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生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学究。据说,其家中藏书过万,当中甚有价值不菲的孤本典籍。认识他的人都称他为“书虫”。书虫不管是做文章还是与人交谈,皆引经据典,引的也都是些不为常人所知晓的生僻典故。
因此,很多人总是烦恼与他说话,便一不做二不休,见之避之。他的文章自然也就更没人喜读了。没有朋友的李生自己也甚是烦恼,时常摸摸自己的肚皮,看着自己写的文章,一口一口地叹气。
但自那天过后,李生突然性情大变,说话变得插科打诨,粗俗不堪。倒是这样,那曾经不愿与他说话的人,也都纷纷好奇而来,与之交谈。不消二句,来者皆被李生逗得前仰后合。
到底何故?直道那日,李生与往常一样,吃罢午饭,在书房闲读,忽然看见一只铅字大小的蜘蛛,在书页上爬来爬去。李生的注意力全被这小小的蜘蛛引去。只见这蜘蛛刚爬到那页书的中间,“啪”的一声,李生将书猛地一合,再翻开,只见那蜘蛛已成一团肉泥,湿了一片铅字大小的纸面。这时,李生说了句什么,便将书放置一旁,准备午睡了。
李生睡着睡着,突然感到胃中翻江倒海,脑壳也疼得异常,感到一阵阵恶心涌上喉头,旋即他感到自己的口鼻兀自往外涌着什么。睁眼来看,身上爬满了与方才书上一样的小蜘蛛,只是这些蜘蛛体呈墨黑色。李生吓坏了,慌忙起身,满身的蜘蛛掉了一床、一地,李生这时发现这些蜘蛛的圆鼓鼓的肚上,皆印有字,连起来一读,竟是熟悉的内容,再一想都是他平常所记得一些典故抑或诗词曲集。惊讶之余,因这一起身,让他感到更加难受,哗地,他便大吐起来,从口中喷出成群结队的小蜘蛛,好似喷墨一般。李生吐完,发现满屋的蜘蛛,只认得蜘蛛,却不认得印在它们身上的字了。他也不再难受,便慌忙起来,寻来扫帚,将这些铺在地上,好似是一摊摊墨般的蜘蛛,扫了出去。
自此,他不再引经据典,说话也通俗起来。与人来往较之过去也多了起来。
有旧识李生之人好奇这番变化便询问李生:“老哥那肚子存了许久的墨水怎么彻底不用了?存在肚子久了,岂不是烂了脏腑?”
李生细眼一瞥,大笑,说道:“老弟,你有所不知了。这东西我其实一点也没有啊。”
那人奇道:“那你家中这些书?还有你过去的言谈与文章不都极具内涵?”
李生笑道:“哪里来的内涵?”李生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贴到那人的耳边,“看你好奇,又和我是旧识。告诉你个秘密,你可不能和别人说。”
据李生的话讲,因为过去一些缘故,小学时候便辍学回家种地了。长大了,稍稍识几个字的他,有一番大的志向,不愿呆在村里。
“说是什么伟大志向,其实是懒癌晚期。”李生喝了口水继续讲道。
于是乎,他悄悄偷了家里的部分存钱,留了一张字条,便进城去了。在城里,他摸索着寻工作,找了几个,皆是干了一天,便罢了休,辞了职。
“都是什么劳力活,比种地简单,但更脏更累!”
李生想做一些体面的活,毕竟他是认得几个字的。李生如是想,那么多年过去了,这几个字神奇的还在自己的肚子里蹦跶,他认为这便说明他还是极富才华的。
“可是没有几人认可我当时的天才啊。甚至都嘲笑我是乡下的土老鳖。”李生又喝了口水,咂了咂嘴打趣道。忽然他转了口气,变得神秘,“谁料一天晚上,我走在街上觅食。在一个角落里,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神秘气场!我转眼一看,一个瘦瘦的神婆窝在那里,满脸褶子,感觉都能夹死虫子。可是,她的那股气场让我觉得她能给我指点迷津!”
于是乎,李生踱步走了过去,他还未开口。那神婆却开口了。
“你不是一般人,你的才华是天上的文曲星赐予的!”
李生一听,大惊,她和我素未谋面,怎就知道我的才华?果非一般人。于是,李生掏了自己仅有的果腹的钱,给了那神婆。而神婆给了他一枚黑丹。
“回去服下,自会有仙人指路。”
李生跑回家,用一大杯水才咽了下去,喉咙里泛着恶心,像是吞了一大块污泥。但满怀希冀的他仍静静候着奇迹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他实在困得不行,便先躺了下来,这时,他忽然发现天花板上悬下来一只黑色大蜘蛛,八只眼睛炯炯有神,幽幽绿光。他着实吓了一跳,刚想起身,那蜘蛛竟开了口,说起人话。
“莫怕,李生。我是前来助你的,孰知你的住所一无所有,甚至邋遢不堪。无奈乎,我也只能幻化成一只蜘蛛了。”
李生定了定神,忆起神婆的话。便恭敬地跪坐在蜘蛛面前许愿,“大仙啊大仙,我希望别人能看见我的才华。”
“这没问题。”蜘蛛的大嘴一张一合,从中伸出无数黑毛。“只要你把挣来的钱大部分买书回来,自然我可助你满腹经纶。”
李生忽然用手上的蒲扇拍死桌上的一只爬来爬去的小虫,然后看着一旁的朋友,看似一本正经地说:“就是这样了。你敢相信吗?”
那位朋友耸了耸肩,笑道:“你说的话,怎么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