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阿古从来没提过那个梦。皮皮只知道他不记得生过那场病。而她现在全心全意地就只想着照顾他。巨猿开始恢复正常的食欲,不停往嘴里塞吃的。不久之后,他就又开始抓着绳子荡上攀爬架玩了。
皮皮仔细研究了岛群世界的地图,她想要找到回家的路,她想要逃出去。她可以偷来一艘龙船。但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阻挡在皮皮面前——云景中的剧毒。在杜瑞和艾萝莎离开家,去各自的学校上学后,皮皮就继续和巴塞昂先生学习。巴塞昂进一步教了她塞拉基安剑术,还给她介绍了不同的岛屿是怎么变成敌人或朋友的。
胡阿古病好后的夏天里,巴塞昂开始说起龙族带来的麻烦。
“这个小岛顶空要被龙的翅膀覆盖啦!”他气呼呼地说,“塞拉基安人都在高度戒备着。我所有的军中老友都在传,据说龙族在找什么东西。”
“我头顶上也飞过了不少龙,”皮皮点点头,“赤龙、金龙,我甚至还见到了一条蓝龙。”
但是皮皮没有告诉巴塞昂那只她在心里叫暗影龙的家伙。最近,噩梦又铺天盖地袭来,追着她不放。皮皮不知道暗影龙是不是自己的幻想。它是真的吗?还是它只是一缕幽魂?或者那仅仅是她没完没了的幻想的一角碎片?她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找到答案。
“蓝龙?给我说说蓝龙的能力。”巴塞昂立刻说。
“蓝龙擅长控制水和闪电来攻击,当然,他们也都会用龙火。”
“蓝龙用闪电攻击的几种方式是?“
“直接攻击,片状闪电和闪电球。”皮皮答道。
“还有呢?”
“呃……先生,您指什么?”
“还有一种闪电攻击,非常罕见,也最有杀伤力。”
皮皮挠挠头:“哦……你是指会跳的那一个?”
“对啦,闪电链!皮皮,你干得不错!”巴塞昂拍拍她的肩膀,“但我怎么感觉我的学生正被一个问题困扰。快说出来吧!省得它烧穿了你的舌头!”
“龙族是善良的,对吗,巴塞昂先生?”
巴塞昂暴躁地哼气,看起来很惊讶。“是吗?就好像所有的人类都是善良的?这么说来,奴隶贩子、动物园主和战争之锤就都是一样善良的?皮皮,这个岛群世界有着非常糟糕且不公的一面,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不要想象龙族比人类要更好。他们说有些龙族到现在还希望能够时光倒流,让原来人类作为奴隶,而龙族统治世界的好日子回来。那时候这些长翅膀的家伙统治着整个岛群世界。从长年冰封的北方岛群到南方岛群的最深处,一直越过裂隙到战魔岛甚至更远的地方都是他们的领土。还有些野龙,失去了任何理智思考的能力,如同最野蛮的捕猎者一般活着,满心就知道破坏。更别提那些邪恶的龙和一样坏心眼的龙骑士他们专门捕杀那些最粗心又手无寸铁的人。”
皮皮咬着自己的下唇:“但是,一头龙怎么会变野蛮呢?”
巴塞昂点点头:“这是个好问题。有些人说,那是因为龙失去了自己钟爱的龙骑士,或者龙的年纪大了,或者在战争中的怒火一瞬间烧光了他们的理智。龙骑士或者龙族的同类可以帮助他们恢复正常,但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先生,我以为龙族在第二次龙战中都战败了?”
