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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掘意藏者

尼玛翻过鞍形草丘,放眼望见辽阔的草原时,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喜悦。这使他自己也感到莫名无语,自己像一个流浪者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同行教友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并禁不住哈哈大笑:尼玛,你到香巴拉了吗?值得这样激动?尼玛掩饰道:不,阳光刺目呢,我这眼泪就是不争气。金黄色的草原在天幕之下温暖而迷人。他们三人背着行囊向着草原深处有着人烟和帐篷的地方走去。之后一系列奇异的历程,却深刻地印证了他不凡的心境:

先是他们听到闻名遐迩的秋央喇嘛正在传法。当他们前去求法时,上师正在灌顶。平时,前去学法的人络绎不绝,一般人难以谒见到上师。

之后,他们请随侍的多吉转禀上师,希望能单独拜见上师。上师得知后,答应他们第二天相见。他们回去赶紧准备见面礼。

喇嘛听了他们的祈求后,愉快地答应收他们为徒,并带领他们唪诵发愿谒。在收徒仪式结束之后,喇嘛突然问他们中有没有人会说唱《格萨尔王传》。三人都摇头说不会。另一位教友突然想起似的说:尼玛会几句呢。尼玛瞪大眼睛,张开嘴巴,似乎在说:我什么时候会呀?你可不能乱说。教友说:我们刚到草原,尼玛张口唱了一段传(故事)呢。尼玛这才想起,他们站在草丘上眺望金色草原时,自己心里洋溢欢喜之情,便情不自禁地说唱了一段《格萨尔王传》。对此,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惊奇,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来就不曾学过仲,更不要说会说唱了。也许那是来自于过去的耳闻罢。他刚想辩解,上师却说:那好,明天,请尼玛到我这儿来写《格萨尔王传》。他嗫嚅着应答:好,好。晚上,尼玛怪教友鲁莽,这下他该怎么办?自己那点粗浅的学问敢写啥仲啊?教友说:谁知道上师要你写仲啊?尼玛彻夜无眠,第二天,刚喝过早茶,尼玛便红着眼睛来到上师的帐篷里。上师让他落座,一阵寒暄,尼玛渐渐平息了纷乱的思绪。此时,近侍多吉将早已准备好的笔墨纸张递给了尼玛,尼玛的心中惶恐起来,这时,多吉和另一位喇嘛也落座下来,面前也放着笔墨纸张。尼玛面对眼前尴尬的处境,只好大胆地说实话了:上师啊,我没有任何证悟境界,写不出《格萨尔王传》啊,况且我学识浅薄,不会写作。上师并不理会他的申诉,对着他们三人说:很好,尼玛今天作岭东穹达拉犀嘎大将;多吉作岭国巴拉牟强嘎布;阿交作姜玉拉托则。这三将是殊胜的三怙主化身,我作岭国大将丹玛强查。格萨尔王征服四方魔的最后一敌为门国,你今天就写《门岭大战》吧,这是良好的缘起。这是上师在对尼玛说。尼玛还在发呆,上师又说,先吟诵阿拉阿拉阿拉毛再正式动笔。于是,他跟随上师他们唱起启头歌。倏地,上师处于入定状态,双目盯着尼玛,片刻之后,尼玛觉得心中一亮,眼前顿时幻象纷叠,他感到一股力量充盈到身上来了。这时,他拿起笔,笔在一种难以形容的状态之下,源源不断地写起《门岭大战》来。当上师走出入定状态与他交谈时,尼玛停下笔来。多吉与阿交也停住了。休息片刻之后,上师再次入定,眼睛盯住他时,尼玛觉得像是有人给自己喷注了源源不尽的灵感,他能毫无挂碍地写下去了,从笔底流淌出优美的文字。他全然忘却了自己,觉得自己幻化成一位大将正在亲身经历着那一切,身心都投入到纷乱的战场上了。就这样,连续几天的时间,尼玛写下了十万多字的《门岭大战》,而多吉和阿交也各自写下另外的分部本。当这一切圆满完成时,上师对他说:“现在,你已经成为《格萨尔王传》的开藏者,这是因为前世的机缘。我正式认定你为门穹达拉犀嘎的化身。今后,在密深伏藏中,你要迎请更多的《格萨尔王传》,这是弘法之需,是消除邪障之需,也是众生安乐之需。”并给他取名仲堆·尼玛。

从那以后,当尼玛获得意象证悟时,便在亢奋的状态下进入无碍的写作之境。一生写出多部《格萨尔王传》,名闻藏地。在平俗的生活里,尼玛却连书信都写不好呢。

上师喇嘛秋央圆寂后,尼玛为祈愿上师乘愿再来,回到甘孜后,特别写下一部《降生篇》。这也是他写的最后一部《格萨尔王传》。之后,“文革”来临,事业像河水中断,尼玛像遇到日食,光明被云雾遮蔽了……

西历二〇〇七年五月神变之月,二十日傍晚,西南方的天空中,晚霞亮如铜色,将小城中的水泥楼群都染红了。当我停下笔来时,一弯月牙牵出一朵晶亮的星星,出现在从我写作室里得以仰望的山峦上空。它们伴着我的文字行进在怀念的道路上……

鲁阿拉,是歌的起始,

塔那,是引出话的形式。

上师和本尊三宝,

请装饰我顶不离分,

用歌供养作开头,

所有愿心如法皆得成。

……

在某个草原的深处,尼玛撰写的《格萨尔王传》被某位说唱家颂唱着,英雄的故事像太阳的光芒照亮了所有听者心灵的黑暗,像月之清辉,清净了世俗浮华的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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