霖哲才终于醒悟,崔静当时的反应纯属正常,因为那笔记本上的题都是这次的考试题。
在知道真相之后,徐霖哲忽然觉得这样的考试很没有意义,以至于考完后史果来找他对答案时,他一脸漠然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对的,卷子都交上去了,错的还是错,正确的依然是正确的。”
话是这样说,但史果还是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对一下吧,我好知道自己考多少分,你的答案比较权威嘛。”
“那等明天对,我晚上要回家看球赛,今天就不等你了,你骑车太慢。”徐霖哲说完,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史果骑上自行车跟在后面,没过一会儿,徐霖哲就没影了。她顺着下班和放学的人流缓慢前进,停下来等红灯的间隙,罗措措兴冲冲地从后面赶了过来。
史果看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就知道李晟莲肯定为那辆车急得跳脚了。罗措措很有成就感地说道:“你没看到,她的脸都紫了,像茄子一样,嘴都气歪了。”
史果看着她灿烂的笑容,莫名地有些担心,沉默良久,终于说道:“措措,我觉得以李晟莲的性子,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从那之后,罗措措就给史果起了个外号,叫“乌鸦果果”,因为史果这张乌鸦嘴,但凡说些不中听的话,都会兑现。
5
第二天下午,罗措措才得到小道消息,李晟莲因为车子的事情发了很大火,怪罪看门的李大爷玩忽职守,要辞退他。
罗措措到了这时候才开始害怕起来:“怎么会这样?”
一旁的同学听了直摇头:“谁让她是校长的老婆,李大爷干了一辈子,她一句话说赶人就赶人,旁边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
“不是没有,是不敢。”
“谁说没有?李大爷和他孙子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中午,主任连个门缝都没开。”
“李大爷的孙子?是不是三年级三班那个四眼田鸡?听说学习不错。”
“你的嘴怎么这么损啊?人家怎么是四眼田鸡啊?明明是六眼,你没看见,他的镜片都碎成两半了还不舍得换新的,数一数,不就是六眼吗?”
也不知道是谁最先笑起来,接着大家哄堂大笑。
“你们有病啊!有没有同情心?”罗措措心中烦闷,听到大家这样说,一股脑地把闷气都撒在他们身上,“人家爷孙俩招你们惹你们了?人家眼镜破了没钱换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你们在背后说闲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大家被罗措措这有些过激的反应唬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搭腔,片刻之后才有人说:“你怎么了?我们就是说说,谁说不同情他们了?你这么惜老怜贫,怎么不去找主任说情?”
罗措措瞪了那人一眼,冷哼了一声,扭过头离开了教室。
罗措措觉得难受,于是跑到教学楼最顶层的洗手间,那一层是画室,除了艺术特长生,几乎没有人去。
她将水龙头开到最大,一个劲地洗脸,额前的头发被打湿了,乱糟糟地贴在脸上。水池的水满了之后溢出,哗啦啦地流向地面,她也不躲开,只是呆呆地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史果走进来,默默地将水龙头关上。
“果果,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罗措措抬起头看着她,眼中水盈盈的。
史果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抽出一张递给她:“我也没想到。”
“我只是想整整老巫婆,没想去害李大爷,他人那么好,因为这件事丢了饭碗,我……”罗措措说着,拼命想要憋住眼泪。
“李大爷人是不错,还给过我们糖吃。”史果看着她,“那次你车钥匙丢了,还是他帮你撬的锁。”
听到这里,罗措措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落。
史果看着她后悔不已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不过,主任扣了李大爷半个月的工资,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真的?”罗措措泪眼婆娑,不敢相信地看着史果,“你不是在安慰我吧?”
“真的。”
“那你不早说?害我哭得这么凄惨。”罗措措一下子站起来。
“我也是刚知道的,不过我听别人说,李大爷差点儿给主任下跪了。”史果没好气地指责道,“你做事能不能想想后果?只图眼前痛快,哭死你也是自找的。”
“蛇口蜂针,恶毒的女人。”罗措措说完,丢下史果往门外走去。史果追上去,随她下楼,看到她一直掐着手指算,便好奇地问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我要想办法把钱给李大爷补上。”罗措措侧眼旁观,看着史果露出狡黠的笑容,“你有多少钱?先借我用用。”
“我全部家当127块8角,除掉每天的饭钱,只能借你30了。”
罗措措叹了一口气:“看来只能找我爸妈借点儿了。”
“好几百块呢,你怎么对他们说啊?”
“你傻啊?”罗措措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下,将手伸进史果的口袋里,做出两指一夹的手势,仰起头问道,“明白了吗?”
史果无语,白了她一眼:“狗改不了吃屎。”
“不带你这么说话的。”罗措措急忙为自己辩解,“我是向他们借,我会还的。再说了,什么叫‘狗改不了吃屎’?我这是第一次,也是因为没法子了才出此下策。喂喂喂,史果,你走这么快干什么?你听我说啊!”
后来,罗措措因为心里过不了那道坎,终究还是没拿她父母的钱,而是选择把她爷爷送给她的升学礼物——一块她超喜欢的限量腕表挂在网上对折处理了。
拿到钱的那一刻,罗措措思绪错杂,史果问她:“舍不得了?”
罗措措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我求了爷爷一个星期,他才给我买的,我就戴了两次。”
“代价大点儿,你才记得住教训。”
史果无视她的眼泪。
晚上,两个人磨磨蹭蹭,一直到学校的师生都走光了才去车库。
透过传达室的窗户,史果隐隐约约看到橘黄色的灯光下,李大爷和李膨正在吃饭,简单的一盘青菜,爷孙俩却吃得很香。她探出头去,又被罗措措拉回来:“果果,我不去了,我在这里等你。”
史果看着她,问道:“为什么?你心虚啊?”
“不是。”罗措措从书包里拿出信封,往史果的手里塞去,“还是你去吧。”
“这事我可不能代劳。”史果不肯接,然后想了想,又说,“这样,你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我们一起进去。”
罗措措照做了,可是刚闭上眼睛就感觉不对劲。果然,再睁开眼睛时,她看到史果一溜烟地跑到了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她有点儿发怔,下意识地要追过去,史果的电话打过来了。
“这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别想逃避。”顿了一下,电话那头又传来史果的声音,“我在这边等你。”
罗措措急得大喊:“你回来!”
这话一喊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屋子里的人听到了动静。她往史果那边望了一眼,史果正在朝她做“加油”的手势,这边李膨听到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
“有事吗?”李膨的语气很温和。
逃走是不可能的了,罗措措硬着头皮说道:“你好,我是五班的,我代表全班同学把这个交给你。”
李膨看着信封,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罗措措怕他不要,有点儿慌张,但还算口齿伶俐:“你别误会,班里的同学都很喜欢李大爷,知道李大爷被扣了工资,自发捐的。钱不多,请你一定要拿着,不然我不好向同学们交代。”
李膨愣了一下,接着很真诚地笑了一下:“那我去叫爷爷,你等一下。”
罗措措连忙摆手:“不用,你收是一样的。”说着,不等他反应过来,趁机将信封塞给他,一边后退一边笑着和他道别,“我要走了,我的家人在等我吃饭呢。”
高高的夜空中嵌着银盘似的月亮,很大,很明亮,却像有一层雾气萦绕在她的周围。李膨看得不是很真切,只觉得她的笑容仿佛月光一样清雅,可是又觉得她很活泼,因为她转过身还调皮地对他笑了笑。
“谢谢你。”李膨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忽然想起什么,又慌乱地问道,“对了,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罗措措没有回答他,或许是没有听见,她跑得很快,一转眼已经隐没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