“啊,”巴塞昂的表情严肃起来,“大概是六十三个夏天以前,皮皮,他们确实战败了。但是这一代的龙族已经忘记了那场战争的来龙去脉。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统治岛群的是弱小的人类,而不是伟大的龙。龙族非常危险,皮皮。太多的人以为他们和我们一样。然而龙是强大却不可驯化的野兽,口吐火焰、身负术法。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巴塞昂走了很久之后,直到夜深,星星布满无云的夜空,皮皮还在想他说的话。今晚的天空与往常有些不同,因为一年中除了三个特别的日子,五月之一总是高悬夜空的。皮皮一直辗转反侧,她的梦中充满了混乱的画面和难解的符号。
或许是因为塞拉基安岛上军队的高度戒备,第二天来动物园参观的游客少了很多。对于皮皮来说,她反而很高兴没有那么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所以,直到一位陌生人走到她的笼子前,皮皮都没太注意到他。她颈后的寒毛突然竖了起来,但皮皮坚持着不回头。就让他站在那里看着好了!被看了七个夏天,她已经习惯了。现在她的膝盖后面痒了起来。她有些烦恼地挠挠自己的皮肤,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回了她手中最新的创作——一个由不同长度的竹节组成的排笛。在读过靠近裂隙的南方岛群关于排笛发展的历史后,皮皮想要自己做一个。
转过来。
她脑中的低语把她的双脚牢牢钉在原地。怎么回事?皮皮强装冷静,转头看向晶璃窗。
一个有着碧蓝双眸的陌生人站在窗外,紧紧地贴着玻璃。他的年纪大概和皮皮家乡丛林中的古树一般大,头上戴着一顶破旧又软塌塌的农夫帽,盖不住一头乱蓬蓬的白发。男人的皮肤泛着黄色,穿着也不怎么特别。但是瞧瞧他的眼睛!那一对眸子从他的帽子下盯着她。他的目光如此锐利,如同两道星光正从他的眼窝里射出来,笔直地刺进皮皮的心脏。
他的嘴唇丝毫未动,但是一个声音再一次地在皮皮脑中响起。你是那个人吗?
皮皮抑制不住地厉声说,从我的脑中滚出去!你这个讨厌鬼!
啊。
他就说了这一个字,只一个音节。但是皮皮瞬间就意识到——她被找到了。她甚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究竟是她身上的什么被找到了。那双碧蓝的眼睛半眯着,藏着秘密。老人拖着脚走开了,虽然他的膝盖僵硬,还撑着两根拐杖,离开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皮皮瞪着他的背影,不断深呼吸,她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
“皮皮不开心。”胡阿古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把爪子放在她的肩膀上。他小心地控制着力道,免得一下子就把小小的俾格米战士压倒在地上。
“奇怪的男人。”皮皮说,身体颤抖了一下,努力让自己从愤怒中平静下来,直到她的灵魂里空无一物。“瞧,他在俾格米女孩的脑中说话,不像是个普通人。”
“他坏人?”
皮皮把手放在他的爪子上。“胡阿古,皮皮不知道。皮皮……很担心。”
“他说魔法。”胡阿古说。
魔法。接下来的一天,那个让皮皮寒毛直竖的男人和他悄然的声音都一直困扰着皮皮。如果他能够在她脑中说话,那么是不是他也能读懂她的思想?接着侵蚀她的精神?让她比现在更像是一个奴隶?这个念头让她的胃里泛酸,缩成一团。
她一直在看着几扇晶璃窗,但直到夜晚到来动物园关门时,男人都没有再次出现。皮皮却轻松不起来,胸中充满如同云景一样了无边际的绝望。为什么呢?
皮皮一边想着,一边拿出了艾萝莎送给她的利刃绸带——动物园主永远也不能知道她拥有的这件礼物——并把绸带塞进了她用来当枕头的纳加皮卷里。她若是能够和艾萝莎或是巴塞昂聊聊这件事就好了,那样她可能会安心些。胡阿古看起来一点也不为此事烦恼似的。但是当巨猿爬进了遮雨棚下后,皮皮发现他比平日要靠她更近些,还保护性地把俾格米女孩用胳膊圈住。即便如此,皮皮还是觉得像是只就要被扔进滚油的蚱蜢一样紧张不安。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服自己那耳后不断滚动的血液,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头痛,她今天没喝够水而已。皮皮又提醒自己,她好几周都没泡澡了。
风刮起来了。俾格米女孩的嗅觉告诉她空中有一丝水汽和金属的味道。或许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原来如此。终于,皮皮的眼皮搭下来。昨晚的辗转反侧还历历在目,她真的需要好好地睡……等一下,那是什么?头顶的网面被揭开的瞬间,皮皮张大了双眼。四周固定遮雨棚的绳索嘎吱作响,被整个的从固定处拔起来。两个支撑棍随着网面也被牵连着带起,穿过遮雨棚的顶部,消失在漆黑的夜空。
“胡阿古,快醒醒!”
“嗯?”
