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禛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只是牢中阴暗潮湿,虫鼠皆生,气味极为难闻。她轻倚在墙角,看向手上、脚上的镣铐,自嘲地笑了笑,本想用内力震碎,但非常不幸,她的内力全失,如今,已等同一位废人。一想到,兰府一夜之间消逝,她的心似乎刀绞般剧痛难忍,对宗诩的恨意也更加深几分。
可是,她安排在兰府的暗卫也并不少,何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兰府就被灭门?除非……突然想起宗诩之前在兰府待过……
宗诩!兰禛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凤眸中涌起无尽的怒意及悔意,自己怎会就如此轻易地相信了他?正兀自悔恨着的她突然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
一人随意地走了进来,还带着嫌恶的声音,“哎呦喂,这里可真脏!本少爷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儿,不过,似乎兰大少爷很喜欢这里啊,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呢?”
毋庸置疑,这样说话的必然是孙殊元。
兰禛懒得理他,只低首静静地坐着,不语。
“哎呦,兰大少爷的伶牙俐齿哪里去了?怎么不说话?”孙殊元嬉笑着,眼中却射出恶毒的光芒。他走到兰禛面前,故作优雅地蹲下,道:“说话呀,本少爷问你话呢!”言罢,伸手一把揪起她的头发,逼迫她仰起头。
兰禛吃痛,愤怒地看向他。
“哈哈哈”,孙殊元快意笑道,“听说,兰大少爷的武功被废了,你怎么还敢这样瞪着本少爷!”说着,放开她的头发,欲站起身来叫人。
可是,发髻被他揪得散开,一头如瀑的发丝瞬间倾泻而下,衬托出兰禛肌肤如玉,恍若凝脂,眉目魅惑如画,微微上挑的眸子带上愤怒的火花,更显得惊人的美丽,秀丽的面庞透露出我见犹怜的诱惑气息,清莹不可方物,孙殊元一时间竟看得失了神。
等他回过神来,他突然放弃了喊人动用酷刑的想法,转而淫邪地仔细审视她,伸手用力抬起她光洁的下巴,“啧啧,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可惜了,是个男的,不过……”说道这儿,他“嘿嘿”地笑了起来,“本少爷也不排斥漂亮男人。”一双狠戾的眸子突然间释放出野兽般的光芒。
兰禛一阵心悸,猛然道:“慢着!”
孙殊元停下伸向她衣领的手,邪邪一笑,“怎么,终于说话了?”
兰禛想了想,觉得此人精虫上脑,不如试试能不能将他迷惑住。于是她霎时间笑靥如花,孙殊元只觉得面前似乎有百花盛开,紧簇如海,魅惑芬芳,让人不自觉得沉沦下去。他正沉浸在这种心动中,却突然听到一个淡漠的声音,“孙少爷,时辰到了。”
孙殊元顿时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兰禛早已淡去了笑容,转而露出一种讥诮的表情。他自知被她耍了,但此时也不能将她怎样,只好恨恨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牢房。
一时间,牢房沉默无声。
兰禛依然是那种讥诮的神情,看也没看牢房门口。
宗诩立于牢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黑眸中似乎有什么在涌动,良久平息下去,转身往回走去,对身边的侍从道:“皇上刚刚下旨,兰昭远叛逃,你加紧人手,务必捉拿。”
脚步越行越远,声音逐渐湮没,兰禛却笑了笑,或许,这是他最后可以为她所做的了,只希望爹可以好好活着,不过,她该如何查清事实真相?
陡峭的悬崖上悬挂一条倾泻而下的瀑布,如奔腾的千军万马,气势如雷,不断冲击着底下的巨石,经年累月,石块已被磨炼得极为圆滑。崖底是一条蜿蜒而去的溪流,不知流向何处。阳光照射下,石上溅起的水珠犹如一颗颗璀璨夺目的珍珠。
此时,两人立于崖底。
“师父!”宁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即使地上俱是碎小的石子,他也不在乎,“弟子真的不明白!”秀气的脸抬起,清亮而迷惑的眼睛看向面前微笑着的文胥子。
文胥子叹息一声,伸手扶起他,亲切道:“你不明白也罢,但你要记住,切不可鲁莽行事。”言罢,不等宁逍发问,又道:“你师兄此举自然有他的原因。”
宁逍皱皱眉,欲言又止,最后却问:“师父,好几天没见小婉了,她去哪了?”
文胥子“呵呵”一笑,“你那表妹被你叔叔逮回去啦!可要有一阵子不能出门喽!”
宁逍听罢,也跟着笑起来,但笑着笑着,却是渐渐笑不下去了,他凝眉担心问道:“师父,即使我相信了师兄,可是兰相当真是,是……谋反之人?”
