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莫语凝一把拽住金丝藤的衣领质问道。
金丝藤大为惊讶，甩开她道：“你怎么了？我救了你啊！”
“他怎么回事？”莫语凝没空理他，她已经感到头晕，他们很快就要陷入凌波幻境之中，沈慕然这种情况怕是危险了。
“我捡到的！”金丝藤立即大声宣誓主权，“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绑回来的！灵气只有我能吸！”
原来是吸灵气。莫语凝恍然，她虽灵力被封感受不到也能猜想到沈慕然现在暴逸的灵气，金丝藤肯定是被灵气吸引才找到了他。
若是平常倒也罢了，沈慕然灵力不稳能被平衡一下也好，可他前日刚刚结丹，此时若损失大量灵气很可能会境界下跌，即使是金灵体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损失。
莫语凝略一思考便转过弯来，刚想劝他放过沈慕然，一抬头金丝藤却无影无踪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不光金丝藤不见了，沈慕然也不见了，她再一转身，那遍野的树木也消失无踪了。
幻境启动了。
莫语凝心里明白，可经不住脑子一阵模糊，再一晃眼已置身卧房之中，软榻之上。
满室轻烟，香气馥郁，嗅之令人昏昏欲睡。她支起身子，在床头轻敲了下。
软帘被掀起，素衣打扮的女子走进来，端着茶壶为她倒了一杯清茶，茶香清甜，刚一沾唇便感到一股清气入脑，睡意顿时被驱散。
素衣女子熟练的挑净残香，又打开一只梅花小盒用香匙挑了点粉末洒下，复又盖上香炉，几缕青烟从炉中袅袅升起，那醉人的香气被淡淡的清香代替，千秋换了衣裳，起身坐在软榻上看书。
她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素衣女子，女子轻笑：“殿下看奴家作甚？”
千秋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女子笑道：“有甚奇怪的事？”
“你乡音真好听。”千秋道，“你是哪里的人？”
“殿下真是说笑。”女子笑道：“奴家服侍殿下有百年了，怎么这时候来问奴家是哪里人？”
千秋蹙眉，想了想道：“我突然有些糊涂了，怕是睡多了。”
“殿下的修为，睡一觉怎么会糊涂？”女子笑问。
千秋凝神看她，忽然摇了摇头，“不，不……”
“殿下怎么了？”女子俯身问。
她摔下书，忽然大步向卧房外走去，女子跟在她后面问道：“殿下去哪里？”
千秋更逃也似的往外跑，道：“我心有点烦，出去走走！”
“殿下！”女子还在身后大喊，听在千秋耳里像追命一般，她捂住耳朵冲到走廊上，扶住木栏大口喘气，栏外青山叠翠，有凤凰在山谷飞舞，啼鸣声悦耳至极。
她扶着栏杆歇了会儿似乎平静下来些，盯着飞舞的凤凰出神，好熟悉，感觉在哪里见过这个山谷？
不对，她在这里住了几千年，怎么看见个山谷还觉得熟悉起来？
千秋摇了几下头，素衣女子并没有追来，似乎就这样消失在了屋内，这个人是谁？自己好像认识，又好像从未见过，她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可为什么她进入自己的卧房的时候自己并没有觉出任何异常，她的举动又是那样自然熟练？
记忆一片空白，自己明明一直住在这里，可感觉像是今天刚到一样。
千秋扶着栏杆缓步在走廊里散步，廊道两侧顶端都镶有彼岸花形状的灯台，现在正是白日，到了晚上里面的灵火就会燃起，廊道便会灯火通明。
她推开一扇窗，窗四角的木框都细心雕饰了花纹，千秋的手指按在一处莲花上，也堪堪有她的指腹大小，但花瓣的纹理都雕刻的栩栩如生，实在是精心至极。
里面摆放着书柜，一排排的放满了书籍，应该是书房。
千秋从窗台上翻进去，随手抽了一本书，是刚刚送来的，很新，怕是凡间新出的异志。
她翻了几页，没什么兴趣便放了回去，推开门想要出去，一抬头吓得后退了一步。
蓝衣女子站在门外看着她笑，“怎么？看见我还能吓着？”
她很自然的走进来，拿起千秋刚刚看的那本书翻了翻，笑道：“这些腐儒越来越酸了，这种事情也费得着出书？采办也是有趣，竟把这种东西收进来了。”
“天琴……”千秋哑着嗓子轻声叫道，那小心翼翼的语气仿佛她随时都会消失。
“怎么了？”天琴转过头望她，莹白的珍珠耳坠闪过粉光，“你向来庄重，刚刚翻窗户被我发现不好意思了？”
千秋感觉喉咙很堵，也说不出话来，呆立在那里看着天琴。
天琴走过来，耳坠叮叮作响，她穿着常衣露出一截粉白的脖颈，凑近时有清香浮动。
“怎么了？今天魂不守舍的？”天琴的手覆上她的脸，温暖的触觉让她几乎落下泪来。
她抓住天琴的手，紧紧握拢，天琴也不抽出，静静的看着她微笑。
“我想起来了。”她哽咽道，“我都想起来。”
天琴微笑着望着她，身体在视野中一寸寸破碎。
书柜和那些书籍一页页化作飞灰，最后只剩下万籁俱寂。
黑暗中燃着一簇火苗，红衣女子抱臂站在火焰上斜睨了她一眼。
莫语凝流着泪，手指大小的蓝衣小人浮在她面前，她举起双手托举着她，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哭有什么用。”朱雀哼了一声，“这么久才出来真是没用。真正的千秋才不会那样优柔寡断。”
她的红衣上燃烧起烈焰，渐渐就将她整个人吞没，火光蔓延到莫语凝身上，她也不逃跑，更感觉不到疼痛，静静站在那儿任凭自己被烧成飞灰。
