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明诚本来就苍白的脸更加失了血色,他瞪大了眼睛,惊疑和焦虑的目光,急促地在张妍、程欣语和黄允的脸上轮流扫视着。
“怎么回事?!什么被拐?!柚柚?”他一边问着,一边试图坐直身子,“柚柚怎么了?!”
“别动!”程欣语一步跨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别动!没事儿,都过去了,柚柚已经都找回来了。”
黄允瞪了张妍一眼,也赶紧说道,“你不要着急,事情都过去了。”
“怎么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万明诚焦急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柚柚有没有受伤?”
“那几天那个状况,我怎么能再告诉你这样的事情,让你着急上火呢?当然不能告诉你!”程欣语拍了拍万明诚的肩膀,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有惊无险,哦……当天就找回来了,柚柚毫发无损。”
说罢,她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妍一眼,笑道,“你看看,咱们院里,这么点儿个事情,也传得到处都是。”
张妍这才意识到,原来万明诚是不知道这回事的,万般懊悔自己说走了嘴。她有些尴尬地看着程欣语,急忙接着话茬说道,“是呀……哦……大家都说,挺幸运的,孩子刚丢就找回来了。”
“行了,快吃饭吧,”程欣语给张妍使了个眼色,又看着万明诚笑道,“我们也得吃饭去了,黄允都快饿扁了。不过,我还是赶紧给你说一下情况,免得你操心,行吗?”
“好,你快说说怎么回事?”万明诚急切地问道。
“其实,事情不大,”程欣语看了黄允一眼,说道,“简单说吧,上周……五,我带柚柚去吃必胜客,我就去个卫生间的功夫,回来柚柚就不见了。原来是有人……给她下迷药了,就把她带走了。后来查监控,很快就找到把她带走的那辆面包车。”停顿了一下,她看着万明诚,尽量轻松地笑着,接着说道,“大概也就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吧,就在城外一个村子里找着了。孩子还睡着呢,也没受伤。当时是把我吓坏了,不过真的是有惊无险。就是这么个事儿,不信你问黄允。”
“是,真的挺万幸的,孩子真没事儿,就是在咱院里越传越走样了,”黄允笑道,“那几天当然也不能跟你说这个,就是现在也不该给你说,你现在这个状况,可不能着急。”
“就是就是,”张妍也赶忙说道,“咱院里传得越来越神,说柚柚还把歹徒打倒在地呢。”
“真的?就这么简直?”万明诚有些疑心地轮番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脸上的焦虑没有一丝一毫的减轻,“你们别蒙我啊,跟我说实话,到底孩子有事没事?”
“你看看你,”程欣语笑了,轻轻拍了拍万明诚,“我这个当妈的乐呵呵地站在这,这还不能充分表明孩子没事吗?不然,我还能这么轻轻松松的跟你说话吗?我早都疯了,对不对?”
“哦……那……倒是的,”万明诚长长出了口气,“不过,可也真够吓人的,这么大的孩子了,也能让人吓了迷药给弄走,太可怕了!”
“是啊,那天也是把我吓坏了。”程欣语笑道,“现在没事了,柚柚早都正常上学了。事情都过去,咱院里这些人还在乐此不疲地传来传去。”
“行,那你们赶紧去吃饭,等会儿你再跟我具体说说,”万明诚看了看墙上的表,催促道,“你们快吃饭去吧,一会儿食堂可都没饭了。”
“行,我们吃饭去,”黄允和程欣语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着万明诚,“你也赶紧吃点儿,不然凉了。”说罢,他又转向张妍,像开玩笑似的笑着说道,“辛苦你一下,照顾万医生把饭吃了。还有,可别跟她们一样,把柚柚的事传得神乎其神的,别把万医生吓着了。”
张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急忙笑道,“你们快去吧,我可不会乱传乱编的。”
从万明诚的病房里退出来,程欣语长长地舒了口气。
黄允看着她笑道,“你脑子是真快啊,直接把那么大的事编成个小事儿了。”
“真是百密一疏,”程欣语心有余悸地说道,“那天我还跟你说,千万把重症监护室那边的护士看紧了,叮嘱她们不能说出来。没想到,今天把明诚接回来,自己科里的护士,倒是忘了给交代。”
“真的,我也把这个事儿忘了。”黄允拍了拍自己脑袋笑道。
“不行,你先去吃饭吧,”程欣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边说边停下了脚步,“我得给今天值班的这几人交代一下,不然,不定有谁会多句嘴,又跟明诚说什么。”
“对,是该嘱咐一下,那……我先去食堂了,”黄允拍了拍肚子笑道,“我确实快饿扁了。不过你也简单交代几句就行了,然后赶紧吃饭。”
“行。我随后就来。”程欣语麻利地说着,转身往护士办公室那边走去。
程欣语这天中午把科里当班的医生护士们都嘱咐了一个遍,没当班的,也都打电话或是发短信叮嘱了一番,总之,谁也不许把柚柚丢失那件事的实情告诉万明诚。
