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头又开始疼了,每次想到这个问题,就好像念了紧箍咒一样脑袋疼得要死。
算了,睡罢。
天快亮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睡的并不沉,好像听到隐隐的说话声。恍惚中,一位娉婷少女从雾中向我走来,朱唇轻启:“筱玉……”
我努力去看,却看不真切,只看到她手上有个翡翠手镯。
这个手镯很眼熟,我也有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直戴在右手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我发现自己抱着右手的手镯。吴大娘他们从来不会打扰我休息,好像我当初昏倒在街上的样子把他们吓到了。上午很平静,我甚至坐在窗口看着两只飞来飞去的蝴蝶发呆,直到有人敲门。
吴大娘在厨房,赵大叔在后院,小户人家不讲究什么规矩,我站起来去开门。
一个穿绸衫戴帷帽衣饰华贵的女人站在门口,端庄娴雅,华贵天生,就好像站在皇宫门口等着觐见皇后娘娘。她的手还停在门板上,看到我眼睛立刻一亮,就好像看到了丢失多年的传家宝。她朱唇轻颤,却说不出话来,就那么站在那里盯着我瞧。
“谁呀?”吴大娘端着一盆水从厨房走出来。那位夫人摘下锥帽,露出了原本藏在薄纱后面的脸。吴大娘脸色大变,手中的瓷盆摔在地上,摔得粉碎,水洒了一地。
“二小姐!”吴大娘的身子立刻像一滩泥瘫在了地上,都成一团,双手掩面几乎涕不成声。“奴对不起你们……”
我看看门口的夫人,看看地上的吴大娘,再看看闻声而出呆立院中的赵大叔,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哑谜,但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和我有关。女人的直觉,在任何时空都是一样的。
“薛安,别来无恙。”夫人终于开口。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早知道躲不过去……”赵大叔喃喃。
薛安是谁?我一头雾水。
“你多大了?”
“啊?我?”我停了一下才明白夫人是在问我,赶紧微微一福。“大概十五了吧。”我决定撒谎,正如同当初搞明白状况之后同赵大叔说的一样。现在这副身板,这个样子,说自己二十二也不会有人信的。
那夫人默默念了句佛,又紧盯着我,目光温柔的能掐出水来,好像她是我的亲娘。“你几月生的?”
“七月。”这是实话,不过是在二十世纪某年的七月。
她的神色又期盼又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
“我……现在叫赵娴儿。”
她终于崩溃了,一把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滴在我后脖子上。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让我不知所措,只好轻拍她的脊背。“娴儿?你真的是娴儿…”夫人把我摆到面前再次端详。
“不,不,她不是…”吴大娘跳起来分辨。
“你们还想骗我多久?”夫人厉声喝止。
吴大娘显然被吓坏了,求救般的看向赵大叔。赵大叔摇头叹气,道:“二小姐,我们是对不起你……但看在我们抚养娴儿这么多年的份上,请给我们一点时间。”
抚养娴儿那么多年?我才来几天啊。这又是哪一出啊?
“三天之后,我来接娴儿。”夫人的声音很柔和,但语气却不容置疑倒。她出门之前再三看我,泪眼婆娑,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然而终究走了。
我关上门,看着大叔大娘,他们却只垂着头叹气。
这一个月以来大叔大娘待我不薄,现在却都成了闷嘴葫芦。
虽然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但人情冷暖哪里都能感觉得到,他们是真地对我很好,用一种很朴素,很简单的方式。他们从不让我干活,吃饭总把饭菜的精华给我,还隔三差五的从街上带点新鲜玩意给我解闷,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都作出欣喜的样子好好的收着。
晚饭格外的丰盛,吴大娘甚至炖了只鸡,她一再的让我多吃,却对我的一堆问题避而不谈,只有一句话:“你以后就会知道的,只盼你那时候别……”她在赵大叔的目光中住了嘴,眼圈发红。
晚饭之后,吴大娘意外捡了一堆衣服要洗,更意外的,她第一次要求我去洗衣服。我没拒绝,洗衣服要去河边,他们支开我一定是有话要谈或者有事要做。
“哎,娴儿,你手上的镯子摘下来吧,洗衣服别磕坏了。”吴大娘看起来很拘谨。
