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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独生子的顽主情怀——朱厚照

朱厚照的一生极其富有戏剧性和传奇色彩。朱厚照才华横溢,追求个性解放,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他宠信宦官,嗜酒成性、沉湎“豹房”、尚兵好武、爱财爱动物,不爱读书,喜欢巡游,所行所做之事无不出格,他的故事很“精彩”!

如果他的父亲朱祐樘及早铲除教育中出现的毒草,如果朱厚照能把他的聪明才智用到治国的正道上,我们便可以对朱厚照会是一代明君保有更多想象。

出阁讲学大臣逼读

要培养一个深知稼穑艰难、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是十分困难的。皇帝的好坏以及是否合格的关键在于教育,读书使人明理。

1494年(弘治七年)正月,兵部尚书马文升上疏说:“自古以来,帝王总是把太子的教育作为首要的任务。臣闻太子很聪明,此时正好施教,以诱发其良知良能。”

他提出的想法有八条之多:

(一)选择老成醇谨,颇知诗书的宫人做保姆,教太子语言,发音要清楚正确,语汇要合于礼仪,非礼勿视,猥亵之语,不能叫太子听见;

(二)要教给太子“不忍”“有仪”“恭肃”“分别”,从而培养仁义之心,理智之心;

(三)内廷的歌舞宴会太子不要参加;

(四)元宵节灯会,端午节的赛龙舟,也不要叫太子看到;

(五)至于佛老之教,尤其不易知晓,以防乱其心智;

(六)过了一两年之后,再命东宫如覃吉那样的老成内臣,先教习太子学习孝经,太子要掌握孝悌之道,明白上天之所以当畏,祖宗之所以当尊,百姓之所以当爱,财物之所以当惜之理;

(七)到了八岁,教太子诵诗读书,使之学习“穷理”“正心”“修己”“正人”之道;

(八)等到设立官僚之时,慎选名实相副,才德兼备,学问渊博之士充任。从此涵养德行,洞悉世事人情,辨明忠奸。

马文升发自肺腑地认为,按这样教育内外辅导其人,不愁皇太子的德行修为。

对太子教育相当热心的,还有像马文升一样尽心尽力的忠臣,比如南京的太常寺卿郑纪。

郑纪敬献了自己亲手绘制的《圣功图》,选择了历史上的“圣明储君”幼年受学以及正位以后的一百个故事,每一个故事都配有绘画,旁边还有解说的文字,就类似今天的连环画册。他希望给东宫讲学的讲官们做讲读的教材,看图说话,可以使太子容易接受。他的《圣功图》被采用了。

1498年(弘治十一年),皇太子朱厚照“出阁讲学”的隆重仪式在文华殿正式举行。

这天,朱祐樘在文华殿门外西耳房,赐御酒珍肴,宴请三师、三少并讲读等官员。同时,还赐给宝钞不等,群臣受宠若惊。

朱祐樘站在堂上,身形瘦弱,却目光凌厉。当杀手一般的眼神扫射过来,众讲读官员立刻就感觉矮小了一截。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保不准何时太子没有教好,项上人头不保。朱祐樘就这一个儿子,单传一脉,如何修德讲学,关乎到朱家的江山以及日后的家国管理。

因此,朱祐樘对太子老师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能被选拔入围的老师,当然都是经明行修饱读诗书之士,朱厚照的老师队伍颇为壮观。

朱厚照天生聪明,资质超群。开始的时候,非常勤奋,人人称赞。早晨中午,会准时安坐讲筵,细听讲官授书,容仪庄重,未尝随便。要是讲官退下,则必做敬礼表示。第二天,掩卷背诵。不到一个月,已经记住左右讲官的姓名,要是某位讲官这日不到,他一定会问起:某先生今日何在?当辍朝之日,有一位学士系一条花带进入,朱厚照对左右说:如果在朝班中必定会因为失仪被御史纠正了。

收到这样的汇报,朱祐樘非常高兴。他把对太子的教育,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他经常亲临文华殿监督儿子上课,取太子所书写的字来看,看到有进步,每每喜形于色夸奖几句。

