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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颗星星·沉默

就像是忽然暗下去的老旧电影

视线里只剩下黑白

仿佛下一秒就看不见未来

也像沉溺在深海

那一瞬间侵袭而来的恐惧会将你困在黑暗里

你能感受到吗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了。

阮星空迷迷糊糊地看了看手机,叫了声“糟糕”,便急急忙忙地爬了起来。

刚穿好衣服,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叶子期的名字在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冲着她张牙舞爪。

“对不起,我起来迟了,马上过去。”还没等叶子期开口,阮星空便抢先道歉。

“不着急,你慢慢来。”叶子期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到她的耳朵里,“我待会儿去给你买个早饭,你吃包子吧?”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待会儿喝点儿牛奶就好了。”

“早餐不能不吃。”

即使隔着手机,阮星空依旧能够感觉到电话那端叶子期的严肃。原本还想再拒绝的话吞回到肚子里,阮星空应了声,便挂了电话。

她咬着牙刷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黑眼圈那么重。

最近状态这么不好,不过,这次出去玩,希望能玩得开心点儿,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

一切准备就绪,阮星空打车去了会展中心。出租车还未停稳,隔着车窗,阮星空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叶子期。

她匆匆付了钱跑过去,到叶子期面前的时候,不停地鞠躬道歉。

叶子期见她这样,“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阮星空,我发现每次见到你,你都要说很多声‘对不起’啊。”

阮星空笑了笑,叶子期拎着手里的早餐说:“先吃,吃完了再进去。”

阮星空也没有什么顾忌,和叶子期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吃起了早餐。

这样在大庭广众下吃早餐,还是第一次呢。

随后,阮星空又跟着叶子期去看了漫展。阮星空的兴趣不大,倒是前面的叶子期似乎对这些比较狂热,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拿着手机拍照,跟阮星空说着故事情节,她也乐得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大约到了十一点,漫展也逛得差不多了,叶子期提议出去吃饭。

显然,叶子期对于吃喝玩乐都是很在行的,连挑的餐厅都是新开的,并且口碑超级好。

两个人到餐厅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逛了一上午的漫展,阮星空早就饥肠辘辘,刚坐下,便端着桌上的苏打水喝了整整两大杯。

叶子期见她这样,不由得打趣道:“早知道你这么容易饿,我早上就多给你买几个包子了。看你现在这样,真像是饿了几天几夜的。”

阮星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虽然来得比较晚,但是这家店上菜的速度倒是很快。阮星空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坐在她对面的叶子期则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吃。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阮星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别光看着我啊,你自己也吃啊。你看我能饱啊?”

“不是有个词叫‘秀色可餐’吗?”叶子期又忍不住调侃阮星空。

阮星空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去,嘴里还不依不饶地说:“那你就看吧,到时候要是饿了,我可不会再陪你吃一次了。”

“好好好,我这就吃。”叶子期宠溺地告饶,开始用餐。

阮星空真像一颗时隐时现的星星,这让叶子期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

不远处的隔间,乔景溪正拿着菜单挡着自己的半边脸。

“不好意思,请问你要点什么?”服务员已经第四次催他了。

乔景溪在菜单上胡乱指了一通,等服务员走后,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不远处的两个人身上。

他昨晚彻夜未眠,今天就不受控制地当起了侦探。本来是来漫展看柯南,结果自己却当起了柯南。

吃完饭已经是一点多了,两个人走出去,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不如去网吧?”叶子期提议道。

“可以啊。”阮星空表示无所谓,虽然还是高中生,但是她的身份证上已年满十八。

寻了家网吧,叶子期走进去开了两台机子。

叶子期点开游戏的图标,问道:“玩过网游吗?”

“没有。”阮星空老老实实地摇头道。

“果然我猜对了。”叶子期笑了笑,忽然站了起来,说道,“那我们还是走吧,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是我们俩都会玩的。”

阮星空表示无所谓。

就像刚才决定来网吧一样,离开网吧也是这么仓促。

在网管不满的眼神下,两个人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忽然大笑出声。

“你真幼稚!”阮星空笑话叶子期。

“还不是因为你。”叶子期不服输地说道。

“是我是我。”她似乎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主动问道,“叶子期,你会溜冰吗?”

“溜冰?”

“嗯。”阮星空站直了身子,看向他,认真地问道,“你会吗?”