她感到巨猿的身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和皮皮一样,胡阿古对于危险的直觉也随之惊醒。
“别站起来!”巨猿咆哮着说,“胡阿古保护俾格米女孩。”
皮皮从未经历过如此的恐惧,她摸索着握紧了利刃绸带。小俾格米人感觉到空中有一个巨大的生物正从天而降。那不是一只鸟,也不是一艘龙船。他的存在感充满了整个空间,还未现身,便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在参天大树下爬行的蚂蚁。
那总是盘旋在空中捕猎的暗影,终于找到了它的猎物?
草叶翻动。狂风卷起沙尘。四只庞大结瘤的爪子猛地沉进了她每日踏过的土地,紧接的是一个和龙船一般大的深红色的肚子,一条修长带刺的尾巴重重地甩在地上,余震让她站着的地方都开始颤抖。而当他的下颌缓缓出现在皮皮的视线中时,皮皮被恐惧占满的头脑已然肯定地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什么——下颌骨的两边布满和皮皮大小相似的尖牙,而巨兽的脖子和胡阿古的腰一样粗。最后,皮皮对上了那双血红的细眼,它们牢牢地锁定遮雨棚,好像能凭空让一切都瞬间燃烧起来。
皮皮非常确定她的心脏再也跳不起来了。一头龙!
巨猿在她身边缩起了身子。皮皮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害怕的样子。胡阿古是食草动物,却非常勇敢。但是他们面前的巨兽是巨猿体积的十倍,这不是他们能够打败的敌人。
龙带着一种古老而恐怖的智慧上下打量着皮皮,眼中好似燃烧着火焰。他目光的重量可比千斤压顶,皮皮双膝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她多么希望脚下的土地能够打开一条裂缝,让她能够有地方躲藏,逃过龙那锐利的凝视。想不到的是,她还活着。龙并没有攻击她,没有摧毁她的身体和她的灵魂。
许久,皮皮的耳朵里只有无声的回响。她发现自己可以清晰地听到身边传来一种复杂的韵律,那是龙的心脏低沉的跳动声。根据传说,龙有三颗心。她的脑子一部分就像坏了的废墟,充满了乱哄哄的尖叫声。另一部分却异常的冷静。或许那一部分知道,她快要死了,而她束手无措。
“喂,别躲啦!”龙低语道,声音隆隆作响,“出来,让我能看清你,小家伙。”
或许他并不饿?
皮皮清了清嗓子。她的声音颤抖着。“我在这很……很舒……舒服。”
“龙族向你致以带着硫黄味的问候,皮皮乌斯尔·艾奥罗·约欧莎。”
那龙窃笑着,鼻孔里冒着火焰。他说话的声音就像是低雷,令她的五脏六腑不安地晃动着。他如何知道她名字的?他怎么会如此流利地讲古南方语?他是如此巨大,就像一座从天而降的活着的会呼吸的大山。而且他闻起来就像一个俾格米人的烧烤坑,带着烟和灰的味道,还有点像香甜的烤野猪。虽然她现在害怕得都要吐了,这种气味却让她奇怪地居然开始想家。
他接着说道,“我从你的腿上看见了你名字,小家伙。我得说,它很适合你,再适合不过了!虽然我本来还指望你会比你们吃的那种长条面包要大点。”说到这,他笑得更用力了,一阵凛冽的风吹乱了胡阿古的毛发。“来吧,我找了你几个月,在这片岛群间跋涉了极长极长的路。我们要离开这个动物园,就在今夜。”
“离开?”
皮皮推开胡阿古,走到空旷之处。她鼓足勇气问道:“你是谁,巨龙?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她的声音跟他发出的隆隆声一比,显得无比渺小可怜。
作为回答,龙伸出前鳌侧面朝上搭在皮皮边上。三只长长的利爪和两只相对的“大拇指”向里弯曲对着她。他说道:“我是赤龙扎东。单单我的爪子就比你的身高还要长,这理由还不充分吗?”
皮皮不得不拼命压抑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这里无处可逃。龙抓住她就像猫捉耗子一样轻松。虽然她猜这龙上了年纪,他的行动仍不失敏捷和优雅。他的前掌厚实得像堵墙,爪子如剑般锋利,却没有将她围握住的意思。扎东深邃的目光中,是不是藏着一丝消遣的兴味?
