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他？为了罗砚成？”程欣语瞪大了眼睛，脸上浮起一抹愤然的神色，“你对他还真是感情匪浅！”
“是，”许悠然轻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只不过，你一定要分清，这一切，只是路雪轻的一世痴情，跟许悠然却绝望瓜葛。”
程欣语脸色铁青，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此刻的她，正在极力地稳住自己的情绪，和狂跳不止的心脏。
“我有些逻辑混乱，我分不清你究竟是谁了。”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神情复杂地看着许悠然，低声说道。
“我时常分不清自己是谁，尤其是最近，”许悠然苦笑了一下，垂下了眼帘，“但是现在，这一刻，坐在你眼前的……是路雪轻。”
“为了他，你宁可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我？”程欣语的嘴角扬起一个明显的冷笑，犀利地看着许悠然，冷冷地说道，“为了他，你不惜代价吗？你知道，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这件事情宣扬开来，你面对的将是什么吗？这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你的生活将会陷入一片混乱！”
“我想过了，我不会面对这一切的，”许悠然平静地笑了一下，深深地看着程欣语，“因为，你会跟孟主任一样，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我真是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自信？”程欣语冷冷地笑了一下，低声说道，“你凭什么就确信我会给你保守秘密呢？我未必能做到这一点，这个我自己都不自信。”
“因为你，欣语，我自信绝不会看错你。”许悠然目不交睫地看着程欣语，目光深邃而宁静。
程欣语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审视着对面的女孩儿。女孩儿的目光里，交织着太多的忧郁、痛苦、无奈和希冀。而此刻程欣语是明白的，这目光里的沧桑和深邃，绝不是一个刚刚二十三岁的女孩儿会有的神色，已经毫无疑问，她现在面对的，正是自己丈夫的隔世红颜——路雪轻。
“先吃点儿东西，都快凉了，”沉默了片刻之后，稳住了心神的程欣语示意许悠然拿起筷子，平静地说道，“你想告诉我什么，吃饱了肚子之后，再说不迟。”
就在这个时候，罗砚成跟女儿柚柚也正在家里吃完饭。柚柚的情绪不高，耷拉着脑袋闷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今天咋这么没精打采？”罗砚成停下看筷子，仔细打量着女儿，笑着问道。
“刘亦帆的爸爸结婚了。”柚柚头也不抬地说道。
“人家爸爸结婚了，跟你有什么关系！”罗砚成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你看你这是……”
话说了一般，罗砚成突然停了下来，他缩回摸女儿脑袋的手，愣了愣，尴尬地笑了一下。
“爸爸，刘亦帆的妈妈早就结婚了，”柚柚抬起头，看着父亲，明亮眼睛里的忧伤，让罗砚成一阵心疼，“现在她爸爸也结婚了，她没有家了。”
“怎么会没有家呢？”罗砚成笑了笑，宽慰女儿道，“她爸爸妈妈各自结婚，那她就算有两个家了吧。”
“什么两个家！”柚柚白了父亲一眼，恼怒地说道，“两个都不是她的家，她在哪个家都是多余的！”
罗砚成无言以对，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
“好啦，柚柚，”他轻声说道，“人家的事儿，咱们管不了。再说了，别人的事儿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这么郁闷干什么？快，好好吃饭吧。”
“怎么跟我没关系啊？关系大了！”柚柚干脆放下了筷子，直直地盯着父亲的眼眼睛问道，“你跟妈妈，是不是早晚也得离婚？你们互相都不怎么说话了。”
“胡说！谁说我们不说话！”罗砚成轻轻敲了女儿的脑门儿一下，笑道。
“你们就是当着我的时候，还有回姥姥家的时候才假装说话，”柚柚盯紧了父亲的眼，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们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都不说话，别以为我是傻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个小屁孩儿！你懂什么呀？”罗砚成笑着说道，“我跟你妈妈，每天都很忙，晚上回来，已经累得够呛了，话就少了，真的，没别的。”
“我不是小屁孩儿！我十三了！”柚柚不满地瞪圆了眼睛，梗着脖子说道，“别老拿我当小孩儿，我什么都知道！”
“好，我的丫头长大了，什么都知道。”罗砚成看了女儿一眼，笑着说道。
“反正你们不能离婚，”柚柚歪着头看着父亲，一字一顿地说道，“就算……就算有一天，你们真离婚了，那你们也不许再结婚，谁结婚我就跟谁断绝关系！”
罗砚成看着女儿，心里一阵难受。这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还不知自己的父母，明天就要去办离婚手续了，还不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面对父母已经离异这样一个现实。
好在女儿对于父母离婚的态度，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激烈。然而罗砚成知道，这并非是这个十三岁的孩子长大了懂事了，而是她在父母不断的争吵或是冷战中，渐渐的绝望了，渐渐的、不得不接受了一个现实，那就是父母的离异或许不可避免了。