嫣珠原本站在树林那侧的石壁凸出处，借助树枝遮掩自己的行踪。凌波幻象开始时她第一个发现，她听子青说过凌波石，自然知道这是什么。而且她同子青要过凌波石分析过，如今虽对这个也不太明朗但可以通过归一诀参破一些。
嫣珠抬起掌心，冲那簇金色的灵力一点，瞳孔变得空茫。
“哎！”几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在街巷里奔跑，落在最后面的那个最小，看上去只有两三岁，刚刚会走路，他跑得很吃力，勉强能跟上前面几个孩子的脚步。可是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上，前面的几个孩子跑的太专心没有人发现他，于是他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你怎么了？” 街巷那头走过来一名异服少女，她蹲下来伸出一只手给孩子，“能起来吗？”
小孩抬起头，这名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穿着晚霞色的衣裙，蹲下时过长的裙摆花瓣一样倾泻在地上。她额上系着一条黑珍珠镶嵌成的链子，愈发衬的她肤如凝脂。这无疑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孩，只是她的打扮与这里的环境实在格格不入。
“啊！”小孩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叫了一声爬起来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嫣珠呆住了，在那儿顿了一会茫然失措的起身，街巷上有许多人在对她指指点点，似乎在嘲笑她。
嫣珠撇撇嘴几乎要哭出来了，捂着脸向前跑了一阵离开人们的视线才放下手。
“明明就在这里的。”她委屈的说，即使知道这些人都是幻象所化被嘲笑依然是件很丢脸的事情，这三年行走世俗虽没有太改变她的心性但也让她多多少少有了一点人族的情感。
她通过《归一诀》和沈慕然留下的灵力标记推演出了他的位置，而千辛万苦来到这个幻境后她却怎么也找不到沈慕然的踪迹。
嫣珠抬起手，那枚金色灵力悬浮在她手心，一闪一闪的光芒宣示沈慕然就在附近。
“在哪儿呢？”嫣珠困惑的望了望四周，应该不远才对，她怎么找了几圈都找不到呢？
她正这么想着，背后突然挨了一下。
嫣珠赶紧转过身，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抓着石头正对着她笑的乐不可支，看见她转身又扔了几块，嫣珠连忙避过。
“你们干什么！”嫣珠恼了，指着他们道：“为什么打人？”
孩子没有理她，见嫣珠有追过来的意思连忙向四面跑去，他们一散开就露出后面那个两三岁的小孩，吃这手呆呆的盯着她。
“原来是你！”嫣珠气坏了，“你们真讨厌！”
她跑过去，那小孩也急急忙忙往后跑，可他的速度哪有嫣珠快？轻轻松松就被她抓到手里，嫣珠正恼怒他恩将仇报，便往他屁股上拍了三下。
“哇哇哇！”小孩立刻哭了，“哥哥……”
“那些人是你哥哥？”嫣珠拎着他质问，“你为什么叫他们拿石头打我？”
“坏银……”小孩一边哭一边手脚并用的踢打她，“妖怪！”
听到“妖怪”二字，嫣珠心一跳手几乎松开，小孩险些就要逃走她立刻抓紧，道：“你怎么骂人？”
“你就是妖怪……”小孩哭的更厉害了。
嫣珠有些坐不住了，这里是幻境里面的人应该也不会符合常理，她定了定心神决定放过这个话题，问道：“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做沈慕然的人在哪里？”
小孩忽然止住哭声，水汪汪的眼睛盯了她一会儿。
“我就是沈慕然。”他奶声奶气的讲。
嫣珠一惊，放下他握住小孩的肩膀问：“你说什么？你是谁？”
“呜呜呜……”小孩一直哭着不回答她，嫣珠急了摇着他道：“快说啊！”
“你做什么！”那边忽然响起一声厉喝，嫣珠吓了一跳扭头去看。那几个孩子簇拥着一名年轻妇人，妇人满脸怒色指着她道：“放开我儿子！”
嫣珠慌了，抱起小孩就跑，小孩嚎啕大哭咬着她的肩膀不松口，手脚还不停的拍打她的身体。嫣珠忍着痛往街巷尽头跑，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神经病想法抱着小孩跑的贼快。
妇人吃了一惊，一挥袖嫣珠脚下生起藤蔓裹住她的脚踝，嫣珠一个踉跄向前跌倒，藤蔓立刻上升将她甩向空中，她一松手小孩就往下掉，藤蔓窜出一根旁支迅速生长成藤网接住他。
嫣珠倒挂在藤蔓上，瞪着眼看那名妇人冲过来一把抱起小孩拍着他的背安抚。
“哎！”她急了，叫道：“你到底是不是沈慕然！”
小孩吓坏了，扒在妇人身上瑟瑟发抖，妇人一抬头怒道：“我儿子就是沈慕然，你对他做了什么！”
一经确认嫣珠便明白了，沈慕然的梦境到了他小时候，她连忙道：“沈慕然！我来找你的！”
妇人愤然道：“你找我儿子做什么？”
嫣珠被挂的头晕，抱着藤蔓把自己的头脚挪过来喊道：“我带你出去啊！这里是凌波幻象啊！”
小孩抬起哭花了的脸，似乎她的话起了一点反应。
“胡说什么！”妇人抱着他，“小然，我们回家。”
嫣珠急了，连忙道：“你不记得了吗！我是嫣珠啊！你和莫语凝被人抓走了，我在外面救你们！这里是凌波弄出来的幻境啊！”
小孩浑身一颤。
缠绕着嫣珠的藤蔓忽然破碎，她向下坠去。惊叫声尚未出口忽然受了一记重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