叶子期看着阮星空询问的眼神,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就算他不会溜冰,也得说会溜冰。

周末溜冰场人挺多的,阮星空跟在叶子期的身后换好鞋,在他的搀扶下慢慢地走进场地。

就像是婴儿学步一样,阮星空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叶子期感觉到了她的紧张,笑了笑,安慰道:“你放轻松一点儿,身体不要这么僵硬。”

“我倒是想啊。”阮星空哭丧着脸,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现在只觉得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根本放松不了啊。我只在小时候玩过一次,现在早忘了。”

“哈哈哈,有那么夸张吗?”叶子期笑道。

“这不是夸张,是事实。”她撇了撇嘴,纠正道。

见她这样,叶子期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说:“算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你自己滑,指不定要摔多少次呢。这样吧,你把手放在我的手上,我带你溜几圈找找感觉。”

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的手,阮星空有些犹豫。她长这么大唯一牵过的男生的手也只有乔景溪,而且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叶子期开口道:“你看旁边那些初学者,都是老师手把手带着教的。看你这么想学,我就委屈一下当你的老师好了,又不收你的学费。”

阮星空环视了场内一圈,果不其然,好多新手都是被身边的人带着滑的。

她当下放心了不少,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叶子期的掌心上。

见她渐渐卸下防备,叶子期也微微笑了起来。从掌心传来的温度一点点地传到了心里,叶子期的心里竟有些悸动。

风呼呼地吹过耳边,是叶子期带着阮星空感受到的速度。

她的脚不需要使劲,睁开眼睛就能够感觉到全世界在自己的眼前飞速地旋转着。

阮星空记忆中唯一的一次溜冰好像也是这样,那时候她不过六岁,她和乔景溪被大人们带到了溜冰场。她胆子小,阮爸爸便将她扛在了肩膀上。而乔景溪则是跟着乔爸爸换上了溜冰鞋,在冰面上滑翔。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直到现在阮星空都能记得那一幕,乔爸爸放开乔景溪的手,乔景溪站不稳,摔出去很远。

乔景溪手臂骨折,住了一个月的院。两家的男人都被骂得狗血淋头,那之后,两位妈妈都禁止他们去溜冰场。

那时候阮星空还小,不去就不去,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她始终都记得在爸爸肩头恣意飞翔的感觉。

就和今天是一样的。

“叶子期,真是谢谢你了。”阮星空抬起头,开口说道。

回应她的除了这穿堂而过的风,还有叶子期明媚的笑容。

“没关系啊,阮星空,看到你高兴,我也高兴。”

阮星空笑着不再说话。他握着她的手,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着她的安全,带她体验她想要体验的感觉。

不远处的休息区,乔景溪从那里走了出来。

他跟踪了他们一天,连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理由都没有。

可是,他看到阮星空和叶子期在一起,心里十分不舒服。他甚至有些恨叶子期,萌生的这种恨意令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乔景溪回去后,等到了晚上,知道阮星空回家了,他便给阮星空发了一条短信。

“有没有空出来一趟?我在天台等你。”

阮星空洗完澡刚回到房间,便看见了乔景溪发来的短信。

她没有迟疑,换了件衣服就往外走。

这栋老式的小区楼本来就没有几层,阮星空爬到天台的时候,乔景溪已经背对着她等在那里了。

今晚的夜色很美,黑色的夜幕上布满了星星。似乎是听见了声音,乔景溪回过头看向她,说道:“来了啊。”

“嗯。”

阮星空走了过去,在他身旁的凉椅上坐了下来。

天台平时就是这栋楼的住户们晒衣服和被子的地方,阮星空记得小时候她和乔景溪还在这里搭过一架秋千,可是刚完成,便被大人们以不安全为由强行拆除了。

“星空,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乔景溪忽然开口道,还没等到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你应该快忘记了吧,那是很小的时候了。”

她怎么会忘记呢?

阮星空在心里想着。

那还是儿时,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空调,夏季的夜里,吃完饭洗完澡,两家人总是会带着凉席一起到天台上乘凉。

她和乔景溪年纪小,很调皮,往往是玩到一身大汗又被拉回去重新洗一次澡。

这些年以来,她和乔景溪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再来过天台了。一转眼,他们俩都已经从小屁孩长成了满腹心事的少年。

阮星空看向乔景溪,他的眼神在月光下显得很温柔,只是不知为何,她仿佛再也看不懂他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阮星空才怔怔地开口道:“乔景溪,你还好吧?”

