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下,让我想想,”张妍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程医生,我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儿逻辑混乱了。”
“你混乱了?我看你把我都弄混乱了,”程欣语摇着头笑道,“我们家那口子,跟许悠然完全扯不上关系呀,他怎么会跑许悠然病房里去?”
“嗯……是这样的,我想起来了,”沉吟了片刻,张妍轻轻拍着自己脑门儿说道,“就是……那阵子,你婆婆在这儿住院那会儿,有一次,在住院部楼下,我碰见你们两口子来着,记得不?”
“是吗?记不清了,碰见过吗?”程欣语看了一眼昏睡中的万明诚,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真是想不起来。”
“是,我那天忙着往化验室送血样,跟你也没说话,打了个照面儿就过去了,”张妍笑道,“不过你身边那个高个子帅哥我是有点儿印象,就是当时不知道你们是两口子。”
“切!什么帅哥!”程欣语撇了下嘴,轻声笑道。
“真挺帅的,我对他有点儿印象,可能就是因为他挺帅的,”张妍笑道,“后来在许悠然病房里碰见的人,要么是他,要么就是跟他长得很像,也挺帅,我进去拿体温计的时候,他在里面,说是来看朋友的,走错房间了。然后就出去了。”
“走错房间了?不会吧?”程欣语满眼疑问地摇摇头。
“也有可能,闷着头走呗,”张妍笑了笑说,“许悠然也说是他走错了。他可能推门进来,一看不对,又要出去,正好碰见我进去。”
“哦,这倒是,也说得通。”程欣语说着,还是满脸的狐疑,“对了,走错房间的那个人,你记清楚他模样了吗?到底是不是我家老罗?”
“哦……还真是有点儿拿不准,”张妍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当时在许悠然病房里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不过后来也没当回事儿。今天在走廊里看见咱家这帅哥姐夫,我才想起那天许悠然病房里的,好像也是他,可是又真拿不准。”
“行啦,别贫了,什么帅哥姐夫,听着真别扭,”程欣语伸手拍了张妍一把,轻声说道,“应该不是我家老罗,你说那个人是看朋友走错门了,我家老罗要是朋友在这住院,他不得早早跟我说呀,他就是来看朋友也会跟我说的。可他从来没跟我提过有朋友在这儿住院的事儿,应该不是他。”
“也是,估计是俩人长得挺像吧,”张妍笑道,“程医生,你调到咱们这儿来没几个月,大家真是都没见过你家这个高颜值大帅哥啊!我找对象的时候,怎么就碰不上这么帅的人呢?”
“得了吧,都多大年纪了,帅什么帅,”程欣语笑了起来,又拍了张妍一下,笑道,“好啦,快交接班了,你把班一交赶紧回吧。”
看着张妍走出值班室,想起她刚才说的那番话,程欣语不禁心里又生出些疑惑来。
不过再仔细想想,罗砚成和许悠然,实在是扯不上关系的两个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病房。如果说,是罗砚成有朋友住进了心脏外科的病房,那他绝对老早就打招呼让她好好照应了,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住进来,他还悄无声息地去探视呢。八成就是张妍那丫头眼神儿不济吧,两个长得有些像的人把她搞糊涂了。
呆呆地坐着琢磨了一会儿,程欣语站起来走到万明诚床边,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依然很烫,但是感觉比刚才要好一些了。她定定地看了万明诚一会儿,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想起明天开庭,程欣语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那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应该判他无期徒刑才对!让这个人渣永远待在监狱里,永远不要再出来祸害好人!程欣语想着,眼里闪过一抹憎恨的目光。
接着,她不禁又想起罗砚成为那个疯子请律师的事情来,她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起来。
当然,程欣语此时并不知道,就在她愤愤地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回到家的罗砚成,正坐在沙发上,接起了律师杨戈打过来的电话。
“老罗,我……刚想起个事儿啊,”杨戈的声音有些迟疑,“你……明天真要到庭旁听吗?”
“是呀,去看看。”罗砚成笑道。
“老罗,我知道,耿军挽救了你的公司,你知恩图报,大力帮他,这个我是理解的,”杨戈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可是,他毕竟只不过是你公司一个看库房的临时工,我觉得,你要是为了他,跟媳妇也对抗,就没必要了。”
“杨兄,看你说的,我跟我老婆对抗什么呀?”罗砚成笑道。
“明天,医院那边肯定会有人到庭旁听的,你媳妇八成也会去。”杨戈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你还真去吗?到时候,你们两口子旗帜鲜明地各自一个阵营?你这不是跟媳妇挑衅吗?”
“怎么就挑衅了?”罗砚成嘴角扬起一个冷冷的笑容,说道,“她同事的案子,她都可以去听。我公司员工的案子,当然我也可以去听听,很自然嘛。”
“少来啦!装什么糊涂!”杨戈嗔怪地说道,“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了,你媳妇知道了你给耿军请律师的事,还跟你大吵来着。你明天还要去旁听,你不是挑衅是什么?”
“算了,不说她的事了,”罗砚成厌倦地皱了皱眉头,转开了话题,“老杨,你跟耿军接触得也不少了,你说,他真是别人眼里十恶不赦的杀人狂吗?”