她并不是擅长跟别人要东西的人,我想。我把镯子褪下来,很自然的递给她。镯子泛着绿色的光泽,很漂亮,这是我浑身上下唯一看起来比较值钱的东西。“请替我保管吧。”我把它交给了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我好的人。管他将来会怎样,至少过去的一个月的生活是真的。
衣服洗完已经是日落西山,从河边走回家,小街上没有多少人,一只熟识的狗向我缓缓摇着尾巴。老远就看那个瓦房小院,我只住了一个月,管那叫做‘家’。我在二十一世纪的记忆丢失了,想不起自己的家和亲人,而在这个世界中,唯一和我有关联的就是这个地方。这是家。
院子里异常的安静,厨房,后院,屋里,全都没有人。灶台收拾得干干净净,缸里有水,瓮里有米,篮子里有菜,桌子上还摆着一盘整整齐齐的桃子。桃子下面,压着一封信。
我想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瓦房小院忽然显得很空旷,我咳嗽了两声,依稀能听到回声。落日西沉,归鸟还巢,远处传来狗吠。只不过住了一个月,此时竟然觉得物事人非,无比凄凉。
信上说,他们不敢再呆下去,逃走了。信上说,那个夫人是我的二姨娘,我母亲的妹妹。信上说,我跟着二姨,会过上更好的日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在现代只是个宅女,在古代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那就这样吧。哪怕真有什么血光之灾,我也认了。
三天之后,那位身份高贵的夫人果然来了。“娴儿。”她似乎并不惊讶这里消失的老两口。“这么多年,终于如愿找到你了,如果你母亲能看到,一定很开心……不要怨你外公,你母亲死了后他也很后悔……”
她在马车上还絮絮叨叨地说话,抱着我不肯放,眼睛湿润,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则透过车窗看外面,马车走出小街,那个有着梧桐树的瓦房小院就消失不见了。她的情绪大概传染了我,我觉得鼻子酸酸的。
“怎么了,娴儿,能回家了,你该高兴才是……以后有姨娘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她伸手在我的脸上抹,她的手很柔软,很温暖,像是想象中母亲的感觉。
“没事。”我吸了吸鼻子,胡乱打岔:“刚才发现镯子没了……”
她笑起来,顿时放心了,“镯子?什么样的?等回了京城姨娘给你买,要什么样的都行。”
马车磕磕嗒嗒走着,我放下了窗口的帘子。无论如何,人生要将翻开新的一页,命运的轨迹,开始运行了吗?
关于姐姐
初夏的风,轻柔而又迟缓地吹拂着我的面容。我又一次登上了曾经和姐姐攀登过无数次的环秀山峰顶。迎风而立,凭栏远眺,远方的天空一脸沉静,一缕缕流云低低地浮在天边,整个城市隐没在郁郁葱葱的苍翠林木间,脚下层峦叠嶂、怪石林立,如梦幻般不真实,心下思忆,一抹淡淡的哀伤暗涌袭来,往事一帧一帧浮现在眼前,如薄雾般笼罩在心底,朦胧之中,那副明亮而灿如朝霞的笑容定格在我的视界里。
恍惚间,我仿佛又潜回了往事深处,怅然若失……
“姐姐,我们明天去爬山好吗?”那一年,我大学刚毕业,就职于一家知名银行,总算是没有辜负姐姐的一番心血,这十几载来,姐姐为了我含辛茹苦的度日,我希望她今后不再为我操劳,往后的日子,我会努力拼搏,为了安定的生活,为了我们的家,以及美好的未来。
“哎,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从小到大那么爱爬山?”姐姐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
“那你到底去不去呀?”我冲着她撒娇。
“我不去能行吗?”姐姐一脸的无奈,我,笑了。
初夏的清晨安详,且迷人,我和姐姐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彼此之间,唯有干净的缄默,亦尽情的享受着这山林之中远离迷嚣的寂静。
周遭静谧,偶尔有虫子隐匿在树叶背后低低地吟唱,虽然我时常同姐姐来这里登山,这条静辟的山径也早已无比熟稔,但我依然很喜欢这份闲适而静美的时光。因为,我们自小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里长大,姐姐一直照顾我、保护我,她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这么多年,她为我付出了很多,牺牲了很多……
杂草随风而动,绿叶在阳光中摇曳,虫子在林低吟,那一天与姐姐一起走在山间小路上的我是多么的幸福.但这美好的生活只是回忆,回忆只能用来搁置,一切一切的美好生活都在那一天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