“我没事。”他冲阮星空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了我们小时候的事,正好今晚的月色这么好,便想着约你一起出来看看。对了,你看到那颗星星了吗?那就是北极星。”

阮星空顺着乔景溪指的方向望去,耳边又传来了他带笑的声音,他说:“星空,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曾经去看过一次摄影展,我记得你那时候还问我北极光是不是就是北极星落下来的星光呢。”

那是多久以前了?

即使到现在,阮星空依旧还记得清清楚楚。小学四年级的一个周末,原本她是准备在家看《美少女战士》的,可是电视刚打开,乔景溪便跑了进来,对她说道:“星空,我们去看摄影展吧。我刚看报纸,说那个叫钱国然的摄影师来我们市开展览了,我最喜欢他了。”

对于摄影展,年少的阮星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可“不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乔景溪拖了出去。

阮星空嘟着嘴,埋怨乔景溪是个蛮横的流氓。

那一场摄影展的主题叫“极光”,到年龄大了一点儿的时候,阮星空才知道那个摄影师很有名气,而那场摄影展是他旅美多年的呕心沥血之作,那幅叫“北极光”的作品拍摄地点在费尔班克斯镇,那个在北美最接近北极圈的城市。

阮星空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那幅作品,绿色的光形成了一道弧线挂在了那蔚蓝的幕布上,背景是绵延的雪山山脉,看上去令人心生向往。

“星空。”

乔景溪轻轻地唤着她。

阮星空从回忆中醒过来时,才发现乔景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了她的旁边。

他的眼里流淌着阮星空看不懂的光,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忧伤。

阮星空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割了一刀,她轻轻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最近几天一直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星空,你说,是不是人越长大就越孤独?”

乔景溪的话让阮星空微微一怔。

孤独吗?可能吧。

因为小时候的世界总是单纯的,我们慢慢长大,遇到的人就多了起来,经历的事情也多了起来。我们的脑海里不能再装下只属于彼此的身影,成长会慢慢吞噬你的大脑,让你感到疲惫,让你的心里感到堵塞。

乔景溪看到阮星空的脸渐渐隐没在了阴影里,他等了很久依旧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两个人一直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忽然,阮星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掏出来一看,是叶子期发过来的一张照片,那是他们家的小欢喜,今天在外的时候叶子期跟她提起过,是一条喜欢乱窜的哈士奇。

乔景溪所在的位置恰好能将内容看得清楚,叶子期的名字就像是匕首一样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阮星空连忙将手机放回口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乔景溪慢慢地站了起来,像往常一样揉了揉阮星空的头发,说:“走吧,天气变凉了,下去了。”

“嗯。”

阮星空从凉椅上站起来,跟在乔景溪的身后往楼梯口走去。

她不知道一个人长大了是不是总会失去一些东西,但是她知道,有的路始终都是要一个人走。许栀不会陪她一辈子,她的父母也不会,同样,乔景溪也不会。

能陪自己走下去的只有自己。

但是,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一有误会就能解释清楚,那该多好。

只是人啊,会和时光一样,路过太多风景,才会懂得珍惜。

他们路过的风景还不够。

时间仿佛白驹过隙一般,春去秋来,冬季来临了。

阮星空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外面正下着初冬的第一场雪。许栀从旁边的楼道里走了过来,递了一瓶热牛奶给阮星空:“喏,暖暖吧,这种天气简直要冻死人了。”

阮星空伸手接过,笑而不语。

许栀看了眼教室里面,开口问道:“你跟乔景溪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听到乔景溪的名字,阮星空正准备喝牛奶的动作停了下来,过了好几秒,才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没怎么样啊。”

“得了,你骗谁呢。”许栀一副“我才不相信你”的表情看向她,说道,“这两个月我看你们俩也不一起走了,倒是顾以芷天天都陪在他身边。学校的人都在说,这校花和校草凑成一对了。”

许栀的语气带着些许嘲讽,她一向看不惯顾以芷。阮星空没有接这个话茬,推了推她,说道:“进去吧,要上课了。”

