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位者,必然有他的考量,大哥若是有一天萌生如皇上一般的猜忌和多疑,做下那‘鸟尽弓藏’之事,我也不会讶异,你身为天家皇子,就有诸多身不由已,何况是有一日登基为帝者?若是大哥受感情牵制,处事优柔寡断,那必然也会受制于人!”傅华昔眸色清平,淡淡地说道。
说出大天来,身于浮世,总会被人心物欲所牵绊,似乎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一种求生本能,更何况身处帝王位,所涉权谋人心,越发模糊了善恶对错的界限。
“你倒是对我那位小叔宽容大方呐?”姜祁霄话里透着股酸意,“昔儿还是多将心思放在我这里的好啊!”
“呵呵,你即是答应了靳大哥,可是将你手中的筹码全数透给了靳大哥,言姨在你身边那么些年,对京中行事了如指掌,是否对你的部署有全然知晓?”合作中讲求个互利共惠,若是姜祁霄出不了用的筹码,那合作中姜祁霄必然处于弱势,他要谈条件可就会受制于人了!
看吧,纵然她傅华昔只是一个小卒子,也免不了步步为营,又何须怨恼别人的算计,其实说怨恼,大多也都是对自个儿力不从心的愤懑怨恨罢了,人呐,总在滔天情绪中迷散了本心,到最后,心随境转,便不能对自己做个寻根溯源的剖析了!
“昔儿担心我吗?”姜祁霄低低笑开了,“能晓得防着你那个便宜大哥,果然不愧是大越少将军,没被感情蒙蔽了眼睛!”
“这么说着,我也得对你留个心眼!”傅华昔冷眼撇过姜祁霄,他总是拿捏着她的感情编排她,纵然她少将军是非分明、通情达理,也得给他个教训才是,他姜祁霄要振夫纲,她少将军也得立些规矩才可!
姜祁霄也不拿傅华昔的冷眼当回事,“待言姨我还是极为信任的,她这么多年守得住对靳家的一个承诺,且从结识我之日起,个中行事颇为磊落,并未在后头对我诸多算计!不过,我手头若是没个保身立命的东西,到时候我自然就没个保证能全身而退,所以对姜抹言我自然就是有所保留的!”姜祁霄直言不讳。
“好!”傅华昔点点头,葳蕤裙装勾出纤弱腰身,生出几丝柔弱的媚态来,眼眸流转间,顾盼生辉,姜祁霄暗暗压下心头的躁动,抚平眸中一丝欲望。
“往后你们预备如何做?大哥纵然是揣着容王的身份可再蜀地行便宜之事,可这乱了承继辈分,从你们这一脉姜家人手中夺权,到底有些许谋权篡位的嫌疑,免不了一场内乱,且大哥手中实权在蜀地,与京中抗衡,其中内乱,可不仅仅是当年先帝逼宫那般简单啊!”
“抬出姜秣言的容王身份,一来是名不正言不顺,必然招来诸多诟病,二来京中的老狐狸们对容王的威仪多有耳闻,若是由着容王登基,必然会削割他们手中的权势,朝堂之上,他们便不好轻易摆布了,如此,怎好看着铁血手腕的容王登基,再则,容王登基,会启用跟着他制瞎蜀地的亲随,他们的利益必然会受波及,如此,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容王登基,将手中权益拱手相让!”姜秣言负手说道。
“那要如何做?”
“外头的新贵一派支持姜檀珏,而旧戚门阀声言乱了继承法度,惹至天怒人怨,动摇了大越根基,间接胁迫父皇于立储之事上慎重考量立嫡之事,昔儿可知为何?”姜祁霄低叹一口气问道。
“维护祖宗法度?”姜祁霄问道。
姜祁霄淡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乱了祖宗法度,动摇了大越根基这事不过是借口,拿来煽动民心的借口,祖父与父皇在位之日,绝没有懈怠分毫,甚至肃清了诸多沉冗腐化的旧戚,这在一定程度上自然是动到了他们的利益,所以我不过是他们同父皇夺权的借口罢了!而父皇这么些年怠慢疏远于我,也是忌惮我的嫡子身份给旧戚门阀大做文章的借口,借以复辟他们的权势!”
