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人擅歌,更擅将生活中林林种种皆化为歌声,便连男女定情,也用歌声传情为凭。谢衣虽未曾亲自领略过这番风情,却对苗人这种风俗知之甚深。呼延采薇又特意用汉话唱了出来,他若再不明白其中意思,便成了他手下制作的偃甲人----木头一根了。
呼延采薇一曲唱完,便笑着去看谢衣,脸上虽挂着几分害羞之情,举止却是落落大方。苗人未受汉俗约束,无论男女,均对表露心意十分坦然,呼延采薇早对谢衣怀有好感,此时借歌传情,也没有半分不自在。
谢衣一生之中,还是首次被女子这般表白。他心中也早思量过自己对呼延采薇的心意,自是无甚犹豫之处。为难者,不过是呼延采薇与沈夜之间的恩怨纠葛,但既已查明不过是一场误会,师尊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也无甚大碍。即便他当真一意反对,自己只管去求沧溟城主,由她开解师尊,想来也是马到功成。
谢衣沉吟了一下,道:“姑娘歌声犹如天籁,谢某于这音律上却是平平,不能如姑娘这般出口成歌。谢某在家乡时,曾听得过往客商哼过一首小调,颇有异域之风,谢某便以此借花献佛,答谢姑娘。”
说罢,谢衣清了清嗓子,轻声唱起一首西域民歌来,他为了照顾呼延采薇,也将歌词换成了汉话,只听歌词唱道:“沙堆里澄出的金粒,可以铸成手指上的戒指。根根细羊毛捻成了线,可以织成一件厚厚的毛衣,黑眉毛的姑娘,咱两能不能交个朋友?”
呼延采薇听谢衣唱完,两眼亮得如天上明星一般,心中似梦似幻,不敢当真相信。待看谢衣时,只见谢衣嘴角含笑,一双看着自己的眼睛亦是柔情内蕴。
呼延采薇迟疑道:“谢大师,我……你……”
未出口之言却被谢衣打断,只听谢衣佯嗔道:“歌都唱了,还叫谢大师?”
呼延采薇低声“嗯”了一声,试探叫道:“谢,谢衣?”
“嗯。我在。”谢衣见她忽然害羞起来,心中一阵大乐,却故意抑了笑意,轻声应道。
呼延采薇见谢衣应了她,便又叫了一声:“谢衣。”
“嗯。采薇。”
“谢衣谢衣谢衣谢衣谢衣。”呼延采薇见谢衣将姑娘二字去了,直接唤了自己名字,心中喜不自禁,便一叠声叫了好几遍“谢衣”,直到一口气汇不上来方才住口。一时间只觉得这两字叫起来顺口无比,倒似口中含着一枚橄榄一般,口齿留香。
谢衣连声应了,一面伸手去揉呼延采薇头顶,笑道:“天长日久,这两个字终归是你叫的。哪里就要这般一次叫过瘾似的。”
呼延采薇便顺手牵了谢衣的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顾看着谢衣发笑。过了半晌,她猛然想到一事,皱着脸问谢衣道:“谢衣,我们苗疆的规矩,一男一女若是定了情,便要在对方手背上咬上一口,留个牙印儿。心中越是喜爱对方,便咬得越重。可我怕你疼,舍不得咬你,怎么办?”
谢衣听了,便将手背放到呼延采薇唇边,柔声道:“无妨,我不怕疼。你只管咬。”
呼延采薇听谢衣如此说,便迟疑道:“那你若觉得疼了,便马上告诉我,我就不再咬了。”
谢衣点点头,应了一声。呼延采薇这才捧着谢衣手背轻轻咬了下去,刚咬了一口,便抬头去看谢衣,只见他满眼鼓励,道:“你不是说,越是喜欢对方,便咬得越是用力吗?”
呼延采薇听了这话,终是狠着心在谢衣手背上用力咬了下去,待听得谢衣“嘶”的一声时,连忙将他手背放开,月光之下,只见谢衣白玉般的手背上已然渗出了一丝儿血丝。
呼延采薇吓了一跳,忙抽出手绢来替谢衣包扎上,一面蹙眉道:“疼了你便该早些儿说,哪有你这样强忍的。”
谢衣却握了呼延采薇的手放到自己唇边,笑道:“现在该我咬你了。”
呼延采薇将眼一闭,横心道:“你咬吧。我,我也不怕疼。”
下一刻,呼延采薇只觉得一个温软之物覆道自己手背之上,心中便知那是谢衣的双唇,心中只管怦怦乱跳,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谢衣的嘴唇真软。”
她已做好了忍痛的准备,却不料那双唇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便即放开,只听谢衣笑道:“如此柔嫩的一双手,留了牙印儿,也太不美观了些。”
呼延采薇睁开眼,只见谢衣笑意盈盈,将自己一双手放在唇边摩挲。她心中便不免有些失望,一时不免患得患失起来,猜测谢衣是不是嫌弃自己出身苗疆蛮夷。
她正胡思乱想,只听谢衣又道:“采薇,咬手之礼,是你们苗疆的习俗,咱们中原却也有自己的习俗。若是一个男子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便要将他最重视的东西交给那个女子。”只见他从腰间解下紫薇软剑扣到呼延采薇腰上,说道:“这把紫薇软剑,乃是我入门时师尊所授,一十六年来,片刻未曾离身。今日我便将它赠与你。”
呼延采薇睁大了双眼道:“这把剑于你这般要紧,你怎能说给我就给我?我倒宁可你在我手背上咬上这么一下。”
谢衣忍不住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笑道:“若不是要紧的东西,给了你又有什么意思?”
呼延采薇这才放心收了。
衣薇二人初初定情,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才好。索性便一句话也不说,两人坐在潭边大石之上,并肩去看天上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