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离开,曲陌笑得像朵傲霜独立的绿菊,就差没有迎风摇摆了,刚出卿家没多久,他便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回过头去便看到了脸色难看的张尹之。
他正欲将卿云溪给他的文书递给他,便被他一把拉住往太傅府的方向去,张尹之一言不发,他被吓得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拉着小摊贩的摊位,叫停了张尹之,“尹之你干嘛?我还……”
“我是不是让你不要来找卿云溪,这些事我自会处理好!”张尹之面露愠色,曲陌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地应了声,“知道了乖乖就跟我回去。”
一路被张尹之生拉硬拽着拉回张家,曲陌都没敢再说话,知道进了内院,他才敢开口道:“尹之你听我说,卿云溪不怪我,而且,愿意同你结交,他知你昨日进宫面圣,走马上任,还专门准备了文书来恭贺你,原本打算遣人送来,我去了,他便让我代为转交。”
他赶紧从怀中拿出卿云溪的文书,张尹之愣了愣,上回让人将他扔出来,这回说原谅他便原谅他了,卿云溪会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他接过文书打开看了看,文书上字里行间都透着善意,似乎是真心想向自己投诚,他合上文书问,“你跟卿云溪说什么了?他为何忽然变得友好?”
曲陌撇撇嘴,“是你把他想的太坏了,我没去道歉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了文书,预备让人送过来的,卿云溪其实也挺好的……”
他说着垂下首,低声道:“如果不是非要进官场,倒是个不错的朋友。”
张尹之没有注意到他说的这句话,倒是在他低头之时将目光落在了他的发冠上,“子玉,你的发冠怎么换了?”
及冠之礼时的发冠,自己用到现在都没有换,曲陌才及冠不过半月,就换了玉冠,而且昨日他和他回来的时候,用的还是原来的发冠。
说起这个,曲陌抬手取下蓝田白玉的发冠,呈到张尹之面前,“你不说我倒忘了,这是卿云溪送我的,上回去找他的时候,他要送我一块蓝田白玉,那玉料一看就价值不菲,我没敢收。”
蓝田白玉!张尹之吃了一惊,蓝田白玉可是他国之礼,卿家是相侯,又是太后娘家,能收到赏赐倒是不稀奇,只是卿云溪居然将蓝田白玉赠送给曲陌,也未免太大方了吧!
曲陌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自顾自的道:“后来我惹恼了他,四日未见,他就在这四日中让将玉料雕成了玉冠送给我了。”
“我就说卿云溪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说我今日就算不去找他,他也会上我家去找我,所以我就将玉冠收下了。”
“对了!我昨晚偷用了太傅爷爷的书房,做了一幅画给卿云溪,也算是还礼了。”
祖父的书房并不是什么禁地,用了便用了,张尹之锁眉道:“卿云溪怎么会待你这般好?”
曲陌收回玉冠、玉簪握在手中,“待我好还要缘由?尹之你不会还觉得他有什么觊觎吧,我曲陌子玉可是堂堂翩翩佳公子,兴许他是敬仰我呢!”
