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妃先开了口，声音有极大的不悦，却依然带着隐忍：“然儿，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大半夜的跑到这儿来闹娘，难道还是小孩子吗？”
羽然盯着王太妃的眼睛道：“娘，您只怪儿子半夜过来闹，可您知道方才那一个多时辰，儿子经历了什么？儿子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难道会来打扰您？”
“那你倒说说，到底想问我什么？”王太妃诧异起来，从床上起身，坐到了椅子上。
羽然问道：“当年我父亲是不是带回来了别人的一个女人，那女人还怀着身孕？”
王太妃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目光一刹那变得冰冷：“你说什么？”
“我父亲当年是不是带回来了一个怀着孕的女人？”
“你怎么能说这样不知羞耻的话？”王太妃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冷冷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娘，我希望您能告诉我实情。这件事情很重要。”羽然知道母亲生气了，但这个态度也如实说明了自己所问的事情并非虚假。
王太妃霍地站起身来：“然儿，你来就是给你去世的父亲黑锅背的吗？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怎么如此没有家法了？出去，出去！”
“不出去！”羽然犯起了犟脾气，“今天夜里有人说我爹和您都是杀人凶手，我必须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王太妃彻底惊呆了，她瞪着羽然，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谁？这话谁说的？他怎么能这么说？简直该杀！他说了这话，你怎么不当时杀了他？”
“因为儿子不能，儿子要证明他说的是假话，然后交给皇上发落！”羽然脸色变得苍白，“母亲，我不是小孩子了，难道我不能知道当年的事情，难道当年的事情就真的不能见天日吗？”
王太妃勉强笑了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当年……并没有你问的那件事情。”
“真的？”
“真的。”
“那为什么有人要害我父亲？”
“什么？”
“我父亲不是寿终正寝，也不是因病去世的，是有人给他下了毒……您难道真的没有怀疑过？”羽然终于说了出来，声音低极了。
王太妃忽然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的精神，颓然坐在了椅子上。
“我怀疑过……可是却不能证实。……你也那样觉得？”她低声问道，声音里透着一股虚弱。
“不是儿子觉得，而是他就是被人所害，害他的人，是那个女人的男人。您……还不能将当年的呃事情说出来？”羽然也坐了下来，他一样觉得浑身无力，但还必须强撑着精神。
“那么久的事情了……还要提？”王太妃垂下头，慢慢说道。“也罢，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只是，不像你说的那样，我和你父亲不是杀人凶手，那女人……只是自取灭亡罢了。
“当年，我刚怀上你四个月，你父亲便按捺不住了。他是男人，这点我能理解；便是再娶几房侧室也是不碍的。可是他偏偏弄来了一个别人的小妾。你也知道，在官宦之间，互相赠与姬妾的事情也不少见，所以我也没说什么。但是不久我便觉得她不对劲儿了。先是饮食不对，后来又是脸色不对，再后来便是觉得步态不对。因为我也是有身孕不久，对有了孩子这件事情还是比较敏感的，我就担心她是怀着身孕的。我悄悄让医生给她诊了诊脉，发现她果然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然儿，你觉得当时我会怎么想？”
羽然想了片刻，低声道：“您是不是想，她是否早就和父亲认识？”
王太妃摇摇头：“不是。她若早与你父亲认识，你父亲也早已属意于她，她便早就进王府了。因为我是正室，我不能嫉妒。”她惨然一笑，流露出几分羽然从未见过的呃哀怨和脆弱。
羽然一阵心疼。
“那您想她带着的——是别人的孩子？”
王太妃点点头：“是啊，那一定是别人的孩子。我就想，那个人大约明知道自己的妾怀着身孕，还要将其赠与你父亲，若非是个薄情寡义之徒，便是对你父亲另有所图。所以我便将这件事情对你父亲说了。你父亲知道后，也很生气，当下便让那女子吃药，打掉孩子。可那女子没有吃，而是将药换给了我。”
羽然一惊，脱口问道：“那您吃了？”
王太妃摇摇头：“我当然没有吃。不过那也是天意。我正吃完最后一副保胎的药，看见桌上忽然又放着一碗药，便叫了太医来问，太医查了查，说那是打胎药，我也是受了好大一惊。药是给倒了，换药的人当时就给查了出来。知道是那个新来的女子所为，你父亲不由大怒，当时发落将那女子腹中胎儿用棍棒打掉了。可那女子也因此受了很大的伤，再加上无人给她调养，她过了不久便死了。”
羽然听完，只觉得身上冷汗湿透，眼前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他不曾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来还做过这样的事情，这样薄情、无情、伤情的事情。
“然儿，不要怪你父亲，”王太妃说道，“如果当时是娘喝下了那碗药，就没有你了。”
“人心……凉薄……如此？”羽然喃喃道，“可她为什么要把药换给您？……她……又是谁的妾？”
王太妃沉吟了半晌，吐出了那个人的名字：“花隆平。”
羽然心头像是受了重重一击，猛地抬起了头：“花隆平？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明白……他怎么能……？”
羽然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说明白自己心中巨大的困惑。他实在太困惑了——花隆平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女人送给父亲？他不爱她？既然不爱，为什么又要给父亲下毒？他应该是恨父亲的，可为什么还一直表现得和自己家的关系如此好？既然两家有仇怨，为何开始时候又要极力促成自己和花惊容的婚事？
还有母亲。她知道花隆平和父亲之间的恩怨，知道花隆平很有可能是杀父凶手，为什么还要和花家有那么好的关系？为什么又那么喜欢花惊容，甚至让自己和她成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然儿，你还记得娘跟你说过的话吗？”王太妃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
“什么话？”羽然木然回应道。
“像你这样的身份，是不会有真正的朋友的。不但没有朋友，更没有你所想象的情爱。围在你身边的，除了权力就是欲望。这就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不管是花隆平，还是你爹，甚至包括娘，都必须先要保证这个家族，这个家族的地位。除此之外，别的一概无论。”
“人命也没有关系？我爹被他杀了也没有关系？”羽然木然问道，心中只觉一团火在烧。
王太妃没有回答，而是问道：“那你知道是谁给你爹下毒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