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谢衣精研飞鸢日久,早知飞鸢不能上天是因动能不足之故。只是这飞鸢一物乃他首创,并无前人典籍给他参考解决。
那日谢衣心情郁闷之下于城中闲逛,正巧有城民做寿,请了百戏班子公演百戏。戏台上正演到发怒一节,只见伶人颔下髯口乱飞,将“须发乱张”的情形描摹得十分到位。谢衣见此,心中不觉一动,也顾不得鲁莽,便闯了人家百戏班子的后台,要人将这“怒发冲冠”的效果如何做成的详告于他。
虽说百戏班子各有自家密不告人的绝活,但那班主见谢衣衣着华贵,上面更绣着星辰草木的纹样,心知谢衣必不是常人,倒也老老实实说了个清楚明白。原来要做成这般效果,说来也毫不稀奇,只需伶人将髯口挂在颔下,口中不住吹气,自然便有了“须发乱飞”的效果。
班主因见谢衣一脸呆滞震惊,因笑道:“这般小伎俩在百戏行里不算得什么,‘吹胡子瞪眼睛’便是说的演怒戏的行话了。”
谢衣心中已知班主这番话当是所言不虚了,却到底要自己亲自试过才信。遂令班主取过一副新鲜髯口挂在颔下,按班主所授之法“噗噗”吹气,果见髯毛如被风托一般飘飘扬扬向上方升了起来,直到谢衣一口气接不上来,方才又晃晃荡荡的垂了下去。
谢衣试得几遍皆是如此。他虽未曾明白其中原理,却也知道飞鸢翔空之法解决有望。他大喜之下,将身上钱袋直接摘了下来塞进班主手中,自己却拎着一副髯口欢天喜地的去了。一副髯口才价值几何?那班主得了谢衣这一袋子金钱,尽比他演百十来场百戏还多,也自是喜之不尽。
沈夜听到此处,截口问道:“所以如今这飞鸢升空之法便是仿效了髯口飞扬之法?只是这却与天水何干?”
谢衣微微一笑,道:“弟子虽因髯口开了窍,却遇上另一桩为难事----这飞鸢翅膀上,却要叫多少人来吹气?只怕吹炸了心肺,也不能叫飞鸢升空。如何解决,却叫弟子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
谢衣说的轻描淡写,沈夜却知这背后不知藏着多少殚精竭虑昼夜不眠。心中怜惜之意大起。出言抚慰道:“自古以来,从未有以人力升天之事。你所作所为已近神迹。人神之力悬殊,倒也不必太过执着。”
谢衣叹息道:“弟子虽自幼失祜,寄居族叔家中,虽说族叔对弟子颇为苛刻,到底不曾将弟子当作粗使杂役一般,后又蒙师尊将弟子收入门墙,自此更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于这日常生活,到底生疏了些。”
谢衣入沈夜门下多年,对少年往事从来绝口不提,便如从未经历一般,此时骤然提起,沈夜想起这些年谢衣恁般乖巧懂事,自是幼时为族叔虐待,他小小少年为求生存,不得不委屈讨好之故。自此便拿定主意,终有一日要发作了谢衣族叔,为他出气。
谢衣续道:“那日城中因天水失火,弟子好奇之下,便寻了事主来问,只是他粗鄙无知,只说是与平日一般烧水做饭,其余便也说不出什么门道来。弟子便索性与他同住,每日里观察他烧水做饭并详加记录,以期发现其中可有细微不同之处。那日弟子见他烧水,水沸时,壶盖为水汽托升掀离壶口。弟子颇有所得。只是那水汽之力太过轻弱,托起壶盖尚不能支持,更何况要它托起这偌大飞鸢。弟子又多方设法改制,终于制做出能瞬间生产大量水汽的偃甲来安置在飞鸢之中。只是这偃甲使用时需要大量天水作为燃料,飞鸢体型所限,并不能大量携带,如此便不能远飞。弟子便又想法子,提炼出更为精纯的天水来,以新的天水为燃料,同样的一桶,能去得更远。这新制天水乃是用蒸馏之法提炼而出,颜色轻红,也没有那黏糊糊的厚重之感,因此弟子名之为‘滴柔’。”
谢谢衣造飞鸢并提炼天水之事,正如沈夜所说,几近神迹,其中耗费甚大,便以流月城财力,最后也不过只造得两具而已。
如今谢衣想要利用飞鸢返回流月城,其中便有两桩难处,其一便是制造飞鸢所需的巴萨木,这巴萨木原产身毒国,中原少有所见。何况中原地大物博,那里边缺了木材的?便有胡商往来中原,也不屑贩卖此物。谢衣遍寻不得,只得另择木性相近的材料。其二,便是天水。谢衣赈灾之时,虽无意中掘出数口天水泉眼,只是中原天水不如西域天水那般粘稠,提炼出来的“滴柔”也不如西域那般纯净。
呼延采薇、乐无异这些时日来眼见得谢衣制做飞鸢过程,其中种种奇思妙想匪夷所思的地方令二人俱皆叹服,思量江陵百姓曾将谢衣目作神仙,此言当真非虚。呼延采薇乐无异二人均身怀偃术,虽不及谢衣技艺精妙,却也从旁协助不少。待飞鸢造成之日,二人与偃术之道上所获匪浅。
谢衣将新造飞鸢调试完毕,向三人道:“师门有事,谢某不能置身事外,明日便欲回返西域,待师门事毕,再来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