“那倒也不是,”杨戈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我跟他聊过不少,这个人的身世也是很让人唏嘘,是个可恨的人,也的确是个可怜的人。心地不坏,甚至都可以说是善良的,但是性情孤僻和偏执。这样的人,一旦钻了牛角尖,也还是挺可怕的。”
“他在我公司这么多年,我也还算是了解他的,”罗砚成叹息了一声说道,“真的是出身贫寒,经历坎坷,是一个老老实实在红尘里辛苦谋生的可怜人。我有时候经常也想不通,这样一个老实人,怎么就在那个晚上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这人性呐,真的太复杂了。”
“是啊,人性有时候真的琢磨不透。”杨戈感叹道。
“可是,老杨,你知道吗?有一种人,你拉他一把,他就成人了,你推他一把,他就成鬼了,”罗砚成又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耿军就是这样的人,他在这个世上一无所有,无牵无挂,一旦你在他心里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那,他对这个世界的报复,是不计后果的。”
“是,这个你说的在理。”杨戈也叹息了一声说道。
“对了,我托你转达给耿军的话,你跟他说了吗?”罗砚成笑了笑问道。
“说了,他哭了,”杨戈有些感慨的声音传了过来,“老罗,我不得不说,你是个仗义的人呐。我跟他说了你的原话,不管判多少年,好好改造,争取减刑,等他出来,还去你公司干,你等着他。他一听,当时就哭了。”
“我明天要去旁听,其实,也是想给耿军一个心理上的支持,”罗砚成仰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低声地说道,“我是想让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也不是一无所有的,至少还有一份情义吧,至少还会有人等他出来,至少他出来了,日子还会有着落。”
“老罗,你这个人,还真是可以交朋友的人,”杨戈笑道,“不过,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想法子跟你媳妇说吧,不然明天你俩在旁听席上就会势不两立。”
“行啦,我跟我媳妇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罗砚成笑道。
挂断了电话,罗砚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柚柚还没有放学回家,屋子里寂静而冷清。罗砚成的心里,忽然有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他轻轻叹了口气,走进了厨房。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昏睡了一夜的万明诚缓缓睁开了眼睛,头没有昨天那么疼了,视线也清晰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不像是昨天那么烫了。
万明诚躺在床上,扭过头,看见了在沙发上和衣而卧的程欣语。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沉睡中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温暖和愧疚。
她一定跟人换了夜班了,万明诚惭愧地想着,自己睡在值班室的床上,值班的医生就无处可睡了,程欣语就这样在沙发上守了自己一夜。
万明诚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人的缘分真的是天注定的,眼前这个爽快、仗义、善良、贴心的女子,可惜自己是与她无缘的。那个娶了她的男人,是多么幸运和幸福啊!
“你醒啦。”程欣语突然眼开了眼睛,正好迎上了万明诚看向她的目光,她一翻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问道,“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好多啦。”万明诚匆忙避开了她的目光,笑了笑说道,“真是对不住啦,你这一晚上只能在沙发上凑合了。”
“什么话!”程欣语一边站起身,一边笑道,“沙发上舒服着呢,比床舒服,软和。”
说着,她走到万明诚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嗯,不错,现在体温应该在38度左右,比昨天强了。”程欣语笑道,“今天的针下午再打,不然跟昨天的针离得太近了。一会儿我给你去买点儿早饭,吃完饭,你就接着睡觉。”
“你今天别去了,”万明诚突然说道,“我知道今天开庭。”
“哦……你没忘啊,”程欣语一愣,随即笑道,“昨天看你烧成那个样子,就没跟你提这个。今天咱们院里,好几个去旁听呢,冯副院长都去呢,咱们刘主任也去。一会黄允过来叫我,我们一起走。”
“你别去了,”万明诚轻轻笑了笑,“你昨天白天晚上连着上班,又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太累了,赶紧回家去睡睡觉吧。”
“没事儿,我不困,”程欣语笑道,“我得去,我得看那个恶棍会判多少年。”
“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万明诚笑着摇了摇头,“该判多少就会判多少,又不会因为你去了就多判了。听说,有人为那个耿军请了有名的律师,或许还能让他少判几年。”
程欣语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她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耿军就是自己丈夫公司里的人,而且就是自己的丈夫给耿军请了律师,当然,这些更不可能跟万明诚说起。
她绝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些,因为,实在丢不起这个人。自己的丈夫罗砚成竟然给耿军那个丧心病狂的魔鬼请律师,而且还对他大力相助,这要是传出去,让她在同事面前岂不是太丢人现眼了,尤其是,她还有什么颜面再面对万明诚呢。
“好啦,不说这些了,”程欣语笑了起来,极力用笑容掩饰着自己脸上的尴尬,“我给你打点儿水来,你简单洗漱一下。然后,我去食堂给你买点儿早饭去。”
她说罢,又冲万明诚笑了笑,转身向门口走去。
“欣语,你……别怪他。”身后忽然传来万明诚虚弱的声音。
“什么?”程欣语惊诧万分地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