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殊元此时正被剑抵住,自然心惊胆战,此时听到自己亲爱的爷爷的呼唤,顿时一抬首,热泪盈眶。天知道这些天他过的是什么日子,被人丢在一小黑屋子里,阴暗、潮湿、虫鼠俱生,一天只有一顿,有时一顿都没有,当真是又饿又冷又怕。在那种情境下,他便想到了自己的爷爷,自己从小就是被爷爷带大的,爷爷对自己无微不至,即使经常在外打仗,但只要一回府,自己便是他的心肝宝贝。
可是自己为什么这么愚蠢,竟然相信了戎王他们的鬼话,结果遭到这种境遇,自己成了人质!如今看到爷爷在城墙上痛心疾首的样子,他不禁潸然泪下。在生死边缘徘徊,他才知道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多么无能,多么让爷爷失望!
“孙老将军,您是要忠君,还是要孙子?”戎王看了看颓靡的孙殊元一眼,目光中尽是鄙弃之意。
许是继承了将门的豪气,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勇气,对着城墙上的老人,大喊一声:“爷爷!孙儿不孝,怕是不能为孙家留后了!您一生忠君爱国,不要因为我这个不孝孙子落得骂名!”言罢,竟是将脖颈向剑刃上割去!
幸而,那个蓝衣人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才没让他送命,只是,他的脖子上还是多了一条血痕。众人此时竟都有些佩服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了。
孙义彻见如此,自然心急如焚,手足无措,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道悠然淡雅的声音响起,“戎王,你难道不曾记得,世子还在这个皇城内吗?”言外之意就是他也可以拿敖越天做人质。
“哈哈”,戎王仰天大笑,复回道,“本王的儿子已经是个废人了,还是拜敖重天所赐!我量他也没脸那本王之子作人质,就算他不要脸,本王又有何惧?待本王荣登九五,要多少儿子就有多少儿子!”
此话一出,四方俱静!
宗诩唇角轻扯起一个弧度,正欲言语,却忽然间听到一道清醇优美的声音,不禁怔住了。
“戎王真是位好父亲,竟然舍得自己的亲生儿子,想必荣登九五后,也定是为好皇帝,不把天下人放在心上吧!”
众人惊怔之际,只觉得一道风在头顶飘过,然后,就见一淡紫身影飘至队伍前方,如履平地,接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似乎在一刹那,那位蓝衣斗笠人手中的孙殊元依然到了那人手上。两个斗笠人都反应过来,欲死命争夺,却见那人轻一挥袖,一片绿色粉末顿时出现在面前,便只好身形一滞,这一止,便失去了最佳机会。
那人携孙殊元,如凤游九天,那般惬意、悠然地踏上城墙。众人只觉如处梦中,方恍然惊醒。
宗诩静静地看着那淡紫的身影,幽深的眸中闪过一道极亮的光芒,唇角也不自觉地微微翘起。回来了,也不说声,不过,你能回来,真好。
银白的世界里,冰凉而寂静,巍巍城墙看上去是那般的肃穆,那般的高不可攀。恣意飘洒的雪花,为那抹淡紫的身影贡献出了逍遥恣肆的背景,仿佛,雪花是为那人而落,北风是为那人而吹,那样的风华绝代,还有谁人能及?
兰禛潇洒踏上城楼,不顾众人或讶异,或惊疑,或敬仰的目光,随手将已成一滩软泥的孙殊元扔在冰冷的地上,孙义彻虽心存不快,但此时他感激兰禛还来不及,又怎会在意?只连忙将自己的宝贝孙子从地上扶起,交给自己的一个亲兵,带下去休息。
兰禛自是不管这些,只负手而立,宽大的袖子将一双俊秀修长的手遮住,羽睫微抬,她唇边噙丝笑意,一双魅惑人心的凤眸此时犹如琉璃般光华流转,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华与威仪,冷静地注视着城墙下的军队。
众人方从震惊中醒神,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好望向那依然坐于马上冷峻的戎王,期待着他能够有什么办法。
戎王没想到自己竟会就这样败了,他怎么会相信自己就这样轻易就落败?他可是花了整整二十年的心血,才会有今天,连皇宫都未闯进去,连仗都没开始,这叫他如何甘心?
死死盯着城墙上风姿卓越的兰禛,他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出声道:“这不是兰相的爱子兰少爷吗?”打死他也想不到兰禛会突然出现,也没想到兰禛的武功会如此之高,连他请来的高人都无法轻易阻拦。
兰禛邪魅一笑,轻启朱唇,声音在雪地里显得冷冽而又清晰,“是又如何?”
戎王敖啸天皱眉,倏而又一笑,“兰相惨遭害,你又怎能如此安心助纣为虐?”
