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砚成心里一愣。不知为什么,一种令人不安的预感袭上心头。
“谁?老魏,是谁要见我?”他低声问道。
“哦……是……许悠然的父亲,许巍。”魏岭生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跟许悠然已经见过面了,我……我不能骗他,就实话实说了。”
“他……这是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罗砚成的心里不禁一阵发慌。
“他昨天晚上就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因为有事儿,就……没接,”魏岭生有些沉闷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今天早上在电话里说,许悠然最近情绪不是太好,他们突然想到了……想到了……你。”
“哦……我明白了,”罗砚成低声说道,“那……见一见也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也应该的。”
“他说了,让我把你的电话发给他,他会给你打电话,”魏岭生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先给你打个电话,然后,一会儿就把你的电话发给他。估计他很快会给你打过来,你……你跟他见面,没什么问题吧?不管他说什么,你记着一定不能急,态度一定要好。”
“好,你发吧,”罗砚成深深吸了口气,“我今天就抽时间跟他见见。你放心,我态度肯定得好好的。”
“老罗,许巍……是个特别好的人,”蓝牙耳机中,魏岭生的声音听上去越来越焦虑,“可是,现在情况特殊,一个爱女如命的父亲,见到你的时候会怎么样,真的很难预料。不管他见了你是什么态度,你一定得管住自己的脾气。”
“我明白,老魏,”罗砚成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自己也有个女儿,我何尝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一个父亲的心情,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还有,罗兄弟,我……有个事情,实在是……不好开口,”魏岭生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犹豫,“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老魏大哥,你看你这话说得,”罗砚成提高了声音,嗔怪地说道,“有什么事儿我能办的,尽管说,我一定尽力。”
“我……最近……资金周转不开了,实在没办法了,我……”魏岭生吞吞吐吐说了一半话,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借钱是吧?”罗砚成直截了当地问道,“老魏,没问题,你说多少,把你的银行卡号发过来,我今天就给你打过去。”
“罗兄弟,我……我想借五万块钱,”魏岭生局促地说道,“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儿,老魏,你别跟我这么客气,”罗砚成笑道,“卡号发过来就行了,客套话咱不说了,行不?”
“行,行,谢谢兄弟了!这钱……我会尽快还。”魏岭生提高了声音说道。
“咱再这么说下去,可就越来越生分了,”罗砚成笑道,“行了,这钱你先用着,以后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现在我开着车呢,不跟你多说了。”
两个人道了别,挂断了电话的时候,罗砚成的车已经离悠然花店不远了。
十几分钟以后,罗砚成的车停在了悠然花店附近,还没来得及下车的他,接到了那个预料中的电话。
“喂,你好!你是……罗砚成吗?”对方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冷淡,平静,带着些许的不友好。
“哦……你好,我是罗砚成,你是……许……”罗砚成有些紧张地答道。
“我是许悠然的父亲许巍,老魏刚才跟你说过了吧,”对方打断了他的话,平淡地说道,“你现在有空吗?咱们约个地方见见吧,我有些话想问你。”
“好的,那……你说在哪儿,我现在就过去。”罗砚成连忙说道。
“好吧,我想西京科技大学附近你应该很熟悉,”电话里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就在那附近吧,你好找,离我也近。学校大门口往北三、四百米的样子,有个‘慈溪茶社’,就在那儿吧。”
“好,我现在就过去,那……不见不散。”罗砚成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看了看表。
挂断了电话,他迟疑了一下,随后下了车,匆匆忙忙往花店跑去。
今天他必须要先见到许悠然,关于昨天晚上纸条的事情,要赶紧告诉她,在她见到程欣语之前,必须要有个心理准备。
嘟嘟不出所料地从店里窜了出来,立起身子往罗砚成腿上扑着。罗砚成笑着弯下腰,拉拉它的小爪子,又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这才直起身来,跨进了店里。
然而,许悠然却不在里边。
“许悠然呢?没在吗?”罗砚成看着独自在店里忙碌的顾兰,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呀,是罗大哥呀,”顾兰见他站在门口,笑着迎了过来,“悠然姐今天本来是过来了,后来犹豫了一会儿,跟我说还是早点儿去复查吧,然后就去医院了。”
“什么?!去医院了?!”罗砚成惊得心里咕咚一下,像是停跳了半拍似的。
“是呀,她是临时决定去的,”顾兰笑道,“不过她肯定还会回来领嘟嘟的,只不过时间可不一定,也许到下午才来。罗大哥,要不,你直接打她电话。”
“哦……不用了,”罗砚成强压住内心的慌乱,笑了笑说道,“我也没什么事,从这儿过,顺便看看她,行,那……你忙吧,我走了。”
回到车上的罗砚成,茫然失措地坐在那里,完全乱了方寸。一连串的疑问在脑子里轮番转着,却没有一个问题能有确定的答案。
不是说了是下周一去复查吗?为什么今天突然去了?