他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张尹之摇摇头笑道:“好了,这次的事,算是你办对了,不过,日后无事就不要再去找他了。”
将曲陌面露不解,他又道:“卿云溪的才智,不是你能媲及的,我只怕,他是意有所图,他应该不是会做无用功的人。”
曲陌腹诽道,难道就不能是为了和我交朋友吗?非得认为他是有什么企图。
他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想起了一件事,将簪子递到他面前,“对了,这簪子上刻了一行字,我不明白,也没有问卿云溪,你看看这行字有什么含义。”
字?发簪上刻字是甚少的,发簪本就是精致的物件,还想在上面刻字,本就不是一件易事,何况是这蓝田白玉,稍有差池,便毁了它。
他将簪子接在手中,念出了簪子上的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曲陌等着听他解释,催道:“对对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我明白,不过,卿云溪既然刻在上面,肯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快解释解释。”
“这句话……”
王士祯《香祖笔记》中记载:
钱武肃王目不知书,然其寄夫人书云:“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不过数言,而姿致无限,虽复文人操笔,无以过之。
“这句话怎么了?”曲陌心急追问,尹之吞吞吐吐地做什么?难不成不是什么好话?应该不会吧,若不是,卿云溪也绝不会费这么大心思刻在这玉簪上。
张尹之摇摇头,“这句话,没什么典故,想必是卿云溪自己写出来的,巧你名中有个‘陌’字,大概是源自于此。”
“哦~”曲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准备将发冠戴回去,张尹之抬手拦下,“你及冠的发冠呢?才及冠不到半月,卿云溪这玉冠,你留着便是,还是别戴了,戴你自己的发冠。”
这还有讲究?不过尹之说的话,他向来都是听的,将玉冠收进袖中,从袖中拿出原来的发冠,给自己戴回去。
张尹之心事重重地转身往屋里去,他尾随进去道:“对了,明日就是殿试的日子了,尹之你如今封了御前执笔,就不必去参加殿试了吧。”
难得他的心思,还能记得殿试这回事,“不必参加,我已是前朝中人。”只是尚未交接,就恼怒了陛下,不知下一回得旨进宫,要到何日。
“那就好,卿云溪想要夺魁,让我明日去送他,虽然我去与不去,对他而言并没什么用,不过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拒绝,近水楼台先得月,尹之你放心,卿云溪这个官友,我一定会帮你拿下的。”
张尹之蹙眉不语,想了想,道:“子玉,明日之后,你莫再答应他什么事,也再别去找他,还有,若他邀你去做什么,你便约出病儿姑娘,一道前去赴约。”
“啊?”曲陌听得云里雾里,尹之这又是出的什么主意,和病儿有什么关系?“尹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想娶病儿,难不成,你想让我撮合病儿和卿兰溪?”
“不,病儿姑娘等你四年,你也该给些应答,再说了,上回艾小爷之事多亏了病儿姑娘帮忙,病儿姑娘如今是五品御封小姐,身份与你也算是门当户对,总之……”他直说道:“你日后,少于那卿云溪独处。”
好不容易才化解卿云溪对尹之的隔阂不喜,怎么尹之这会儿又对卿云溪如此不待见,曲陌和卿云溪好饶弯子,却不想和尹之如此,他问:“为什么不能和他相处,你若是了解他便不会这样想了,反正现在他已经向你示好,不如,你也向他示好,这样一来,你们二人结交上了,也就不必我从中调停了。”
“再说病儿姑娘,如今已经是自由之身,貌若仙子,又是御封的小姐身份,都内愿意娶她的人多的是,我不想娶妻,就算是非要娶妻,也要在尹之之后,尹之不娶,我就不娶!”
张尹之轻叹一声,“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子玉,你相信我,卿云溪待你好,是有所图,你定要远离他,我先前就知道不对劲,他待你也太百依百顺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乖乖听话就是了。”
曲陌却不大高兴,“尹之你也说过了,现在不是以前,我也不再是个孩子,怎么什么事都不叫我知道?我就觉得卿云溪很好,你若是说不出他的不好,反正,他待我,也不比你待我差,我平日无事,便每日都去寻他玩。”
张尹之却应声说是,“卿云溪待你不仅不比我待你差,反倒是比我待你更好,可待你好的人,便都是好人吗?”
这倒也未必,曲陌想不出话来替卿云溪开脱,反问道:“尹之你待我好,难道,你不是好人吗?”
张尹之紧皱没头,这样和他饶舌实在没有意义,只好对他来软的,柔声道:“子玉,我不会害你,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曲陌是吃软不吃硬的,嗫嚅道:“我当然相信尹之你了,但是……卿云溪也没做成什么,他把我当朋友,我总不能不拿他当朋友吧,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远方的朋友尚且如此,何况是跟前的呢?”
“他若是真拿你当朋友,便也罢了,只怕他另有所图。”
有所图!有所图!“你总说卿云溪有所图,既然有所图,你便说说他图什么,他又能从我这个协一品相卿家不学无术的小公子身上图得到什么!”曲陌固执起来,张尹之也拿他没办法。
他轻叹一声,“只怕他图的就是你的这份信任吧。”然后走到书案边坐下,“我还有正事要做,你别在这儿待着,扰乱了我的思绪。”
曲陌噤了声,尾随过去,“尹之你别生气嘛,你不想我找他,我不找他就是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他凑上去孩子似的撒娇,“要不你跟我说说,昨日进宫见陛下的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