“戎王,你休要胡说!”孙义彻不等兰禛答话,竟先怒吼起来,兰禛看了看他,挑眉不语。宗诩在一旁有趣地看着,黑眸中满是玩味,只在看向兰禛时,才会显出隐约的温柔。
“胡说?”戎王轻蔑一笑,“本王说的句句属实,此事,难道不应该是宗将军最为清楚吗?”言罢,阴鸷的眸子看向悠然而立的宗诩,神情中带些得意。
宗诩淡淡地看向他,声音清朗动听,“孙老将军,戎王在拖延时间,您如何看?”
众人目瞪口呆,谁人不知,是面前这个白衣卓然、不染铅华的男子将兰府变成了地狱?可是,在兰禛面前,他为何还能如此淡定,与兰禛并肩而立?
孙义彻自然不知这其中的真相,他刚才的怒吼只是不想兰禛转移阵营,而此时见旧事重提,便有些心惊,但看两人安然相处,便心下稍安,面向戎王道:“戎王!你还是快快受降吧!勿要作困兽之斗了!”毕竟双方的实力相差悬殊,戎王是注定要败了。
冰天雪地里,此时一片寂静,这样的局势一目了然,戎王这边的士兵都心生退却了,哪知道这时的戎王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愤慨道:“可怜的兰相!一生忠君为国,可惜却生了个贪生怕死的儿子!”
言罢,四下议论纷纷,便连孙义彻也疑惑地望着兰禛,虽然他不希望兰禛与己方反目成仇,但兰禛的态度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宗诩蹙眉,正要开口,却被一道慵懒却又无奈的声音止住,“哎,戎王好生过分,这么咒我丞相爹爹,我可实在听不下去了呢。”这语气还颇有些撒娇的味道,配上那般绝美的面容,竟勾得人心痒痒,宗诩黑眸蓦地一亮,继而略有深意地笑了笑。
之前虽一直不想她参与到这个漩涡,但待她被洛流霜带走之后,他忽而发现,她只有站在他的面前,他才能真正的感到安心。
戎王显然被她的语气弄得一愣,不理解她的意思,却在下一刻惊得差点从马上跳下来。他,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他看着一人着一身玄衣,正缓步走向城楼。那人将近不惑之年,却依旧俊朗如昔,修长的身形、沉稳而又威仪的步伐、面上淡淡嘲讽的笑容瞬间击中了他的心神!
“本相不过闭关一段时日,这皇城怎的就变天了?”兰昭远镇定冷静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众人目瞪口呆。孙义彻张大嘴巴,愣愣地看向刚走上城楼的他,说不出话。
兰昭远温和一笑,作了一礼,“孙老将军,最近可好?”
孙义彻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不自在的笑容,道:“好,好……”
兰昭远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说,便转过身,看向马上的戎王,缓缓道:“戎王,你居心叵测,意图篡夺皇位,皇上念及兄弟之谊,倘若你放下屠刀,断会放你一条生路。”这时,一人来至他身后,撑起一把伞,为他挡住了漫天大雪,并小声关切道:“老爷,雪大,还是身体要紧。”此人不是管家金崇又能是谁?
兰昭远微微点头。
戎王眯起双眸紧紧看着兰昭远,此时他已从开始的惊疑中恢复过来了,“原来,你们早有预谋,本王竟一直被蒙在鼓里,好,好,敖重天,你赢了,你赢了……不过”,说到这里,他眸中猛然迸发一股诡异的寒意,森然一笑,“可是,你别忘了,本王还手握水曜图,别告诉本王,敖重天他不想要!”
兰昭远似乎动了怒,他低沉道:“戎王,你一口一个‘敖重天’,已是大逆不道,还用水曜图威胁于皇上,你是在断自己的退路!”
“哈哈”,戎王阴鸷的眸子紧紧盯着城墙上的几人,疯狂地大笑,“退路?退路?他敖重天何时给过本王退路?兰昭远!你何其可笑!”
兰昭远轻叹一口气,“戎王,你以为你有了水曜图,皇上便不能动你了吗?”不等戎王回话,他提高声音,继续道:“城下的人听好了,皇上承诺,谁若生擒戎王,便赐田予宅,享尽荣华富贵,光宗耀祖!”
此话一出,戎王身后的士卒们便开始蠢蠢欲动,他们本来就已经在等死了,此时听罢,自然燃起了生还的希望,更何况还能享尽荣华富贵?
戎王自然已发现了士兵们的异样,不禁惊慌地大吼一声:“不要听信他的话,他在说谎!在挑拨我们!千万不要中了他的奸计!”
兰昭远摇首轻叹,“皇上金口玉言,岂是谎言?”
局面越来越混乱,众士卒其实在冰天雪地里早已经冻僵了,已经绝望了,此时有个大好机会,谁都想好好把握,他们将求生的机会都放在了戎王身上,可不管他是不是高高在上的王。他们目光如贪婪的狼,紧紧地瞅着戎王,想要将他擒下。人在生死的边缘,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