她故意将手放在屁股上:“所以为了避免被你变成俾格米烤肉,我就得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跟你飞离这?”
扎东开怀大笑,笑声震得窗户上的晶璃都咔嗒作响。他将脑袋偏向一边,以免喷出的火焰烧焦了皮皮或者胡阿古,不过还是烧着了十米长的草皮。“你还真是个活跃的小东西!”
“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嗯?扎东大个子……拜托?”
皮皮放下她刚刚对着他指画的手指。岛群在上,那简直就像对着一只冲刺的欧瑞尔挥舞草把来逼停它一样。龙停止大笑。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鳞片闪闪的龙脊弯曲下来,她意识到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屏住了呼吸。
毫无预警地,他脑袋突地转向一边。他是听到了什么吗?“他们在听我们说话。他们跟着我到了这。”
“谁在听?”皮皮悄声问道。
“他们。别动。他们到处都有耳目。”他喃喃道,“我已经很小心了。但是可能还不够?”
皮皮立马想到了那条暗影龙——这让她毛骨悚然,就像是骨头里被吹进了寒冰。但她很快意识到,扎东说的是人,有耳有眼的真正的活着的人。
龙扬起鼻子,闻了闻夜里的空气。他的龙翼张开,就像临敌一般。皮皮可以感受到他身体里绷紧的张力,他的肌肉颤抖着,随时准备战斗或者逃跑。他古怪的行为让她也不禁颤抖起来。毫无征兆地,他伸出的前掌从她的下巴下将将划过,就像一把剑使出的最高超的技艺。她抬起头对上他的注视。
扎东眼睛大张,嘘声道:“在他们找到你之前,跟我来。”
皮皮还以为他要割裂她的喉咙。她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那龙又开口了,这次他满身散发出的紧张力消失了,语气愈发温和地说:“不要怕。你面前这只龙不吃人。我会保你安全,以腹中的火焰和胸中的心脏起誓,我会带你离这儿远远的,小家伙,然后我会向你解释所有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但是你现在必须立刻跟我走,赶在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找到你之前。他们可不会对你这么温和友善,更不会把你带到一个好地方。”
或许她可以问问他关于那个暗影龙的事,皮皮想到。如果他说的是实话,像扎东这般厉害,肯定可以保护她安全无忧的。她可以在一头勇猛有力的赤龙翼下得到庇护。
皮皮坚定了决心。“如果你带上我朋友胡阿古的话,我就跟你走。”
“这只欧瑞尔?”
“我答应了他,要带他回家。”
皮皮鞠了一躬,想着龙或许会喜欢别人向他表示敬畏,同时,皮皮也是在掩饰她如此鲁莽和他讨价还价的尴尬。不过龙只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叫我扎东就好,小家伙。不要对我屈膝。大个子、国王一类的称呼只有对人类有用,不是对我们龙族的。我应该叫你什么?”
“皮皮,或者像我朋友叫我那样,小皮。”她脱口而出。
“诶?”他的嘴唇卷了起来,露出闪着寒光的错综复杂的獠牙。皮皮一个踉跄退后,接着意识到原来他是在笑。他说道:“那就收拾好你的行李,小皮。你需要一些保暖的东西,我们自由之身翱翔的天空可是很冷的。我会好好完成把你大块头朋友拖到婕拉蒂亚岛这一壮举。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燃烧诸天,作为龙与骑士。”
等皮皮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跑回了胡阿古身边。和一头龙一起飞?她疯了吗?说到这个,他是不是比传说中像岛屿般大小短了几千米?但是要获得自由……作为他的骑士?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大哭呢?晕倒呢?还是应该大叫着庆祝?
“那?”胡阿古低声问道,“你要走?”
“我们和龙一起飞走。”
“龙吃胡阿古?”