朱厚照聪慧绝顶,还有一肚子花花肠子,会使障眼法,蒙骗他的老爹。如果遇到朱祐樘来到讲所,他会率领宫僚,礼尚迎送,举止有度,问安用膳,恭谨无失。

朱祐樘宠爱这个独生子,他游幸到哪里,都要带着宝贝儿子,儿子喜欢什么,他就给什么。

但是,这样的状况没有几年,皇太子的学习成绩就渐渐地下降了。讲读经常停止,游戏骑射渐渐地增多。

原来,太子的老师大多都是大名鼎鼎的品学兼优的人,但也有品学不怎么好的人,如助纣为虐的焦芳之流。在大宦官刘瑾揽权的时候,附庸权贵的就有这个焦芳,这个人对朱厚照后来的生活起了重要的作用。

还有太子宫中的内侍,刘瑾、谷大用、马永成等人,起了绝对的反作用。他们不愿意让太子接近儒臣,不断地以乱七八糟的事情干扰太子的学习程序,他们引导太子旷课罢学,出去游乐骑射,放鹰逐犬养动物。

天长日久,太子罢课就习以为常了。

讲读官吴宽率领诸位官僚上疏朱祐樘,说:“皇上,东宫讲学,寒暑风雨则止,朔望令节则止,一岁不过数月,一月不过数日,而且又有推移,罢歇。讲读时时停废。”

朱祐樘不相信,刘瑾他们汇报的不是这样的状况,他非常惊讶:“真的吗?”

吴宽大胆地汇报:“内侍刘瑾、谷大用、马永成他们,引导太子旷课罢学,出去游乐骑射。”

朱祐樘不以为然,呵呵一笑:“年少贪玩。”

朝官杨廉也上疏:“太子好骑射的名声,宫外之人也逐渐知晓了。”

朱祐樘不以为然,笑了起来:“这是一件好事嘛。”

吴宽不甘心,继续说:“古人八岁,有外傅的故事,太子应该远离内侍,亲近儒臣。”

杨廉也提议,说:“请于翰林院官僚中选择少年品学兼优者,每日陪伴太子吧。”

朱祐樘不太在意,仅仅是嘉奖了吴宽。但是他对这个独生子,也是恨铁不成钢。

起初,听说儿子喜欢骑射,朱祐樘心中还有点窃喜,觉得一个治国之君,少不得也都要文武兼备,太子喜欢骑射,不仅仅是游乐,这对于管理国家也不是一件坏事情。朱祐樘的这一认识误区,纵容了朱厚照自由散漫的毛病,以致日后登基荒怠政务的严重后果。

直到朱祐樘临终托孤,他才意识到过分溺爱的后果,痛心后悔,他对顾命大臣千叮咛万嘱咐:“太子年幼好逸乐。先生辈可常常请他出来读些书,辅导他做一个好人。”

1506年(正德元年),朱厚照即位,年仅十五岁,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当了皇帝,不同于太子时期,就要有经筵日讲了。

可是到了经筵日讲等学习课业的时候,朱厚照照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来就来,想去就去。把侍讲大臣搞得来也不是,去也不是。他还以各种理由传旨暂免进讲课程。皇帝的学习荒废了,大臣们急在心里。

这一年的六月下暴雨,雷声惊天动地,霹雷闪电,震得宫门房柱也被摧折,甚至焚烧了几根。人们都惊慌失措,钦天监觉得天变异常,是上天震怒以此示警。

于是,朱厚照按照钦天监的建议,按照惯例下诏自省,请求臣下进谏。群臣借机领旨上书,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相继上书言事。

礼部给事中等谏官都劝谏:

“不可单骑驱驰,轻出宫禁。”

——不听,一再出游,要走遍统治的国土。

“不可频行监局,那里全是太监。”

——不听,一辈子身边没有离开过太监宦官。

“不可鹰犬弹射不离左右。”

——不听,尚武的兴趣丝毫不减。要仿效先祖,还亲自征讨蒙古。

“内侍尽献膳食,不能不择而食。”

——不听,美食饕餮,尽管奢侈浪费,国家都是自己的,吃点喝点应该的。

“不按时上朝,有伤国体。”

——不听,我行我素。伤不伤国体,与大臣们有何相干。

“祭拜祖宗不可叫亲王代替。”

——不听,亲王也姓朱,与亲王同一个祖宗,谁代拜祭都行。皇帝忙着玩儿,没有工夫祭祖。

“起居失节,防误政事。”

——不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百姓,自己的子民;玩哪个女人,自己的乐趣,跟政事有何关系?

