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秋天很凉爽,清风拂面,惬意宜人。我行走于人民公园里,周围绿树环绕,寸土寸金之地尚有这一处自然。游乐设施上,孩子们欢快的笑声传来,惹人喜悦。穿过公园,街角巷尾,不时有拿着各种新型设备自拍的路人,俨然构成了一道特别的风景线。
走在闹市大街上,眼前到处耸立着高楼大厦,新旧不一。倒是想起小时候写关于家乡的作文,为了抬高立意,总得写那些统一句式,比如建筑设计日新月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城市的明天将会更美好!
而今看来,那时的文字也没有白写,这座城确实发展迅速,现代化的进程滚滚向前。年代的变迁不由世人,儿时的旧影只留存于回忆中,有些依稀记得,有些已然淡忘。
红灯亮起,我俏然林立于街心路口,换路灯时,轻盈起步,跃然而行,宛若少时。带着如斯心情,我往前走着,去看她的画展,去寻找那时的我们。
美术馆已经开放,陆续有人进入其中。大楼外悬挂着巨幅黑白海报,和报纸上看到的一般模样。海报上有一行隶书?——?舒凝?2014年水墨画展。
跟着参观者步入大堂,一幅幅作品映入眼帘,原以为会是花鸟专场,谁知竟如落入人间仙境,各种不同风情的画卷铺开在眼前,直让人目不暇接。
小桥流水人家,磅礴山河气势,悠悠岁月人物,鸟语花香依旧……每一张都是倾注心血之作,背后或许藏有旁人所不了解的故事。
我缓缓移动着,尝试解读,画里行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她依然还是她,只是笔锋更为成熟有力,许多看似随意的涂抹,起落回转之间皆暗藏玄妙,教人不得不赞叹!
早已歇笔如我,看到精彩之处,亦不由想提起笔来,泼墨写意一番。
正看得出神,旁边走来一人,唤我道:“请问您是张慕凌小姐吗?”
转头看去,是一位年轻女孩,看这身打扮,应是画展的工作人员。
我有些狐疑,她怎么会认识我?
女孩倩然一笑道:“舒小姐看到您了,如果您是张小姐,能否请您移步到二楼?”
顺着她的指示,我看到了二楼楼梯口的阴影处,立有一株高挑的身影。
我点点头,随她上楼。
落地玻璃房间,秋日的阳光挥洒进来,斑驳光影点缀在木质地板上。我站在门口,舒凝立于一隅,彼此相对而视,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孙老师家的画室。
依旧长发垂肩,素雅的侧脸上露出浅浅淡淡的笑容,岁月对她真的宽容,几乎未曾留有什么痕迹。
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顺势坐在面前的沙发椅上,她在我对面坐下,拿起中间茶几上的一壶,我们静静看着茶水缓缓流入杯中。
待斟满,她端起一杯递给我,盈盈开口道:“慕凌,好久不见。来,喝口茶。”
我从她手里接过,微笑道:“谢谢!”浅饮一口,我放下茶杯,道,“真是好茶!我虽然不懂,但也能品尝出是好东西!”
舒凝微微一笑,自己也喝了一口,开口说话依然不改一贯的犀利直接:“你变化很大,头发剪短了,看来一定是更为精干了。”
“精干倒不见得,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总也该变老了。”我笑着接口,转而由衷地赞美她,“你是一点没变,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依然这么漂亮,这么瘦。”
“过奖了,怎么可能没有变化?只是化了妆,遮盖了。穿着衣服又比较宽松,也不容易看出我藏肉的地方。”舒凝的交流似乎比从前要接地气了些,我瞬间好奇起她的境遇来。
“你哪里有肉啊?!看上去就还是一个小姑娘家的身段。”我这不是恭维,是真心话。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闪亮,舒凝给我加了点茶后,居然主动打开了话匣子:“我孩子都已经上幼儿园了,怎么可能还是小姑娘家。”
我顿时愣住了,她……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竟然已经是当妈的人了?
舒凝狡黠地看着我,似乎非常享受我的这个反应。
我回过神来,说道:“我真是没想到,还不敢问你有没有男朋友呢,毕竟你一直追求着你自己的艺术事业。艺术家,你知道的……”我抿嘴一笑,喝了口茶,接着八卦地问道,“也不知道你的先生是哪里人?美国还是中国?也是艺术家吗?”
舒凝笑得很灿烂,对我说:“你认识的呢,就是王烁华呀!”
这次,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震惊和不平静。
舒凝和烁华,他俩居然这么多年,没有分开?还结婚了?还有孩子?
舒凝爽朗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她应是无比欣赏我目前的表情。
我一点不觉得好笑,反而莫名有些激动,原来世间真有这样的感情,识于微时,历久弥新。
我问舒凝:“你们从来没分开过吗?可你们都不在一个国家。”
“这有什么关系吗?认定了就好呀!”舒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自打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男人是我一辈子要在一起的人。”
“你们不吵架?没有误会之类的吗?”我不死心地追问。
“都不在一处,哪来的吵架?哪来的误会?”舒凝反问道,“我们只想珍惜在一起的每一次机会,能看到彼此的每一天都是美好的。”
“可是你们追求都不一样,你坚定地要画画,他怎么办?为你牺牲吗?”
“不会啊!”舒凝反倒不解了,“我画我的画,他到美国来以后先学习了一段时间,接着因为运动认识了几个朋友,合伙开起了健身房,一直以来都做着他热爱的工作,我们都过得开心。即便有不愉快的时候,拌拌嘴,发发脾气,那也是种生活的乐趣,不是么?”
我无语回应,舒凝所说都是我历经很多之后才明白的道理,她却很早就已经在实践了。
如果我和她之间真的有一场比赛,那么从一开始我其实就已经输了。
“你呢?”舒凝关心起我来,声音柔柔的,“我只知道你大学没毕业就去了德国。”
我微微仰起头,让一口清茶滑入喉头。接着,我拉开包,抽出一本书递给她,笑着说:“这是我最新翻译的德国小说,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