很多时候都是顺其自然的,但是有些人,无论时间怎么变迁,他都不会离开,因为他早已深深地烙在了你心里最深处。

乔景溪之于阮星空,就是这样的存在。即使每天都告诉自己不要再去胡思乱想了,可是再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去想。

阮星空坐在座位上,身边的程美丽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黑板。

她又把视线往左移了移,乔景溪的后背落入了她的眼里。

自从那天晚上的天台交谈之后,他们就更少说话了。

乔景溪每天早上出门,楼下也没人再等着他;放学回去的路上,阮星空身边的人也早已换成了叶子期。

他们习惯在一起,习惯分开,习惯快乐,习惯孤独。

有好几次,阮妈妈都向阮星空问起了乔景溪,但是都被她转移了话题。

有人说,改掉一个习惯就好像是在身体里狠狠地挖去一个器官。

乔景溪就是她的那个习惯。

那场雪下了很久,直到新年之际都没有停。

阮星空待在房间里,看着窗外正在下着的鹅毛大雪。手机接二连三地收到祝福短信,阮星空一一点开回了过去。

这时,从外面传来了阮妈妈的声音:“阮星空,你去买两瓶饮料回来,等下乔阿姨他们过来了。”

阮星空应了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她刚换好鞋,打开门就看见了对门正准备过来的乔家三口。乔妈妈见她准备出去,开口问道:“星空啊,快要吃饭了,你干什么去?”

“乔阿姨,新年快乐。”阮星空先是拜了个年,接着说道,“我妈说她今天忘记买饮料了,让我出去买。你们先进去看看电视,等我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啊,都是自家人,不用讲究。”乔妈妈笑着推了推身边的乔景溪,说道,“景溪,你跟星空一块儿去,她一个女孩子哪提得动那么重的东西啊。”

两瓶饮料能有多重?阮星空觉得好笑,刚想开口拒绝,便看见乔景溪率先迈开了一步,说:“走吧。”

因为是年三十的缘故,许多便利店都关了门,阮星空跟在乔景溪后面一直走了两条街,才找到了一家正准备关门的店。

买好饮料往回走的路上,两个人依旧保持着沉默。

好像太久没有和对方说话,都已经忘了曾经彼此是多么亲密无间。

乔景溪看着走在前面的阮星空,她穿着棕色的羽绒服,从后面看像是一只小棕熊一样。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微笑,但是很快又隐没下去。

用餐期间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照例是阮家父母对阮星空数落一看,然后乔妈妈出来维护。

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乔景溪和阮星空的变化。

吃完饭将碗筷收好放到厨房后,阮星空回到房间,看见放在床上的手机又收到了许多条祝福短信,她一条一条地回过去,在众多短信里看见了许栀叫她一起去时代广场跨年的邀请。

“妈,我要出去一趟。”阮星空从房间探出脑袋。

坐在沙发上的乔景溪不由得抬起了头。

阮妈妈皱了皱眉头,问道:“都快九点的,不待在家里看春晚,出去干什么?”

“许栀喊我去跨年。”阮星空回道。

乔景溪的目光缓缓收回,还好是许栀,不是叶子期。

“哦,那你早点儿回来。”阮妈妈应了一声,转过头对乔妈妈叹息道,“我们家星空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哪像你们家景溪那么乖。原本还以为生个女儿能做我的贴心小棉袄,谁知道却是个磨人精啊……”

阮星空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她赶紧关上门,隔绝了阮妈妈的絮絮叨叨。

小区离时代广场不远,阮星空很快就到了。

“阮星空,这里!”许栀在人群里冲阮星空招手。

阮星空顺着人流走了过去,每年过年的时候,时代广场上都会有一场跨年烟火,阮星空小时候曾经跟乔景溪来过几次。

见阮星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许栀一巴掌拍向她的背,喊道:“发什么呆呢,这里人这么多,你也不怕被人挤倒在地上啊。”

“没什么。”阮星空回过神,问道,“离烟火燃放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我们干什么去啊?”

“随便找点儿乐子。”许栀耸了耸肩,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忘了跟你说,我也约了叶子期,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阮星空怔了一下,随即心下了然。

自从叶子期闯进她的生活之后,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子期和许栀的关系已经好得不得了,有时候两个人还会背着她说些悄悄话。

许栀也不止一次来探过她的口风,问她对叶子期的想法。阮星空知道他们俩打的什么主意,只能再三表示只拿叶子期当朋友。

正当阮星空想着,叶子期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他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衬得肤色更白。见她们俩在这边,他笑着走了过来,自然地说道:“我刚才在外面看见有放天灯的,要不要一起去?”