是许悠然心脏不舒服了,才临时决定要去检查,还是程欣语疑心那张纸条,今天又打电话叫她了?
如果程欣语突然问起她认不认罗砚成,那她会慌乱吗?
如果被一再追问,她会乱了阵脚,最后和盘托出吗?
罗砚成的心怦怦地狂跳着,脑袋里嗡嗡直响,浑身的血似乎全都涌到了头上。 在这个深秋阴冷的天气里,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燥热的,脑门儿上,手心里,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稳住神儿,千万别慌。”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说着这句话。他必须尽快地稳定住情绪。一会儿还要去见许悠然的父亲,见了面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现在,他要平静下来,必须马上平静下来。
罗砚成靠在座椅靠背上,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许悠然能记住他叮嘱过的话,那就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在程欣语面前承认她与他相识。
就在罗砚成坐在车里,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时候,许悠然正在程欣语的诊室里,带着一脸的歉疚,低着头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说话呀,为什么最近不好好来检查?”程欣语把听诊器从耳朵上摘下来,然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声调不高,却不失严厉。
“我……就是……我……”许悠然抬头看了程欣语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避开了她质疑的目光。
“我什么我,”干练的女医生一脸严肃,提高了声音说道,“你说说,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忙得不爱惜自己这颗心脏,不爱惜自己这条小命?”
“程姐姐,我……哦……对不起,”许悠然满脸通红,局促不安地喃喃说道,“我最近……就是……有些大意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好了,下次不能这样了,”程欣语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惶惶不安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忍,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道,“以后再也不能这么三催四请的才来检查,记住没?命可是你自己的,你可要知道轻重。”
“我……记住了,程姐姐。”许悠然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悠然,刚才我听着心率还是有些问题,这些常规检查,你去做一做,看看结果怎么样。”程欣语说着,从打印机上拿下几张刚才打好的检查单,递了过来。
“程姐姐,谢谢你!我……真的对不起你!”许悠然低声说着,满脸愧意。
“这话就严重了,”程欣语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对不起我什么呢,你不好好来检查,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还有你的父母。”
“是,我……是对不起他们……”许悠然垂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黯然说道。
“好了,悠然,”程欣语见她这样,不禁笑了起来,“你看你,别把自己弄得像个罪人似的。我刚才说你,就是因为你疏忽大意,不好好来复查。以后精心点儿就是了。也不是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了,你看你这耷拉着脑袋,看都不敢看我,这是干什么呀?没必要吧?”
“我……就是觉得,很……对不起你,”许悠然刚才通红的脸,又变得苍白起来,她抬头慌乱地看了程欣语一眼,低声说道,“你对我这么好,可是……我……”
“行啦,打住,”程欣语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笑道,“我打电话催你来,是让你来复查的,不是让你来忏悔的。我这一上午门诊病人还多着呢,你呀,快去做检查去,我要叫下一个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话锋一转,问道,“悠然,你夏天的时候,是不是给一群回学校聚会的人卖过花?”
许悠然的心惊得猛然狂跳了一下,她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慌张,垂下眼帘,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
“哦……想起来了,是,是有些毕业二十年聚会的人,”她尽力用平静的语调说道,“在我这儿买了好多束花呢。”
“哦,这样啊,”程欣语目不转睛地看着许悠然,接着问道,“那……他们……是直接找到你店里去的吗?”
许悠然的心慌了,她明白,程欣语会问到这些,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什么,可是,又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呢?她心里完全没有底,此刻,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如实回答,还是编个谎话糊弄过去?心乱如麻的许悠然,完全没了主意。
“哦……不是,不是直接找到我店里的,”仿佛被追赶得慌不择路的许悠然,不知道该编个什么样的谎话,所以,情急之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了,“是我前一天遇到他们,给他们留下了地址电话。他们……第二天来拿的花。”
仓皇失措的许悠然,事后才知道,她这个实话实说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跟罗砚成前一天晚上的回答,正好不谋而合。
“原来这样啊,我是听一个……朋友说,他在你那里买过花,”程欣语笑了笑,眼里闪过一抹如释重负般的轻快,对许悠然摆了摆手说,“好啦,没事儿了,快去检查吧。”
“好,程姐姐,那我去了。”许悠然不好细问究竟是哪个朋友,另外也不敢再多耽搁,因为她自己实在不知道,如果程欣语再问些什么,她还能不能应付。所以,跟程欣语匆忙道了别,她就急忙向诊室外走去。
然而,许悠然逃也似的脚步,终究没有程欣语的问题来得快,就在她准备打开诊室的屋门时,身后传来程欣语清晰的声音。
“悠然,等一下,”程欣语明亮的目光落在年轻女孩儿瘦削的背影上,“你……认识罗砚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