文胥子捋捋胡子,笑而不语。
“师父!”宁逍不满地瞪向他。
“哎,我的傻徒儿!”文胥子无奈地叹一口气,“有时候,你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
宁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可是,师兄把兰公子的武功给废了,那兰公子岂不是很危险?”
文胥子伸出一只食指,摇了摇,高深莫测道:“未必。”
“师父……”宁逍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文胥子阻住,“乖徒儿,你还是继续看下去吧,这件事,你千万不许插手,为师知道你想做什么,记住,不要企图救出兰禛,否则,你只会害了她。”
宁逍瞪大眼睛,为什么师父说的都那么深奥?
“你要好好练功,向你大师兄学习,宗小子竟然将‘连生’都练成了,怕是你们这一代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了。”文胥子满脸惊叹道。
“连生?”宁逍惊愕问道,“全部练成了?当初,大师兄救兰公子的时候,我还以为他……难道说,‘连生’的最后一步是能够随意控制他人的内力?所以说,兰公子并非被废了武功,而是……”说着,脸上渐渐露出惊喜的表情。
文胥子见状,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故作生气道:“别瞎猜!”
宁逍摸摸头,调皮地眨眨眼,唇角轻轻上翘,“难道弟子说得不对?”
“哼!”文胥子睨了他一眼,“对,也不对!”
其实,一般人并不知晓,“连生”此名取自一种极为古老的珍贵植物,每株只生两朵花,两朵花相依相偎,共生共存,倘若其中一朵离株,那么另一朵便也会立即衰亡,又因为此株雌雄共生,所以,人们通常将他们当做至死不渝的象征。只是,此株早在很久以前就消逝了,久而久之,人们并不知道曾有过此种神奇的植物。
而天门中的“连生”绝技,除了有宗诩所施展的功效外,还有弊处。倘若,一人运用此种绝技救人,那么从此以后,他的生命便于被救之人紧紧系在一起,对于宗诩来说,兰禛生,他生;兰禛亡,他亦亡。
文胥子想到这,不禁轻叹一声,有欢喜,也有担忧。听掌门说过,能够练成“连生”的最为重要的条件就是……
正在这时,一声高亢的鸣叫响起,文胥子向远处看去,笑言:“乖徒儿,为师要回去了,你好自为之。”言罢,身影化为一缕风,从宁逍身旁飘过,消失不见。
宁逍遥望文胥子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一人从旁边的树林走了出来,黑色劲装修剪出颀长的身姿,面无表情,至宁逍身旁道:“你在想什么?”
宁逍皱皱眉,回道:“陆大哥,我还是不相信大师兄是害兰府的凶手。”
陆梓钦冷“哼”一声,声音极为冷硬,眸中酝酿着浓浓的怒火,“既然如此,陆某与你也无话可说!”说罢,转身就走。
那夜,当他摆脱了慕轻随的纠缠之后,他便赶忙回到兰府,可看到的却是满目的疮痍,连兰禛也失踪了,无论用什么方式,他也无法联系上。焦急如焚的他只好找到宁逍,却听闻兰禛被关押在牢,已成为一个废人。他自然不愿相信,可孙殊元见兰禛入狱,自然要大张旗鼓地宣扬一番,弄得整个华尚已人尽皆知,他不相信也不行。
带着沉痛的心情,他又找到宁逍,想他与宗诩关系较为亲近,应该可以帮上忙,但是宁逍多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宁逍想到了自己的师父文胥子,可经过这次谈话,他知道文胥子并无帮助的打算。
心知宗诩的厉害,他不能鲁莽行动,可是,也无法坐等,在理智与担忧中不断挣扎,陆梓钦已经不知道他还能够做些什么。
“陆大哥!”宁逍见他转身就走,着急地喊了一声。
陆梓钦却似什么也没有听见,继续向前走去,宁逍见状,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将军府。
马厩里,一马夫正在清洗一匹神骏,可那马却总是拒绝他的好意,对他“拳打脚踢”,好几次,他都差点被它踢中。听闻,这是一匹罕见的雪上飞鹰,是从兰府收缴来的,和将军的那匹似乎还是一对呢。正想着,谁知道那马又是一脚过来,他连忙疾步往后退去。
正欲破口大骂,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我来吧。”
马夫连忙转身,低眉顺眼,谦恭道:“将军,这种粗活,还是小的来吧。”
对面之人没有说话,却是径直将一只手伸到他面前,马夫盯着那只手,一阵错愕,便抬起头来,看见那人俊美如斯的脸,看进那双沉如深渊的眸子,于是就像是被蛊惑了般,他将手中的工具小心地交到了那人手上,再恭谨地离开了。
宗诩看着马身上的血迹,轻轻用布一点一点地擦洗着,那马倒也奇怪,乖乖地任由他摆弄,似乎很享受般地闭上眼睛,轻哼几声。
不多时,马已被洗得雪白,毛发显现出极好的光泽,这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宗诩头也未回,只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