皮皮拾起她的纳加皮被子。“龙答应不吃我们。”她把他们最后剩下的一些香蕉、一葫芦水,还有她的利刃绸带放了进去。啊,她的竹笛。她要带上那个,还有那些她打算做排箫用的竹片。她把东西捆好。皮皮环视石屋,带着些许不舍和憧憬,她在这里与巴塞昂、艾萝莎和杜瑞西昂一起度过了美好的时光。相信他们会理解她的决定。
一个裹着腰布的俾格米姑娘从棚子底下出来了,肩上扛着一捆行李。她扫视一圈围场,它被一只巨大的赤龙完全占据,现在在她看来显得那么小。
“准备好了?”扎东问道。
“来吧,胡阿古。”
她身体里有一部分很深切地感受到,被一个威猛强大的捕食者紧盯着从自己屋子里走出来是怎样一种心情,胡阿古想必也是一样。皮皮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像是一大块被骨头串联起的肉块;她很好奇龙是更喜欢吃脑子呢还是肠子呢。她究竟为什么会相信这个生物啊?
你可以坐在我脊峰中间,就在我肩膀上方,扎东低声说到,不好意思,我没有鞍具。不过你的欧瑞尔在我背上是坐不下的。他可能会更愿意坐在一只南岛巨豪猪身上。
皮皮乐了。“我们可以用那个你从笼子顶上拽下的网,巨龙。你可以像一个龙船一样运他。”
扎东侧了侧脑袋以示同意,但是皮皮清晰听见从他如盔甲覆身的侧腹后传来的轰鸣,就像活了的熔炉,发出不详的爆裂声和隆隆声。她咬住嘴唇,知道他该是被她的评价惹恼了。在胡阿古的帮助下,她扯出那又大又长的椭圆形绳网,折了三层,为欧瑞尔做了个小袋子。皮皮把几根绳子从边上穿过以定锚,在中间打了个十字结,她黝黑的双手速度越来越快。一轮邪恶的翡翠月亮直直悬在头顶,投下足够绿光让她得以轻松完成她手里的活计。
“哼,”扎东嘟囔了一声。不过他还是用前爪抓住了网子。“爬上来吧,骑士。”
皮皮不理解,他为什么执意叫她“骑士”,她可一点都不像。她从他爪子顶跃上他左后膝,从那攀上了他的大腿,发现龙鳞立马变得比她预计的要暖和粗糙的多。她在茶托大小的龙鳞之间找到了现成的摆放手脚的地方,但是得格外小心,因为边缘处和她部落里用来削木头的燧石片一样锋利。部落里金属刀具很少,自然很是珍贵,有时候要用燧石代替金属来制刀。很快她便爬上了他肌肉紧绷的下背部,沿着扎东从脊柱一直伸延到健硕肩膀的锥峰走着。每一个脊峰都比一个俾格米姑娘要高。在他的后颈处脊柱是挺起最高的,不过顺着脖子向后逐渐变低成锥形直至尾部。
她的探险已经开始了,皮皮歪着脸笑了,他们甚至还没有离开地面。
扎东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是那儿,小家伙。”他咧嘴笑了。“你就坐在脊峰中间,抓紧了,就好像你小命就靠它了一样——也确实是靠它啦!最好别动,用绳子把你自己固定好。”
皮皮就座,光脚放在他肩膀的肌肉上。她从他的爪子里接过一卷绳子,熟练地将自己扎在身后的脊峰上,在腹上打了个结。她把她的小捆行李放在膝下,拢在身体和前方半米之遥的脊峰之间,正好形成一个虽小却舒适的座位。皮皮甚至都瞧不见胡阿古,他就在扎东胸下的某个地方。
扎东一个起身,皮皮紧抓前方的脊峰,神经紧绷。他的肌肉隆起移动着,就像在他巨大龙身皮囊下有巨石在滚动一般。他的龙翼在她两侧张开,均能碰到他们关押之地的墙壁。皮皮本来以为龙翼的表面会是有羽毛的,但张开了之后她发现,它们看起来更像是膜状的,一层外皮顺着骨头和铁轨般的翼撑伸展开来。
“感觉很有点狭窄啊。”龙咕哝道。他尾巴轻扫,毁掉了动物园围栏的部分墙垣,石块和晶璃迸溅一地。
皮皮紧张地笑笑。
“这样看起来还不错!”扎东解释道。
当龙调整姿势,坐在了两条后腿上时,皮皮的眼前冒出奇怪的颜色,他的双翼抬起直指翡翠明月,发出惊人的嘎吱声。这样一只巨兽是怎么能飞的?他肯定有好几吨重吧。皮皮的胃提到了嗓子眼。只能这样了,疯狂的俾格米姑娘。再不能回头了。
接着,扎东一头扎进朗朗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