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好可怜儿。菜小五来到船尾，对菜五小声说。
菜五看了一眼船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菜小五所说的“她们”，是指正在水里忙碌的老妇人和她的女儿。老妇人明显体力不济了，才干了不一会儿活，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坐在那的船主长得黝黑、壮实，跟黑铁塔差不多，长相不凶，可说起话来不一样了。
她在我这干了将近二十年了。黑铁塔指着水里的老妇人对菜五说。
你说什么？菜五以为自己听错了。
菜小五大声说：爸爸，伯伯说她们在这干了将近二十年了，有这么长？比我大好多呢。
现在，她老了，不中用喽。黑铁塔说。
菜小五注意到，黑铁塔说这话时，皱纹围绕的小眼睛里闪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种让人隐隐不安的感觉，尽管无法判断这种感觉的性质，总归让人心神不安的。
菜五说：那她，只能在你这养老了。
黑铁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呆了一会儿，他忽然转身问菜小五：孩子，你喜欢她们？他抬胳膊指了指。
对，喜欢。菜小五说。
老的，还是小的？黑铁塔问他。
都是。菜小五说。
那让她们跟你走吧？黑铁塔说。
跟我走？菜小五一惊。
这时，菜五对黑铁塔说：你真能开玩笑。吓着我儿子？
那个老的跟你们走吧。黑铁塔苦笑了一下，指着水面说：那个小的，我还不舍得。菜小五发现黑铁塔说话时的眼神有点暧昧。
菜小五叹了一口气。
小的不能走，黑铁塔说。
晚上，菜五父子在旅店里没睡踏实。
菜小五惊梦了，菜五问他喊叫什么？
小五揉搓眼睛，一边说一边要哭了。
他说他梦见船上的伯伯怪老妇人不能干活了，还天天吃饭，就要杀掉她，卖她的肉，可人家又嫌老妇人的肉不行，腥味大，天天打鱼打的。最后，最后，伯伯把老妇人活……活埋了。呜呜——
菜五用“做梦是反的”的话安慰儿子。
天一朦胧亮，他们就起来到了白天的河边。
那船泊在岸边，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那母子俩居然就在船舱外过夜的——用铁链各锁住了一只脚。
她们好可怜儿。菜小五对菜五说。
船主从船舱出来了，见菜五父子站在边上，禁不住愣了一下，但随即就打起了哈哈，说：这河边的空气还可以吧？
夜里，菜小五又做梦了。
说船主伯伯要活埋了老妇人。
父亲问他：和昨天的一样？
儿子想了一会儿，认定有不一样的地方，这回梦里多了一个情节，老妇人的女儿让我们去营救她们……爸爸，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哇。
伯伯要活埋了老妇人？
你也看见了，晚上她们就被栓在铁链子上过夜，多可怜。
菜五架不住儿子的央求，就不再反对了。
菜小五于是就趁了夜色，拿了一把钳子悄然无声地潜到了那艘船上。
他的动作还算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拴在母女脚上的铁链子剪断了。也不问人家愿不愿意，领了她们就可劲跑。
至此，这次没有载入地方志的营救行动非常成功。
问题是后来的事情超出了营救人员的预料：菜小五领着重获自由的母女俩顺着河边公路一直跑、跑，到了上游很远的地方，他停下，告诉她们：干自己想干的事吧，船主那儿不要紧，大不了我去赔点钱罢了。
当菜小五气喘吁吁，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回来，隐匿于那艘船边丛林时，不禁愕然失色了：咄咄怪事，为什么自己的营救对象已经先他回到了这艘船上？
菜五给儿子的行动下了一个定论：这是一次失败的营救。
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这母女俩叫鱼鹰？菜小五不断地嘀咕：她们好可怜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