阮星空还未回答,许栀就兴冲冲地答应了,拉着她往外面跑。

天灯又叫孔明灯,古时候是诸葛亮发明用来传递军情的,而现在却渐渐演变成了在节日里用来祈福许愿的工具。

叶子期去买了三盏,又问小贩要了支笔。

“我的愿望倒也挺简单的,今年能够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就可以了。”许栀抢先拿过笔,低下头开始在灯罩上写着。

听她这么说,叶子期“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道:“许栀,你这个愿望也太小了吧?考大学这种事,你要是真考不上,就跟哥说,哥给你安排一个。”

“你滚吧。”许栀收好笔,抬起头冲他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叶大公子有的是钱,要是觉得钱太多没地方花,麻烦请左拐,清流路那边有个红十字会。”

“你怎么知道我有没有捐钱?”叶子期贫嘴道,“我可是在路上看到卖艺的都要给钱的人啊。”

“得了吧。”

听着两个人如冤家般的争吵声,阮星空插不进一句话,默默地拿起了许栀丢在一旁的笔。当她准备下笔之际,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好,或许也可以像许栀一样许个大学梦。

她这样想着,却在落笔的那一瞬间写出了乔景溪的名字。

仿佛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当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她愣住了。

原本正在争吵的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看见灯罩上写的那个名字后,许栀尴尬地看了叶子期一眼。

叶子期倒没往心里去,反而开玩笑地凑近阮星空,叹息道:“哎呀,原以为阮星空一定会在天灯上写‘未来要嫁给叶子期’呢,有一点儿失望怎么办?”最后一句话,叶子期故意在阮星空的耳边说得很暧昧。

阮星空躲了躲,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说道:“许栀,你再去帮我买盏吧,这盏灯已经废了,不能用了。”

说罢,她便将它揉成了一团,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许栀重新给阮星空买了一盏天灯回来,阮星空在上面写上了关于高考顺利的愿望,然后三个人一起举着天灯放飞出去。

天灯在夜空里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们三个放完天灯回到广场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

忽然,许栀指了指不远处,喊道:“那不是顾以芷吗?”

阮星空看过去,果然看见了顾以芷。

即使周围有很多人,但她依旧美好得像是一幅画,一眼就能将她认出来。似乎是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顾以芷微微偏过头来,便看见了他们三个人。

她心里一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走了过来,说:“许栀,星空,新年快乐。”

“见到你,谁还快乐得起来啊。”许栀白了她一眼。

阮星空看到顾以芷的表情变得僵硬。

随即,顾以芷又将话锋转到了阮星空的身上,开口道:“你们也是来跨年的吗?我刚跟景溪约好了,待会儿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还不等阮星空有任何反应,叶子期就抢先说道,“你们玩你们的,我们玩我们的。再说了,顾以芷,你和乔景溪在一起,也不希望我们打扰吧?”

叶子期狡黠地看着顾以芷,她骗得了阮星空,但骗不了他。

顾以芷刚才站在人群中,分明就没有在等乔景溪的迹象。

“那好吧,祝你们玩得愉快。”顾以芷是个聪明人,她不想跟他们纠缠下去,自顾自地离开了。

阮星空转身说道:“我们去看烟花吧,别被她坏了兴致。”

“就是!”许栀冲着顾以芷的背影呸了一口,随即挽着阮星空的胳膊冲进了人群中。

顾以芷看着他们快乐的样子,神色有些忧郁。

是的,她约过乔景溪,但是被乔景溪拒绝了。

顾以芷抬起头看着头顶上这片绚烂的烟火,这是她来F城的第一个新年。

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她就收到了来自北京的短信。

是爸爸妈妈发给她的短信,就像是曾经无数次预想的那样,自己还是被抛弃了。

不,或许早就已经被他们抛弃了吧。

她看了一眼周围人声鼎沸的场面,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悲怆。

没有人明白她心里的孤独,就像是盛开在黑暗里的曼陀罗,一点点地滋生出无尽的孤寂,所幸她隐藏得很好。

“姐姐,姐姐。”

大衣的衣角被人拉了拉,顾以芷低下头,看见了一个几岁大的孩童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她蹲了下去,温柔地问道:“小妹妹,你怎么了?”

