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秋紧张地盯着孙浩,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杰明明才和自己通完电话,他明明刚从自己家里回去,为什么变成躺在急救室?
孙浩叹口气,语气沉重:“其实细节的东西还不是很明白,但是刚刚送小杰到医院的几个人中有一个女孩据说是他的同学。我到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走了,医生倒是有让她留了个联系方式。护士倒是有问起事故起因,那女生解释是几个同学路上遇到小杰,本来要约他一起吃饭,但小杰拒绝了。结果交谈的时候小杰不小心摔下台阶,从高处滚落,头撞到地上的停车栓……
若秋虽然头脑一片混乱,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交谈时不小心?说个话会怎么不小心?”她急躁起来:“对了,小杰昨晚才让一些同学拉到酒吧灌酒,怎么今天又是同学?到底这些同学都想干嘛?”
她忽然拉住孙浩:“那女同学是谁?她留了名字了吗?”
孙浩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叫杨晓倩。”
她眯了下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是她?她为什么又约小杰,不是昨晚才聚过的吗?”
韩明宇突然出声:“你是怀疑什么?这个问题不用急,以后有时间再了解。现在你先冷静一下,去陪陪你舅舅舅妈。”
孙浩也附和:“韩先生说得有理,现在小杰的事我们只能等待,而舅舅舅妈的状态最让人担心,我们应该多关注一下他们。”
若秋渐渐地冷静下来,点头随他们回到抢救室外,她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没事,小杰会没事的,他是那么善解人意的男孩,怎么可以有意外?
时间在渐渐流逝,急救室的灯始终没有熄灭,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每个人都盯着急救室的大门。期间韩明宇买了水来让众人喝,还自己到服务台去了解了一些情况。
舅妈一直抓着英表姐的手,紧张的情绪非常明显。舅舅则比较冷静,毕竟是一家之主,他还记得给外婆打电话,说自己夫妇与小杰到小杰姨家做客,要迟些回去,让老人家自己先睡。
当韩明宇从值班台回来时,若秋忽然想起韩明宇陪着自己呆了一晚上,她歉意地对他说:“又麻烦你了,这么迟了你回去吧,明天你还要工作。”
韩明宇看了看表,又看了下现场的几个人。点了点头:“我回去安排一下明天的工作,有任何需要,记得打电话给我,半夜也可以,我不关机。”
若秋默默点头,他又走到孙浩面前,递给他一张名片,低声说:“需要帮忙请给我打电话,多安抚老人。”
孙浩双手接过名片:“放心,有任何情况,都会与你联系。”
韩明宇离开后,若秋坐到舅妈与英表姐的身边,大家都很沉默,急救室门上“急救中”的灯一直亮着,虽然焦灼,然而灯亮着便也意味的希望还在。
时间一点一点的消逝,期间又有护士出来,去调血库的血浆。每次门开护士进出时,所有的人都会站起来迎上去。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护士,却没有得到回应,护士只匆匆而过,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这是若秋有生以来过的最漫长的一夜,现场没有人有困意,习惯了早睡的舅妈也双眼布满血丝地发着呆。
当急救室大门上那个LED显示灯熄灭时,舅妈立即站了起来,她摇摇欲坠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开门后最先走出的一位医生。
那个医生是个中年男子,应该就是主治大夫,他看起来已经相当疲惫。但是作为医者,他的态度已经相当和蔼,他扶住舅妈,轻轻摇了摇头,并示意旁边的护士过来安抚家属。
医生的态度让舅妈一下子站不住,她软软地坐到地上。若秋与英表姐冲过去扶她,舅舅与孙浩则拦住医生急切地问:“医生,他怎么样?”