在当太子的时候,身边有大臣辅政教课,朱厚照对辅政大臣这些老头子们的管制说教,还有所忍耐克制。在登基以后,这些古板的大臣还在坚持不懈地阻拦他的行动,朱厚照心里的反感日益增加。

但他也明白,治理国家不能离开这些属下,所以他一直在妥协与反叛之间摇摆。

对于阁臣的进言,深深浅浅的,朱厚照虚应了事,而对一般臣下的进言则不理不睬,甚至加以责罚。因此,很多大臣的进言根本不起作用了。但凡是上书的,几乎都被朱厚照治罪或者开缺了。朱厚照依然就是一个玩儿,想怎么样玩就怎么样玩,玩得昏天黑地,玩得内官渐渐地占领了上层建筑。

朱寿大将军巡边平叛

1517年(正德十二年),二十六岁的朱厚照信江彬等奸佞的蛊惑,要到北边去游玩。一大早,他青衣小帽便衣打扮,带着几个心腹,悄悄地从德胜门溜出去,出了城门就直奔昌平而去。

上朝时,大臣在得知朱厚照微服出行的消息,都急坏了,担心皇帝出意外。大学士梁储、蒋冕、毛纪等人急忙驾了马车,马不停蹄地追赶,一直追到沙河,才追上朱厚照,苦苦谏阻,把皇帝请回宫,朱厚照又回到了豹房。

过了几天,朱厚照以“小王子”蒙古军入犯边境为借口,不顾群臣的劝谏,半公开地出京北行。

快马加鞭跑了七天,朱厚照才来到居庸关下,高声大叫:“守将开门放行。”

巡关御史张钦正在居庸关视察,看见皇帝突然出现,大吃一惊,他定定神,若无其事一般厉声答复朱厚照:“尚未接到皇帝出巡的诏书,不能放行。”说完,就走了。

无奈,朱厚照要钱宁去找居庸关守将,守将说:“当值,不能擅自离岗。”

朱厚照又要钱宁把张钦叫来:“御史,皇帝到此,请开门放行。”

张钦铁面无私:“皇帝严令,擅自出关者,杀!”

朱厚照软磨硬泡,妄想出关。

恰好这时,那三位大学士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滚鞍下马,拜见皇上。

朱厚照不听劝,非要出居庸关不可。巡关御史张钦紧闭城门,仗剑坐关门下,号令关中:“有言开关者斩!”他硬是不放朱厚照出去。

朱厚照大怒,传旨捉拿张钦。

这时京官陆续追来,江彬见群臣群情激愤,琢磨着见好就收,也劝道:“陛下,算了,内外各官,纷纷奏阻,反闹得不成样子,请圣上暂时涵容,以后再作计较。”

就这样,朱厚照被大臣们“请”回了北京。前思后想,心有不甘,他派东厂刺探张钦的动静。后来,朱厚照下旨派张钦出巡白羊口,换了太监谷大用代替张钦守居庸关。

不过,朱厚照心里还是害怕张钦。一路上,他总是不停地问:“御史安在?”

随行钱宁便报告这位对皇帝都不留情面的御史行踪。

朱厚照一边走一边想计策,怎么办才不会受到刁难呢:皇帝出巡是大事,不能随便进进出出。他为自己的理由想出了一条妙计,与江彬换了服装,在夜间偷出德胜门,扬鞭出关,到了宣府。

朱厚照有语言天赋,小时候学习过鞑靼语等其他民族的语言,并且了解回族风俗。在正德年间,他指导烧造了很多带有回文的瓷器。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回族名字“沙吉敖烂”,还学西番麻僧教,取名为“太宝法王领占班丹”。

朱厚照下了一纸诏书:任命朱寿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

威武大将军朱寿来到宣化,他受皇帝的指派,是钦差,当然可以到皇帝需要他去的任何地方。这位极人臣的当朝第一人朱寿是谁呀?他就是皇帝朱厚照自己!皇帝设计了一个瞒天过海的身份转换。他自己加封自己,将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但此后,朱厚照一直都没有为难张钦,倒觉得很好玩。