“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小女孩兴奋地说道,“我妈妈说长得好看的都是天使,而遇到天使的小孩子都会很快乐!”

天使啊。

顾以芷听到这个词,不由得一怔,随即苦笑起来。

她在小女孩这么大的时候,也以为自己是个天使。可是,命运往往就是这么可笑,她早已坠入地狱,就连翅膀都一并腐烂。

她摸了摸小女孩的脸颊,手上传来的温度一点点地渗进了她的皮肤里。

她说:“姐姐不是天使哦,不过姐姐知道天使在哪里。”

“在哪里?”小女孩好奇地问道。

“就在我的面前站着呀。”她温柔地笑着,戳了戳小女孩的鼻子,“你就是个天使。”

小女孩一听,立马围着旁边的妈妈转起了圈,嘴里还在念着“我是天使”。

小孩儿真好,那么纯粹,那么可爱。

顾以芷又想起了以前父母将她呵护在掌心的时候。

这天底下,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感情能一直走到最后吧。

爸妈是这样,乔景溪也是这样。

烟花啊,稍纵即逝。

新年之后就是高三的下学期,这也是无数学长学姐们所说的地狱。

阮星空不会再在周末的时候跟许栀一起去逛街,也拒绝了每天放学后叶子期的陪伴,更没有心思去思考乔景溪和顾以芷的关系。这短短的小半年,她都恨不得把时间掰开来用,就连喝水都是匆匆忙忙的。

英语考场上,在写完最后一个答案后,阮星空又检查了一遍才交了卷出去。

仿佛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下雨,她看着教学楼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禁想着。

“喂,星空。”

是许栀的声音。

阮星空回过头,看见许栀从隔壁班的教室里走了出来。

“感觉怎么样?”她笑着问道。

“解放了。”许栀嫌弃似的说道,“这半年来我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有时候睡着睡着就被惊醒了,然后又爬起来背单词。现在好不容易考完了,我要先睡上个三天三夜再说。”

“哈哈,你这个懒猪。”阮星空调侃道,看着奔出考场的考生,心里感慨万千。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许栀在阮星空身后问道。

“没什么。”她回过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许栀,你说我们是不是就这么毕业了啊?”

“不然呢?”许栀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问。

阮星空没有再说话。

原来他们真的这么毕业了,在写完考卷上的最后一个字时,他们的高中生涯就已经正式落下了帷幕。

那些曾经一起说说笑笑的人,那些一起跑八百米的同学,或许从今以后会天南地北,不再相见。

一想到这里,阮星空的心里便微微泛酸。

许栀看出了阮星空的心情,安慰道:“行了,没什么舍不得。有些人啊,一辈子只有一次擦肩,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与相处都是上天注定的。”

阮星空扯着嘴角笑了笑,说:“知道了,平时大大咧咧,关键时候道理一大堆。不是要回去睡三天三夜吗?我也要去睡三天三夜。”

“那好啊!”许栀猛地一巴掌拍向阮星空的后背,阮星空吃痛地还击回去。

结果,阮星空真的在家里睡了整整三天。

如果不是班长发来聚餐的短信,恐怕她会一直睡到地老天荒。

到酒店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门口立着一个展架,上面放着他们前段时间拍摄的毕业照。

阮星空记得那天早上的太阳特别大,他们临时被喊去拍毕业照,在阮星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按下了快门。

正当阮星空看得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许栀的声音:“阮星空,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阮星空收回了视线,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走吧。”

走进包间,人已经来了一半,程美丽兴冲冲地拉着她们俩挨着自己坐下,唠着家常:“考完那天就没见到你们了,这几天班级群里都炸了,你们倒好,连个头没有冒出来。”

“都考完试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阮星空笑着说道。

考试结束的当晚,班级群内就开始对答案了,阮星空看了几眼,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直接屏蔽了。

她的成绩本就普普通通,这次的考试内容多少也都复习过一次,所以做起来也没觉得多么困难。

重点本科她根本没有想过,不过能在F城上一个普通本科学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说起来,这次考得最好的应该又是乔景溪吧。”程美丽不经意地提起他的名字,说道,“按照他以往的成绩来看,考个Q大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许栀赶紧用手戳了戳还在自顾自说着的程美丽,示意她不要在阮星空面前提起乔景溪。

程美丽反应过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阮星空没有在意,站起身说:“你们先聊着,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她就往洗手间走去。

将洗手间的门关上,阮星空靠在门口,抓着自己的头发,不住地叹气。

外面有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她缓缓地蹲了下去。

她以为经过这半年的时间,能够渐渐忘了对乔景溪的感情,没想到当别人提起他的名字时,她还是会忍不住想他。

阮星空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准备开门出去,却在此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说了,我不会再回去了。”

阮星空抬起头来,心里暗道:“顾以芷?”

