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汉却是微微一笑,道:“我是一个废人,只是抄写佛经排解一下,聊以自娱罢了。”
海永傅见巴汉一脸坦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做出来的,渐渐的找到了一点信心,笑着道:“我还以为我会见到一个愤世嫉俗的人,见到一条野狼,没想到,却看到了一个好好先生,绵羊的一样。”海永傅一边说着,一边失望的摇着头。似乎是在嘲弄,也似乎是在叹息。
可是巴汉却根本就不接这个话头,只是稳稳的坐在桌案后面,挽起了袖子,拿过了一根毛笔,一笔一划的抄写着金刚经。
海永傅去看的时候,却是汉文的,便故作吃惊的道:“我记得巴汉大师并不懂汉文,怎么现在却抄写了汉文的金刚经?”
巴汉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道:“在这种地方,只要是静下心来,别说是汉文了,就是梵文和陀普逻文和契丹文,也能慢慢读通的。”
话题一时没有任何的进展,海永傅便是很心急,在这里也不能长待,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怀里掏摸了半晌,将个折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用手指压着,缓缓的推到了巴汉的面前,一边声音魅惑的道:“我此次来见你,就是给你带个消息,若不是我,恐怕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吧。”
巴汉显示一愣,看到了那折子,是瓦楞纸的,是郡王府下札子惯用的,迟疑了片刻,双手拿起了折子,只是看了一眼,便是浑身一颤。
只见上面用蒙满汉三种文字写了同一句话:敬告全旗台吉子民,喀喇沁郡王贡桑诺尔布殁于戊申年六月十八,告民以哀之,呜呼。
看完了札子上的内容,巴汉似乎是不相信,仔细靠近了,却看下面加盖的,确实是王府的关防印章,是做不得假的。
巴汉这才一扫刚刚的沉稳,大声的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发丧了没?灵柩是否安葬?在辽宁的祖坟是否修造了二弟的墓?”
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海永傅便是心中一凉,谁知道这两年之中,贡王爷是怎么料理这个作乱的哥哥的,竟然这般彻底的改头换面了?遂回答道:“王爷的灵柩还没有回到旗,王府的丧事还没有办,但是灵堂都已经准备好了。”
巴汉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中,长叹一声,泪流满面,对着洞门,泣声说道:“二弟!做哥哥的对不起你!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
“现在王爷的世子傅笃吉还小,不能理事,现在能够名正言顺的执掌喀喇沁旗的人选,就只有你了,所以还请你暂受郡王爵位。”
巴汉抬起了头,想了半晌,道:“郡王的位份,我再也不想了,之前虽然身在佛门,却没有半分的佛门慈悲之心,每每梦中见佛祖的紫金钵盂将我困住,夜半惊醒,也是不禁骇然,我注定是对王位无份的。”
“你当真这么想么?当初可是你,为了争夺这王位,不惜手段,驯养恶僧,购买火器,在福会寺殿前一通杀伐,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是出去振臂一挥,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这王位岂不是唾手可及?”
见巴汉没有回应,只是垂泪,又压低了声音,道:“当日在佛前,你不是说福晋如花似玉吗?你已经垂涎已久了,现在只要出现在王府,这福晋就会乖乖的续婚于你,岂不是美人怀,又是一番春风得意?”
海永傅的声音就像是来自于地狱深处的勾魂索一般,充满了魅惑。巴汉忍不住浑身发寒,盯着海永傅道:“你是恶魔,你不是人。”
“大家彼此彼此,只不过我现在是真小人,而你是一个穿着君子外衣的小人罢了。”海永傅不停的在揭巴汉的疮疤,这些话就像是刀子一般,挖进了海永傅的心中。
“我弟弟待我不薄,我无以为报,他还说,待我改头换面,世人已经忘了巴汉喇嘛了,便将我送到东洋日本去隐居。聊次残生。”
“哈哈哈哈哈!你何其蠢也!你可知道东洋日本倭族,历来都是心狠手辣的人,恐怕他不是让你去隐居,而是将你送入了吃人的虎口之中吧!”
这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丢了过来,巴汉似乎在瞬间有一些懵了,头脑之中乱及了,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要你去做喀喇沁郡王!要你娶了自己的弟媳,要你号令全旗!”
“不!我做不到!我已经走错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走到了正途,不能再行将就错!”
“你真的已经彻底改换,重新做人了么?之所以贡王爷还能容你,喀喇沁旗的宗亲能容你,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老王爷旺都济格是怎么死的吧!倘若是让他们知道旺都济格老王爷并非是死于马上疯,而是死于烈性的鹤顶红,他们会做和反应?”海永傅的语速不快,但是声音却像是铜锣的尾音一样,在巴汉的耳边炸裂。
巴汉就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猛然的缩回了手,浑身战栗。面色像是多年没用的白蜡,又黑又难看,没有一丝血色,支支吾吾的道:“你!你如何知道的!”
“你就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了,旺都济格老王爷虽然残暴,靠打下人取乐,但是也禁不住全旗的宗亲和台吉崇敬他老人家,倘若我要是把你下鹤顶红的事情泄露出去,你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无凭无据的,你休要再这里危言耸听!”
“无凭无据?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着,便在袖子之中取出了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却是承德府仵作赵春生对旺都济格的尸检文书,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七窍流血,骨骼发黑,是中了剧毒,还有仵作和承德府衙门的盖章。
巴汉正待上前去抢,海永傅却提前一步收了起来,道:“给旺都济格老王爷安排的姑娘,却是你安排的,这里面知道的人不少,你还要狡辩么?”
巴汉浑身抖得像是筛糠一般,吞了一口唾沫,道:“你,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