朱厚照游完宣府后,又到大同等地游玩。

这一次,朱厚照畅通无阻,光明正大地到边外走了一圈。

当年九月,边关告急,有近五万名蒙古骑兵在山西玉林卫附近集结,战事一触即发。

朱厚照立即以威武大将军朱寿的名义,为关防调集粮草军兵备战。就在十月间,蒙古鞑靼部在小王子的带领下南下。一时间民心惶惶,朝野震惊。

朱厚照收到这一消息,顿时热血沸腾,他力排众议,亲率五万兵士,同吃同住,身先士卒。

大将军朱寿赶到前线,亲自调兵遣将,安排布防,井然有秩,很有条理,这得益于他一向研习兵法的嗜好。他的尚武长处,终于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

二十日,明军与蒙古兵在应州附近的涧子村展开激战。大将军朱寿亲自出马,明军士气大振,蒙古骑兵大败。

二十一日,大将军朱寿亲率大军与剽悍蒙古骑兵激战。据说,打得很辛苦,战斗持续了十二个小时。然后,蒙古骑兵防线被突破,很快就全线撤退。大将军朱寿调整部署,采取守势。几天后,蒙古兵退却,他便下令追击到了朔州。可是,天起大雾,朱寿只好扫兴收兵。

在朱厚照的布置下,总兵官王勋率大同部队迎敌,他自己(朱寿)亲自指挥战斗。

不久,两兵遭遇,官军主力被一分为二。朱厚照于是亲自率领太监张永、魏彬等人,自阳和前往应州援助。第二天,小王子得知明朝皇帝到达应州,派主力部队前往攻打。朱厚照见势,亲自督促诸将抵御。敌军自度难以取胜,引兵西退。朱厚照派兵尾随,但因官军困顿,只得撤回大同。

这是朱厚照唯一一次亲临战场,大大过了一把瘾,他的战车几次陷入险境,自己差点成为蒙古人的俘虏。战后,朱厚照命王勋等人向天下报捷:“武宗亲自斩杀一人。”这次胜利是以伤亡近六百多人的代价杀敌十六人,以多胜少,成为天下一大笑柄。不过此后,蒙古骑兵在短期内不敢贸然侵犯,这倒真可算是朱厚照的一大功绩。

一个月后,朱厚照对大同失去兴趣,起驾返回宣府。在那里,江彬“储存”了大量美貌女子给朱厚照,让他流连忘返。

到了冬至节那天,朱厚照仍旧在宣府不回朝,京中文武群臣只好空对宝座,穿朝服,行遥贺礼。

转年,到了1518年(正德十三年)正月初一,朱厚照依旧赖在宣府寻欢作乐,京师群臣再次行遥贺礼。

正月初六,皇帝朱厚照兼任大将军朱寿终于凯旋回京。文武百官在德胜门外举行了盛大热烈的欢迎仪式。一直等到了深夜,朱厚照才身着戎装,骑着枣红马,配剑,在大队边防军战士的簇拥下出现。

看到了英武倜傥的皇帝,有的大臣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他们终于又见到自己的皇帝了。

朱厚照见到自己的几位大学士后,就迫不及待讲起他的战斗故事来了。据他说,战斗异常激烈,可自己一点都不慌,指挥起来镇定自若,而且还亲自杀死了一名敌军官。那天晚上,朱厚照一直讲他的所见所闻,直到深夜才回到豹房。

没过几天,朱厚照又瞒过众臣耳目,带四名廷臣,偷偷地再次北上宣府。

南巡计划不可阻挡

1518年(正德十三年)春节刚过,朱厚照从西北回京已经安分了二十多天。他第一次北游尽兴而归,再也无法安心居住宫中。他不甘深宫大院生活,刚结束长达半年的西北游玩,又开始计划到南方巡游。

二月,七十岁的太皇太后王氏去世,噩耗传来,朱厚照被迫回京。他的提前回朝让群臣大为感动,但他不接受群臣的“奉慰礼”,并传旨准备拜祭诸皇陵,这当然只是自己出游的借口。在众大臣的坚持下,朱厚照终于答应到西角门视事,接受群臣的“奉慰礼”,并按礼制服丧,直至三月六日服除。

三月,皇帝与群臣的关系日渐僵化。官员们再也忍不住了,哪有一直在外,不理朝政的皇帝呢?从三月十三日开始,全体科道官员天天集体跪伏在皇宫门口请愿,有百余名大臣或单独或联名写信给皇帝,希望他能取消南巡的计划。

三月十七日,面对声势浩大的进谏,朱厚照未能如期启程,南巡美梦被无情击碎。因此,他恼羞成怒,大肆报复上谏之人。

朱厚照气愤地责问那些跪着的大臣:“我上次生病,到现在还没好,你们这些家伙,作为我的大臣,我的下属,有谁问过我一声?如今我要去南巡,是在履行我的职责,你们就喧嚣不已。居心何在?”