从科里出来又经过万明诚病房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没有进去。随即脚步匆匆地下了楼往食堂那边去了。
走出住院部大楼的程欣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以平复一下自己有些异样的心绪。就在刚才,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把所有的人都叮嘱到了,然后确定没有遗漏,然后自己的心一下子放下来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个让她自己忽然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题。
这些天,她放在万明诚身上的心思,远远比放在丈夫罗砚成身上的心思要多得多。或者,更准确的说,她的心思现基本都在万明诚的身上,而放在罗砚成身上的心思,已经几乎是零了。
对于丈夫,她除了在意他昨天梦中叫出的那个名字之外,已经不再在意他的任何事情。这些天他在忙什么?很少醉酒的他究竟是跟谁喝酒为什么喝酒?醉成那样他是怎么回的家?酒精过敏的他喝得酩酊大醉身体上会有什么不良的反应?会不会很难受?等等等等,与他有关的一切,已经基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不是不愿意去想,是根本想不起来、也没有兴趣去想。
就算此刻想到他,她的心里也只是冷淡和烦躁,他在她心里是灰色的、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而自己在他面前的时候,没有欢快的情绪,没有对未来的期盼,只是一个平淡落寞、青春不再的中年妇女。
而对于万明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他像是她的一个亲人,一个他病了她会难受,他疼了她会更疼的亲人。这一次他若真的性命不保,她无疑将会痛不欲生。在重症监护室的那几天,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仪器上的每一个数字都牵扯着她的神经,他的每一点康复都是她欣喜若狂的理由。
可是,他又算是她的什么人呢?一个校友,一个学长,一个同事,如此而已。不,不仅仅如此,他是那个最懂她的人,是那个知道关心她的人,是那个毫无保留的欣赏她的人。而这些,是丈夫没有给过她的,或者说不屑于给她的。
想到万明诚的时候,她的心总是跃动不安的感觉,他就像她生活里的一抹温暖阳光,那样明媚地照进她有些清冷的世界。只要想起他,她就是快乐的。在他的面前,她总是觉得自己像一个少女般的明丽活泼,人是昂扬而自信的,心是欢快而安定的。
自己这是怎么了?程欣语在心里茫然地问自己。调来省二院的时间并不长,在心脏外科,除了恩师孟凡,这位高两级的校友万明诚,是最坦诚接纳自己、最鼎力支持自己的一个。在这段并不长的共事时光中,两个人彼此欣赏,彼此支持,彼此关心,仅此而已。如今,自己对于他,这究竟算是什么样的感情呢?超乎寻常吗?有什么不对劲吗?不应该吗?
程欣语一边想着一边闷着头往前走,连迎面走过来的黄允都没有看见。
“嗨!你这是咋啦?”黄允的一声大叫,让程欣语猛地从自己的心事里惊醒过来。
“哎呀!吓我一跳!”她惊得一愣,随即拍了拍心口笑道,“你干啥呀?这么大声!你这是……吃完了都?这么快!”
“我看你这是心事重重的,这是咋了?”黄允笑道。
“哦……想科里的事呢,”程欣语一笑,说道,“你这吃饭太快了,不行,对胃不好啊。”
“习惯了,”黄允说着,朝食堂那边努努嘴,催促道,“行啦,还在这儿磨蹭,你不赶紧去,一会儿没吃的了。”
“好好好,我赶紧去。”程欣语笑道。
跟黄允道了别,她快步往食堂走去,一边走一边自嘲地笑了。
“我这是发什么神经呢,跟万明诚之间,妥妥当当的同事感情,有什么不正常的。”她在心里念叨着,忽然又想起罗砚成梦里喊出的那个名字。
许清还是雨清呢?这又是谁呢?罗砚成跟她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想起昨晚罗砚成说梦话时的温和轻柔,程欣语不禁蹙了蹙眉,愤愤地想道,我跟万明诚之间,是坦坦荡荡的同事之谊,他跟那个女人之间,倒恐怕未必就干净吧?她这么想着,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冷笑。
程欣语到了职工食堂的时候,里面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她打了饭随意找了座位坐下。心里有些烦乱,饭菜也有些凉了,她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开始恹恹地吃饭,没有一点儿食欲。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她漫不经心地拿出手机一看,是科里护士办公室的电话。程欣语的心里突然一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生出一个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