那个大夫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很难撑到天亮,他颅内大出血,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他天亮前能醒来,那还有希望,否则。。。。。。”
舅妈刚刚才让若秋扶了起来,闻言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舅妈是可以晕,但舅舅不行,他做为家属,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小杰被推出来的时候,看不出任何生命的体征,全身插满了管子,头发被剃光了,整个头部都包了起来。
若秋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不停地往下淌。她一手扶着手术推车走,一边不停地喊着小杰的名字。
小杰被推进了ICU,这种重症无菌观察室家属只能定时进入。
刚刚醒来的舅妈无论如何不肯回家休息,孙浩便在医院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员购买了一张折叠椅,让舅妈半躺在ICU外面的走廊。舅舅在医生的值班室里听医生解释手术的具体情况,英表姐接了姨妈的电话,已经先回自己家里。
这受尽煎熬的一夜,不管是在场的,还是离开现场的,都注定无法成眠。ICU不时有医护人员出来,每次有人出来,大家都又惊又急地盯着出来的人,希望来人开口说小杰已经醒了。
一直到凌晨五点,出来的医护人员都没有说什么。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若秋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稍稍清醒了一下,然后去开水间倒了些开水来让大家喝。
孙浩与舅舅从医生那里了解完情况后一直就陪着两个长辈,一夜未眠也开始满面疲惫,看到若秋去端热水,他索性直接用吹温了的开水洗脸。
正在这时,ICU里又出来一个工作人员,直接叫着:“朱思杰的家属在吗?”
所有的人都飞蛾扑火一般地冲了上去,舅妈年近六十,一夜的煎熬已经让她憔悴不堪,此时更是双目通红地盯着那位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并不废话,只说:“病人一直未醒,情况很危险。主治大夫已经在里面观察一阵子了,通知家属可以进去探望。”
若秋扶着舅妈,四个人穿上医务人员递过来的消毒袍与一次件清洁鞋套,进入隔离病区。
小杰静静地躺在急救床上,表情就如同睡着一般。他的身上满满的管线,连着几台不停提示着生命体征数据的仪器,几个医护人员在他身边操作着那些仪器。
主治大夫抬头看了看若秋他们几个,低声示意:“可以一个一个过来看看他,他没有意识,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这里面不可以暄闹。”
若秋强忍着眼泪,看着那个躺着的男孩,那个从小到大总是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姐叫着的孩子,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她需要,他总是义不容辞地站在她的立场支持她。可是,现在他不会说话,不会动,没有意识地躺在这里,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舅妈的脚站不稳,若秋只能用力架着她,然而她自己也觉得浑身无力,头涨到似乎要裂开来。
“小杰~,小杰,我的孩子~”舅妈喃喃唤着,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抚摸她的孩子,但是她无从下手,因为他全身都是管线,连头上也是。
舅舅拉住她,担心她失去控制……
“他身上其他伤势也非常的重,这也许就是最后的时刻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节哀顺变吧。” 主治大夫摇了摇头,对舅舅这么说。
舅妈又一次晕倒了,医护人员帮她处理过后,建议若秋带她到休息室休息。反正病人的情况就是这样,而家属在这里会一再情绪失控。
若秋坚持要陪在小杰身边,于是孙浩带着舅妈去了休息室。
舅妈在休息室的时候,小杰的生命体征也走到了尽头。她再一次见到小杰,已经是在冰冷阴森的太平间里了。
孙浩打了电话,英表姐将小豆丁一早寄到婆家,带着姨妈赶了过来,除了玫表妹在外地赶不回,还有尚不知情的外婆,其他人都围着舅舅舅妈泣不成声。
若秋停不住的眼泪将眼睛都模糊了,她索性将眼睛闭上,让泪水肆意地流。沉沉地悲痛中只觉有人过来握住她的手,还用手帕为她拭去眼泪。
她睁开眼睛,眼前的男子沉默不语地凝视着她,眼中是深深的心痛。
如同大海中即将溺亡的人抓住了东西一般,她来不及说话,也来不及奇怪他为何又出现在这里。将头靠到他的肩上,而后放声地哭了出来。
韩明宇身子微微一僵,很快放松下来,轻轻地拍她的背,直到她哭声慢慢地小了下来。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小杰走了,他不在了。你知道吗?你从没和他说过话,但他在背后总是推崇你,他一口一个韩大哥,他这个实心眼的孩子,对人总是这么交心。”
他的眼里有一掠意外,而后眼神变得悲痛。他搂了搂若秋,沉声安慰她:“让他安心走罢,你,还有你的家人都要节哀。你得坚强起来,几位长辈还要你来照料。”
若秋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她悲伤的时候,家里还有更需要安慰的人,不仅要照顾好舅舅舅妈,还有一个高龄的外婆。如何才能让外婆面对这个变故而不受到刺激,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韩明宇安慰完若秋,便去找舅舅,不知与舅舅低语了些什么,就看到一夜苍老的舅舅与他握手:“麻烦你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