于是,朱厚照下令,命参加请愿的那一百多位大臣在皇宫外的广场上罚跪,限期定为五天。每天从早晨五点开始,到晚上结束。届时,由各衙门领回,第二天照旧。期满后,听闻发落。

第二天,首辅内阁总理大臣杨廷和出面求情未果。

第三天,大理寺寺正等十人联名为那些大臣申诉。不料皇帝越加恼火,下令将这十人直接关进直属锦衣卫的镇抚司大狱。又下令将这十人戴刑具罚跪五天。

三月二十五日,五天罚跪期满,进行发落:在午门外对这些大臣实行廷杖,每人五十杖。号哭之声,响彻殿堂,当场被打死两人。随后,又对八十人分别执行五十杖和四十杖的惩罚。

在豹房救过皇上性命的“打虎英雄”江彬亲自执行命令,此人不但会打老虎,打起大臣来那也是不含糊的。他将跪劝不去的一百四十六名官员每人赏廷杖三十下,其中十一人当场被杖毙。张英力谏未成,当着他小儿子的面被活活打死。此后,朱厚照下令不许任何人进谏,而群臣面对血溅朝廷的诤诤事实感到很寒心。

此事一出,一片哗然,内阁大学士集体引咎辞职,没有被朱厚照批准。

南方之行也因这场风波延宕了几个月之久。

四月初一,朱厚照遍祭六陵。礼毕之后,到密云一带游玩。民间听说皇帝巡游密云,以为他又来寻觅美女挟持去淫乐,纷纷躲避。原来,朱厚照在北方巡视,是祸国殃民。巨大的花费尚在其次,关键是皇帝好色,非同常人。他喜欢视察的场所不是边界,而多半是去行院里馆找妓女,或者是到有姿色妇女的臣民家中睡人家的妻女。而且,皇帝的“视察”经常是在夜里进行。

七月初六日,朱厚照想出了妙计,他发布诏书,鉴于威武大将军朱寿的战功,名正言顺地“加封朱寿为镇国公,拜太师。”“岁克俸米五千石”。朱寿位居内阁大学士之首,成了他自己手下最具武功的王公和最具权威的文官。

同时,他命内阁的大学士起草诏书,再次命令:“威武大将军朱厚照(字寿)”“出师西北巡视边靖”。就这样,七月初九,朱厚照兼镇国公兼威武大将军朱寿名正言顺第三次北巡,来到宣化,并开始在宣化为镇国公建造“镇国府”。于是,这里就成了大将军行辕兼镇国公公爵府兼太师府兼皇帝行宫。任何北京的重要奏章都必须送到这里,经过大将军兼皇帝核准后方可执行。

从八月十八日开始,朱厚照用了六个月的时间,巡视了几乎整个西北边疆,最远到达了陕西榆林卫,行程一千两百多公里。经过半年多的长途跋涉,朱厚照终于返回北京。

在整个巡视期间,这位皇帝兼大将军,始终没有乘坐为他特制的轿子和马车,而是与军士们一起全副武装悬弓配刀,同将士们一起顶风冒雪步行,打成一片,没有架子,深受士兵们爱戴。

朱厚照对朝政荒废的消息,被江西南昌的宁王朱宸濠探知,朱宸濠就效仿永乐帝朱棣,秘密叛乱。就在1519年(正德十四年)六月十四日,宁王朱宸濠杀死了朝廷命官,率众起兵。

一个月后,南京守备参赞等官才将朱宸濠反叛的事奏报到朝廷。“天赐良机!”朱厚照听到消息后,立即下令兵部诸官到左顺门集议。朱宸濠叛乱正好给了他一个南巡的机会,他想趁亲征之机游历江南。于是,他下令,由威武大将军朱寿带兵南征。建功立业正在此时啊。

