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殿中已经燃起了烛光,宫犹翎撑着脑袋盯着面前被自己画的乱七八糟的宣纸,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昨日之后,她便不知道该怎么再见张尹之,早知道就不派小煜子出去找那个神医了,没有小煜子简直是寸步难行!
“唉……”在她叹第不知多少次气的时候,听到了林穆翦的声音,“陛下这是怎么了?听外边的宫仕说,陛下从昨日起回到政事殿便没有离开过,夜里也是在政事殿的歇下的,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林穆翦走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宫犹翎抬眼看了一眼他,轻叹一声,“翦哥哥来了,坐吧。”
没有外人在,林穆翦也没有多余行礼,只是走到桌边将食盒放下,道:“小妹不是为了国事而烦心吧。”他揣测道,“可是为了那位御前执笔吗?”
宫犹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林穆翦便笑了,“果然是为了他,小妹很中意他吧,喜欢他?”
这点心思,完全瞒不过林穆翦,宫犹翎起身走到他身边,“翦哥哥猜对了,我喜欢张尹之,想让他做我的王夫。”
林穆翦将她引到桌边坐下,打开食盒拿出里面都糕点,都是先前她最爱吃的东西,看着她拿起一块送到嘴边,林穆翦才道:“小妹喜欢,就将他留在身边便是了,难道还有人敢忤逆陛下不成?”
怎么连翦哥哥都这么说?和小煜子说一样的话。
她将糕点送进口中,含糊着道:“强扭的瓜不甜,我想然让他心甘情愿的做我的王夫!”
林穆翦点点头,“小妹说的对,感情之事,要双方都情投意合才行,可他未必不喜欢陛下。”
对啊!宫犹翎恍然大悟,昨日自己被翦哥哥吓到,被他接住的时候,他的心跳得那么快,一定是喜欢自己的!但他如果喜欢自己,为什么还不愿看着自己?
“难道是因为我是陛下,所以他其实喜欢我,却不敢说出来吗?”宫犹翎被自己的想法哄住了,一定是这样,张尹之总是一口一个“臣不敢”,如果是这样,自己该怎么做?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下苍生和梦中情郎,她该选哪个呢?
她双手撑着脑袋,一边咀嚼着糕点,一边思考。
林穆翦笑问,“都内世家公子这么多,宫里也有位佳公子,陛下为何单单对这位张大人如此偏爱?”
宫犹翎愣了愣,小煜子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自己也从来都没有说过,她思考了一会儿,道:“翦哥哥还记得十年前我们在万家县外的弄臣关有新将军带驻军前去的事吗?”
林穆翦回忆着点点头,“记得,是当朝大将南宫将军的心腹,张将军,万家临着弄臣关,南及斯图特,东及安国,弄臣关处是国界,万家便是这个连方锁,朝廷派兵马镇守,本是寻常之事,这事与陛下喜欢张大人有什么关系?”
宫犹翎又拿起了一块糕点,自从来都内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些糕点,她道:“本来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你知道吗?当时带军镇守弄臣关的人,就是张尹之的父亲,而且,张尹之彼时也随父一道到了弄臣关。”
她这样说来,林穆翦便明白了,“难道小妹那时就认识了张尹之?”
宫犹翎点点头,“对!张尹之在弄臣关待了一年,那时候他还没有取字,叫张涪,他说过,若是日后娶妻便要娶我的!”
林穆翦目露诧异,那时候宫犹翎不过七八岁,便与人私定终身了,他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难道张大人是认不出陛下了吗?相处一年之久,又怎么会认不出?即便十年过去,眉眼相貌还是有相似之处的,张大人总该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毕竟陛下可是他承诺要娶你为妻的人,陛下都能认得出他,他应当不会完全认不出吧!”
宫犹翎却摇摇头,“翦哥哥错了,我当真是完全认不出他,只是他那时告诉过我,他是太傅张家的孙公子,名叫张涪,我来都内之后,还是让小煜子替我打听了才知道的。”
“他的容貌变化当真是大,竟丝毫看不出儿时的影子,不过倒也没关系,反正我是认定了他做王夫了!”