想到这些，罗砚成的心，不禁一阵刺痛。他终究没能为女儿保住一个完整的家，这个家，明天就名存实亡了。覆巢之下，他该如何保护这个孩子不受伤害？
“柚柚，”罗砚成看着女儿，把复杂的情绪和万般的心疼都掩盖在平静的眼神之下，“我跟妈妈，会尽力修复我们的关系，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离婚了，爸爸不会再结婚的，爸爸这辈子都陪着你，行吗？”
“那妈妈呢？”柚柚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追问道。
“妈妈……也不会的，”罗砚成没有底气地说了一句，就急忙转开了话题，“赶紧吃饭吧，柚柚，你不说今天作业多吗？赶紧吃完饭写作业去。”
“好，”柚柚应了一句，放下筷子，起身往自己屋里走去，“我吃饱了，写作业去了。”
“还没吃两口呢！回来好好吃饭！”罗砚成敲着桌子叫道。
“哪还有心情吃饭！”随着柚柚的一声喊，房门“砰”地关上了。
“熊孩子！”罗砚成嘟囔了一句，自己也放下了筷子，兀自叹了口气。
收拾完碗筷，罗砚成走进了书房，默默地坐在桌前，长久地看着桌上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的柚柚只有一岁，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身子。柚柚身后的小夫妻，正灿烂又幸福地笑着，那是年轻的他自己和程欣语。那是虽然两个人也有过激烈的争吵，但是谁也没想过，将来有一天他们终究会分道扬镳。
罗砚成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此时的罗砚成并不知道，在这个寒气深重的早春之夜，华灯璀璨的城市里，一条不算大的小街上，一家也不算大的小饭馆里，默默坐在桌前的程欣语，早已经泪流满面。而坐在她对面的许悠然，正流着泪看着她，一言不发。
“欣语，拜托你，好好照顾他，好好跟他白头偕老！”许悠然边说着，边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了对面的程欣语一张，自己也擦了擦眼泪，“我的记忆，在悠然的身上不会停留太久了。真正的悠然很快就会回来，我已经感觉得到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她停下来，凝视着默默流泪的程欣语，沉默良久才又继续说道，“还有，如果可以，拜托你们也多多照顾老魏，其实我最对不起的，不是砚成，而是岭生。对于他，我已经无以为报。”
程欣语深深地点了点头，用纸巾擦干了眼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欣语，对不起，”许悠然静静地凝视着程欣语，低声说道，“所有的这一切，都因我而起。而这一切，又带给你太多的痛苦了。但是，请你相信，砚成无心伤害你，”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尽管你我容貌相像，但你绝不是我的替身，因为那个时候，砚成恨我入骨，他绝不会、也绝不愿意把你当成我。他之所以爱上你，是因为，你在她最痛苦最颓废的时候，让他重新看到了，人生还有希望和快乐。”
“我心里太乱了，我……”程欣语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刚说了一句，又再度哽咽，“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想任何的事情，我的脑子……全乱了……”
“欣语，”许悠然的情绪此时反倒异常的平静，她看着程欣语，目光柔和而宁静，“在我离开之前，我愿意配合你，做任何一项医学检查，也许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你这么说，你是拿我当什么人了？”程欣语流着泪摆了摆手，哽咽着说道，“我现在没有思维的能力了，我需要静一静。但是我心里还是清楚的，我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许悠然没有再说话。两个人默默地坐着，无声无息地注视着彼此。
这天晚上，程欣语把许悠然送回去，又赶回自己家里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罗砚成看见她红肿的双眼，却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等到程欣语回到卧室的时候，罗砚成跟了进去，回手关上了房门。程欣语正背对着屋门，弯腰收拾着床铺。
“欣语，”他站在她身后，平静地说道，“今天你说有事儿晚点儿回来，是跟万明诚在一起吧？急着跟他一起庆祝我们明天要离婚这样一个大好事儿吗？”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等这个日子等了很久了，既然是个好事儿，何必要哭呢？”
罗砚成说完，顺手拉了吧椅子坐了下来，等着妻子的激烈反击。
然后，程欣语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回过身来。这倒是让罗砚成有些许的意外。
“哦，对了，”他又继续说道，“柚柚的口风我也试探过了，她对你我的离婚，已经没有以前那种激烈的反应。你不用太担心她，明天离了婚之后，你尽可以开始你的新生活了。”
程欣语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这让罗砚成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走到妻子身边，侧过头去看她的脸。
程欣语缓缓地回过身来，罗砚成，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