朱厚照严厉地指出朱宸濠的罪状,并下令削去他的封爵和宗籍。“妄行劝阻者,必处极刑。”这回,没有大臣再敢劝谏了,南巡的计划在1519年秋终于得以实现。

1519年(正德十四年)八月二十六日,南征大军从京城出发。不料,才行军至涿州,就传来宁王朱宸濠已被活捉的消息。唉,这个王阳明,聪明一世,怎么就不懂皇帝的心思呢?叛贼已被捉,朱厚照还亲征什么?这让他非常扫兴。但是,什么也阻止不了朱厚照南巡的征途,他就当没收到这封战报,继续前进,直下江南。

八月二十九日,大学士杨廷和也知道了朱宸濠被俘一事,于是上书委婉地提出撤兵建议,想阻止朱厚照南征。朱厚照将谏言置之一旁,继续南征。

九月七日,朱厚照率大军来到临清。由于事出突然,谁都没有料到,地方官员惊慌失措。

朱厚照只说了一句:“你们怎么这样对我?”便宽厚仁慈一笑了之。弄得当地官员十分感动,大呼万岁。

朱厚照北返,从临清出发,前往徐州。一路上,朱厚照经常捕鸟捕鱼赏赐臣下,而臣下则献金献帛向朱厚照表示谢意。周瑜打黄盖,各自愿意。

江彬也不闲着,他不时假传旨意征钱征物。江彬在朱厚照从临清起行后,就告发钱宁与朱宸濠勾结谋反,财富上和刘谨不相上下的事情。朱厚照大怒,下令将留守在临清的钱宁抓住,又派人将其在京城的妻妾儿女等抓获,关押到监牢之中,并将其家抄没。

宠钱宁,杀钱宁,朱厚照差不多都是一句话,就把钱宁和其属下给摆平了。

十二月一日,朱厚照来到繁华的历史名城扬州。

就在这前后,老百姓听说皇帝来了,扬州城里就发生了以下三种故事:抢着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女儿嫁出去;在街上拉个单身男人就回家和女儿成亲;找不到主的,就先把女儿许配给长工再说。

随后,又传言四起,说皇帝其实真正喜欢的是有夫之妇、寡妇和孕妇。于是,扬州城里大乱,妇道人家四处逃难,挡都挡不住。

扬州知府蒋瑶没有办法,去找为皇帝征召妇女的督办太监吴经。吴经仗势欺人,对着蒋瑶就是破口大骂。蒋瑶被骂急了,也和吴经对骂起来。吴经大怒,把这位知府轰了出去。

而后,吴经派人按照户籍,明查暗访,记录在案。晚上就挨家去抓。据说,成效极为显著,记录在册的无一漏网。所有被抓的女子被圈在一起,供皇帝享用。一时间,扬州城里仿佛成了山大王的营寨。

朱厚照在到达扬州后的第二天,他就率领数人骑马打猎去了。从此,他天天出去打猎,上瘾了。大臣们进谏无效,便请刘美人出面,可算是劝住了这个好玩成性的皇帝。

后来,朱厚照亲自前往妓院检阅扬州妓女,看完表演后,他便忙着与妓女们厮混,没有参加官员们给他准备的宴会。可是,百忙之中,他却没有忘记宴会的事,他下令将酒宴的费用折合成银子交给他,原因是他没有参加这次宴席。不过,朱厚照并没有真的拿银子,等官员们交银子的时候,他恶作剧般说自己不缺银子花,要官员们拿回去了。

1520年(正德十五年)二月初六,张永押解朱宸濠等到南京江口,献俘报命。可是,朱厚照继续留在南京一带游玩。一直到八月,乐不思蜀的朱厚照视十万火急的奏报为儿戏,继续在南方巡幸。不久,民间传言朱宸濠的反叛事情有变故,朱厚照开始疑心。而刘美人也力劝朱厚照,朱厚照才开始有回京的打算,但迟迟不肯起驾。

终于,在这年闰八月初七,朱厚照决定回京。

尽管决定回京,可朱厚照一路游山玩水,缓慢前行,这支回京的队伍里,数他最不着急。就在九月十五日,朱厚照经过清江浦,想当渔夫的兴致上来了,他亲自驾舟捕鱼,没成想,掉水里去了。朱厚照不识水性,虽然被一众随从救上船,但从此就病下了。

十一月二十九日,叛乱平息一年多了,王阳明终于领会了朱厚照的深意,他重新改写平叛报告,王阳明、伍文定等人的功劳全被掩盖,加进了威武大将军朱寿主持平叛的大功劳。很快,朱厚照就回京了。