当真一点都看不出吗?林穆翦打量了两眼她,和儿时的样子还是有许些相似之处的,毕竟自己和她一同长大,十年不见,怕是将原来的样子忘了。
她也真是执着,儿时的戏言岂能当真?不过如今的小妹是一国之君,她若是想当真,那便就是真的了。
“陛下认定了张大人做王夫,张大人也许诺过要娶陛下,陛下不妨直接告诉张大人,又何必在此烦心呢?”
宫犹翎恍然大悟,“翦哥哥说的对呀!我只想着要他心甘情愿进宫来,说不定他不情愿就是还记着自己儿时许诺的娘子。难怪他会舌战月媒三天三夜,就是为了信守与我当初的诺言吧!”
陛下这想法,林穆翦还真不忍心打破,颔首道:“陛下现下可还烦心?”
宫犹翎挥挥手,得意笑道:“不烦了!翦哥哥真聪明!朕重重有赏!”
“哦?”林穆翦饶有兴趣,“陛下要赏臣什么?”
宫犹翎撑着脑袋想了想,“翦哥哥想要什么?”
他摇摇头,“什么都不想要。”他顿了顿,“若非是想,这天下怎么样?”
“天下若是真能赏,我就赏给翦哥哥。”宫犹翎撇撇嘴,“我不高兴做陛下,翦哥哥若是当了陛下,我就是公主,做公主可比做陛下轻松多了,不必早朝,不必处理政事。”
林穆翦微怔轻笑道:“陛下说笑了,时辰不早了,臣就先告退了,陛下烦心事既然已经解决,就早些休息吧,明日就是今年殿试的日子,陛下又有的烦了。”
明日就是今年殿试的日子,小煜子不在都没提醒她,好在林穆翦来了,否则,明日岂不是要让那一帮人在殿中干等着?
不过她想多了。
被林穆翦开导了一番之后,她一身轻松地回了司千宫,还没来得及进去,便迎面遇上了太后卿娣沐。
“母后?”她看到卿娣沐下意识地回头去寻找小煜子,无果只好自己应付,“这么晚了,母后到这里来做什么?”
卿娣沐上前两步,“陛下才回来吗?处理政事到深夜,哀家让人准备了药羹,为陛下调理身子。”
刚才吃林穆翦做的糕点都快吃饱了,太后又送来药羹,她干笑两声,“多谢母后关心,母后既然来了,便进来说话吧!”
卿娣沐来找她,肯定不是为了单纯送药羹而已,卿娣沐不会不知道,她根本没有处理什么正事,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晚了还特意跑一趟司千宫,一定是有事要说。
所以现在,坐在司千宫中桌案边,盯着一碗药羹的两人都不说话算什么?
宫犹翎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母后这么晚了,专程来为朕送一碗药羹?这些事交给宫仕们去做就好了,月黑风高的,母后要是摔着磕着怎么办?”
仁君孝子,做不了仁君也要先假装孝子。宫犹翎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看看卿娣沐的神色,很明显,这位精明的太后娘娘也根本就不信她的话,不过她没有点破。
而是端起药膳递到她跟前,道:“陛下为国事操劳,哀家为陛下做些什么也是应该的,陛下先喝些药羹吧。”
卿娣沐这无事献殷勤的劲儿,宫犹翎并不确定自己真是她亲生地,这会儿是真怀疑她在药膳中下了毒,接过药膳放在自己面前道:“不必了,朕方才用过膳,这会儿还撑着呢,母后这么晚来找朕,可是想与朕谈谈心吗?”
说是谈心,其实就是她有目的。卿娣沐这么聪明,不可能看不出她是什么意思,似乎也打算对她开门见山,道:“明日就是殿试的日子,陛下可有什么打算吗?”
“殿试,是朕试他们,又不是他们试朕,朕能有什么打算,那位成绩好,便留下哪位不就是了。”宫犹翎将心里话说出来。
卿娣沐道:“明日殿试,共有一十二位世家公子,八位上卿中便占了四位,陛下只留下三人做前朝大臣,余下的便分到地方去,八位上卿的公子,陛下中秋宫宴的时候都见过了,都是人中龙凤……”
卿娣沐说到这里顿了顿,宫犹翎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要来内定三人,明日朝堂上的表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太后怎么说!而这三人中,必定要有她那位大表哥,在宫宴上说了一炷香时辰的策论的卿云溪!
她开门见山道:“那母后以为哪些人能用?朕留下哪些人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