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菜市场，像昨夜从四处冒涌出来似的，突然间有了许多绵羊、山羊，被拴着，被牵着，被关着，有的还带着跟在屁股后面不懂事的崽儿，到处都是“咩咩咩咩”的叫唤声。于是，唤来许多人驻足，并讨价还价，很快形成了一番热闹景象。
一只山羊被割了颈项，血流了一地。
一只绵羊恋恋不舍地看着全身白毛的小羊羔，但是，被卖主一拉扯，头刚转过去，就被人按压在地上了，刀子举起来时，小羊羔还围着母亲咩咩地蹦跳着。
一只山羊被宰杀了，旁边的那只绵羊瑟瑟发抖。
又一只绵羊被人牵走。
一只小羊羔被人美美地抱走了，小羊羔叫唤着寻找母亲的身影，可是，人流很快把菜市场遮没了。小羊羔觉着温暖，但那人的嘴里此刻正汹涌着一股股嫩汪的水沫。
又一只山羊被剥了皮，站在旁边的绵羊眼里溢满泪水，像人的眼泪一样一滴滴往下坠落呢。
那个跛脚的老僧人照例又来了，商贩们蜂拥而上，僧人用不流利的汉语杀价，但商贩胸有成竹，统价，每只羊八百元，一分不少。几十只羊被与僧人一同来的人牵走了。那些待宰的羊们像是闻到某种可以回归草原的气味似的，都昂首向着僧人，“咩咩”地叫唤起来，希望自己成为其中幸运的一个。然而，挤挤挨挨的羊子把一辆东风牌车子的车厢填满了，僧人的钱也所剩无几了，他看着那些人类口胃里的菜肴，摇摇头叹息着离去了；
又来了三个放生的人，可是每人只买两三只，价又涨到九百元了，商贩说：“放生嘛，还谈啥价？”
……
令人哆嗦的寒气从水泥地浸透上肢，从污浊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从折多河水升腾泛浮……人们嘴里唤着“阿曲曲”，把双手袖进衣袖，除了眼睛和嘴巴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走进菜市场。溜长的台子上或悬或搁着血淋淋的肉块，台子下、角落里、走道上，山羊绵羊的“咩咩”之声不绝于耳，人群里的谈天论价声此起彼伏，于是，我便知道：
康定的冬至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