富有戏剧性的传奇人生

朱厚照的一生极其富有戏剧性和传奇色彩。他才华横溢,精通佛学和伊斯兰教,会梵文、鞑靼语、波斯语,还能礼贤下士,亲自到大臣家中探望病情,甚至痴情于艺妓。

他的一生,为所欲为,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他跟随太监们到民间去玩,朱厚照看到了老百姓的市井生活,很羡慕。他想起了历史上的列肆于后宫的故事,就下令在宫中,仿设市肆。一时间,宫内商铺林立,酒旗飘扬,宫人们身穿百姓服装,扮成商人杂役,广置货物。也有身穿商贾服装的,人们在市场上来来往往,争争讲讲,有买有卖喧闹非常。

他开设固定的长期的皇店,建立了宝和六店储宫中财物。六店分别是,一宝和、二和远、三顺宁、四福德、五福吉、六宝延。

他经常到六店与宦官店主贸易,朱厚照扮成富商,身着商人衣,头戴瓜拉帽,自宝和至宝延,混在买卖人之间,一会买,一会卖,拿着账本算盘,兴致勃勃跟宫人讲价钱买卖东西,与店主大声讨价还价,宦官店主也毫不谦让。他还与众商家谈价钱,谈商机。在这不经意的一买一卖中,他不仅赚钱,而且也学习到经商的实践经验。后来别立市正,负责调解纠纷。

买卖完之后,朱厚照则拥至廊下家。他搞了一个“廊下家”酒肆,在市场里面玩耍。宫女与外间的勾栏女艺人扮作酒妇,或弹弄筝、琴、琵琶,声音嘈杂,极为热闹。

朱厚照坐在酒店里饮酒,只见各种打扮的人进进出出。一杯茶的工夫,他溜达到了廊下,遍睹跳猿、骗马、斗鸡、逐犬各种游戏。他累了住店歇脚,渴了进酒肆饮酒,要美女的时候就逛怡红院。市场中所有的行当,都是为了他一个人开办的。

朱厚照喜欢男风,最出名的就是钱宁和江彬。

钱宁,不知道其姓,本是云南穷苦家子弟。太监钱能在云南任监军时,少年钱宁被卖给钱太监当家奴,故而姓“钱”,但不是太监,有家口。钱宁性情狡诘猾巧,是一位武术高手,他特会巴结大太监刘瑾,所以被推荐到武宗身边当侍卫。由于有“开左右弓”射箭的绝技,深得尚武的朱厚照的喜欢。朱厚照走到哪里都带钱宁当贴身的侍卫。

1514年(正德八年)年底,朱厚照下诏钱宁掌管锦衣卫,赐他国姓——朱姓。钱宁权倾一时,自称“皇庶子”,俨然以皇帝儿子自居。豹房新宅的建设,钱宁出力甚多。到了早朝的时候,百官候朝久不得见,只要看到钱宁出来了,就知道皇帝也快出来了。钱宁在刘瑾死后,取代了刘瑾的地位,成了豹房的总管。

江彬,原本是名边将,骁勇异常。在镇压刘六、刘七起义时,身中三箭,其中一箭射中面门,但他毫无惧意,拔之再战。因他有军功,后来觐见皇帝时,他在朱厚照面前大谈兵法,深合朱厚照的心意,后来被留在身边。江彬得到了朱厚照的完全宠爱,至死未衰。江彬也因为想方设法帮助皇帝玩乐胡闹,成了正德后期的大奸臣之一。

然而,朱厚照的政绩还是比较突出的。在他的执政期,为其执掌行政大权的是内阁和宦官,这水火不容的两大阵营居然能够在同一个屋檐下共事,而且还工作得很有成效。这本身就说明了朱厚照暗操国家政权的能力。

1521年(正德十六年)正月十四,回到北京的朱厚照因落水后一直身体不好,这天他还强撑着在南郊主持大祀礼。下拜天地时,他忽然口吐鲜血,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到三月时,朱厚照已经处于弥留状态。不久,他就在豹房驾崩了,时年三十一岁,天字第一号顽主就此谢幕。因朱厚照无子嗣,张太后(朱厚照的母亲)和内阁首辅杨廷和决定,由近支的皇室、朱厚照的堂弟朱厚熜继承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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