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跨海大桥那经常有死因不明的鸟儿。正赶上星期天，老蔡便领着七岁的孙儿过来了。
走得早，到了大桥这儿，太阳才渐渐高了起来，雾气开始往桥边的树丛里隐退了……桥头那边草地上有来得更早的，是两个孩子，正在摇头晃脑地背诵什么。
孙儿眼神好，先是高喊一声，说他发现路上有一个黑点，他们赶紧走近一看，见是一只死鸟——比麻雀大多了，羽毛黑中带绿，很好看。老蔡捡起来后，孙儿小心翼翼地捧着，他们来到旁边的草地上坐下，孙儿轻轻地抚摸它的羽毛，快要流出眼泪来了。
忽然有孩子的哭声传了过来。
噢，原来是刚才背书的那两个孩子，小男孩哭了。
边上，一个高很多的女孩子叉腰训他呢。背书，就是背书，你为什么又走神了？什么？星期天应该玩？你要玩？可以！你背出来书了吗？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看男孩子哭得很厉害，老蔡坐不住了，走了过去。
他拍拍小男孩的肩膀，劝孩子不要哭了。
老蔡笑眯眯看着女孩儿，夸奖她有老师的样子，可爱。然后问怎么回事？
女孩显然喜欢听好话，她也笑了，有礼貌地叫了一声爷爷，然后，就开始回答老蔡的问题了。
她是受了男孩母亲的委托来管教男孩子的，主要因为这个男孩太不听话，太自由任性了。老蔡笑眯眯地听着，这时候，他的孙儿捧着死鸟过来了。
女孩继续说，他背书的时候总爱开小差，他妈妈担心这样下去，根本考不上大学。女孩儿停了一下，话题和“鸟儿”关系上了。
估计女孩子一定是看见老菜孙儿手里的死鸟了。
她指着还在抹眼泪的男孩子说，他那次作文，人家老师布置让写一个“关于鸟儿”的作文，要求自主作文。
应该怎么写呢？老师都提示了。
一般应该写鸟儿的崇高理想，远大志向，写《鸟儿为什么飞得那么高》一类的作文才行。
你问问他是怎么写的，全班就他分最低，得了个零分。
他写了什么？老蔡仍然笑眯眯的。
你自己说。女孩儿示意男孩子。
小男孩子不哭泣了，可能是看见身边多了两个人的关系吧，他说话的声音挺大，扬起了脖子说的：老师让写“鸟儿”，我没跑题。我经常到这个大桥来，发现有鸟死了，我就写了《鸟儿为什么死了》，本来，这就有死鸟嘛。
女孩儿火了，老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到现在你还是死心眼。
我怎么了？男孩子喊。
你不阳光、不正面、不积极、不健康，你不向上看。我们只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能看见蓝天白云，看见鸟儿飞翔。我们是向日葵，要时时刻刻面向太阳才对。
那晚上呢？男孩子说，请问姐姐，晚上有太阳吗？
晚上？女孩儿一下呛住了。
哈哈，男孩子摇晃脑袋了，说，还时时刻刻？晚上没有太阳怎么时时刻刻面对太阳呀？
女孩儿当然不服了。她说，你学过科学吗？要知道晚上也是有太阳的，只不过我们看不见罢了。所以，我们的心里要时时刻刻想着太阳。
男孩子眯缝眼睛。
反正，你写《鸟儿为什么死了》就是错误观点，阴暗、不健康、消极，就是不得分，老师就是要给你一个大鸭蛋。嘿嘿，不服也得服。
男孩子嘴巴动了半天没出声，一下子坐草地上了，把手里的课本一扔说，我不喜欢上学。
女孩儿问，那你以后想不想考大学了？
听了这话，男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抱了后脑瓜哭上了。
老蔡不知道怎样劝导才好，没想到女孩儿却说话了，女孩子说，爷爷，你说我们做得对不对？老师、他的妈妈和我，我们可都是为了他好。
老蔡似是而非地点着头。
女孩儿说，等他长大就会明白了。
老蔡过去蹲下来掏手绢为男孩擦眼泪。孙儿过来了，伸手想把手里的死鸟送给男孩，见人家没接，就拿了回来。回家时，爷孙俩在跨海大桥边上瞭望了很久，孙儿只跟爷爷说了一句话，爷爷，明年我不想上学校了。口气挺坚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