顾以芷提高音量说道:“你是不是要逼死我才甘心?我到底还是不是你的女儿!”

一丝尴尬渐渐浮现在了脸上,阮星空想要出去,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只能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以芷的声音渐渐小了,紧接着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她在哭。

虽然阮星空不喜欢顾以芷,但是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哭声,心里还是有点儿担心。

她记忆里的顾以芷可是个优秀又高傲的大美人啊。

就在此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许栀的名字不停地在屏幕上闪动。阮星空慌慌张张地挂掉了电话,仔细听着顾以芷的动静。

隔壁的抽泣声瞬间消失,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最后伴随着“啪”的一声,一切归于平静。

阮星空再回到包间时,人差不多到齐了。在许栀的抱怨声中,阮星空将视线移到了顾以芷所在的方向。

这个时候的她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带着笑意在跟身边的人说话,脸上没有一点儿哭过的痕迹。

见她在看顾以芷,许栀愤愤地将她的头扳了过来,说道:“看她干什么啊,不嫌晦气啊。”

话音刚落,包间门被推开,乔景溪出现在门口。

他的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对在座的所有人说道:“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迟到者自罚三杯。”

班长走过去将乔景溪拉到了桌前,但并没有真的让他喝酒。

至此,三班的所有人算是全到齐了。

阮星空看了眼乔景溪,几天不见,他看上去竟然黑了不少,她听妈妈说过,这个暑假乔景溪准备把驾照拿到手。

似乎是注意到了阮星空的目光,乔景溪望了过来。一瞬间,四目相对,阮星空仓皇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幸好包间里人多,在班长的带领下,氛围立马活跃起来。所有人都在玩游戏、喝酒、唱歌,告别着青春,告别着过去。

聚会在晚上十一点多落下了帷幕,几乎所有人都喝多了。阮星空和许栀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门口,班上一个喝多了的男生正在门口放声高歌。

乔景溪看了眼走路都走不稳的阮星空,对旁边和他一样清醒着的猴子说道:“待会儿麻烦你送顾以芷回家吧,我看她今天好像喝得挺多的。”

“行,没问题。”猴子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喝醉酒的阮星空喊着乔景溪的名字,要他抱她,要他背她。

乔景溪拜托旁人送许栀回家,无可奈何地将阮星空捞上了背。

深夜,风在他们的耳边吟唱着歌谣。

乔景溪背着醉醺醺的阮星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路边的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身后的阮星空似乎正睡得安稳。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让人安心了。

乔景溪微微别过脸,便能够看见她近在咫尺的脸,清晰得连毛孔都能够看见。

“乔景溪,是你吗?”阮星空不安分地蹭了蹭他的肩膀,呢喃道。

心蓦然一软,他轻轻地回应道:“嗯,是我。”

“哈哈,我知道是你。”阮星空自顾自地笑起来,眼睛依旧闭着,“我是在做梦吗?只有在梦里,你才会离我这么近。”

知道她是在说梦话,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乔景溪的心底蔓延开来。他多想停下脚步叫醒她,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阮星空没有听到回答,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用力地捶向了乔景溪的后背,愤愤地开口骂道:“乔景溪,你这个浑蛋,我恨死你了!”

乔景溪往前倾了倾,刚站稳,便又听见阮星空带着哭腔的声音。

她说:“乔景溪,我好怕你会离我远去,你不要走好不好?明明我们一起长大的,就不能这样一直到老吗……”

乔景溪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揪住,他的眼眶有些湿润,说:“傻瓜,我一直都在啊。”

我们一直都在,却感觉不到彼此的气息。

只有依靠醉酒的方式才能吐露自己心底的秘密,人啊,为何会这般伤人伤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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