“以你的性子,能安安分分被那些个老匹夫利用编排?”傅华昔抬眸浅笑着问道。
“呵呵,老匹夫?”姜祁霄捻拨着这三个字,“昔儿果然是同我进了一个家门了。”眸中尽显得意。
而后又了然一笑,“昔儿你懂我,那些个老狐狸未必懂,这些年,我在朝中无甚建树,与朝臣接触不深,加之外头有传言我不过是沉迷酒色的纨绔,那些老狐狸自然认为我是个可以摆布的棋子,借着这些日趋衰微的国势做个文章,煽动民心,借以胁迫父皇,他们自然认为布得了一手好棋!”
“那皇上呢,他对你定是又几分了解的,又何故会疏远于你?”傅华昔有些讶异地问道,若仅仅是这层理由,明帝又岂会不了解姜祁霄?
“昔儿!”姜祁霄低叹一口气,“天家亲情凉薄,父皇瞧人总也带了几分揣测,又怎会对我全然信任?况且我这头连着祁家,祁家在朝中根基不深,却是富甲天下,与江湖由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父皇又极为忌惮!父皇让我无功无爵出宫建府,住的还是容王旧府,岂不也是个暗示?”
“身在天家,到底无趣!”傅华昔漫不经心地撇撇嘴,同姜祁霄两人之间隔着姬揽月,还有诸多利用和算计,可傅华昔却总下意识淡化这些隔阂,无意识间放宽了对姜祁霄的忌惮,如同眼下这般,总将心底的思虑无意识流露出来,不过姜祁霄可是极愿意纵容她这些小心思,也极为享受傅华昔的这些个小随性。
只因,这是一种信任,信任有些时候是个比醉人的情意越发让人沉溺的东西,带着醇绵的后劲在里头,有些许至死不渝的承诺意味!
“昔儿,权势就如同那长生酒,初初碰到,只在口齿间留香,可这香气儿会顺着口壁的血脉渗进心里,久而久之,迷了心智,我虽是身在天家,可到底是留了一丝清明,万望昔儿好好守护着我这丝清明!”小桃仙家的长生酒和青梅醉,她还未得机会好好品尝一番。
“先定了眼下的局势吧!”傅华昔淡淡吐出了一口气息,带着幽兰气韵,气出于心,有如此如兰之气的人,确是浴血奋战、出生入死的少将军,心性未被血污沾染半点,着实是世间难寻,当得他姜祁霄珍视一辈子!
“有容王在前挡着,姜秣言若要夺位,遇到的阻力反而能少些,只需容王一力保荐,旧戚门阀念着他的身份也无言过多阻拦,加之姜秣言隐身在容王身后,韬光养晦,再摆个懦弱短浅的模样,麻痹那些个老匹夫,这事办起来倒也不难!”姜祁霄说道,抬手忍不住拥过傅华昔,吸吮着她发丝间如兰的气韵。
“倒是一手好算盘,老匹夫们要个好摆布的,大哥做出个好摆布的模样,加上前太子嫡子的身份,着实可以得到朝中老匹夫们的支持!”傅华昔回道,眸色沉稳,嘴角轻抿,分明是沉稳深谋的少将军模样,却能如此自然吐出“老匹夫”三个字,越发叫姜祁霄瞧着心痒难耐。
“眼下要解决的,就是随州使节之事,还有朝中李晋中和莲贵妃一派!”
“后宫还留了个娑罗郡主在呢,她能插手血刹楼之事,自然不会安分的,且她同莲贵妃有些接触,上次到访将军府,我也瞧出她不是个好相与的,此人可不能轻看了啊,且她同戎狄有血脉之系,东夷又是听他的母家,还在大越后宫中浸淫许久,她定是不简单的!”
“自然不会!”姜祁霄嘴角上扬,带着一丝轻蔑,“她就是多了份妇人的恶毒和狠辣罢了,寻个机会先将她逐出后宫!”
“莲贵妃定不会轻易放了她去的!”傅华昔抬手轻轻拍了拍姜祁霄的背,带着一丝回应和认可,一丝牵念的温柔。
“有法子的,后宫说到底还是父皇的后宫,母后不好下手,那便寻个机会得个父皇的口谕吧!让父皇见嫌于娑罗郡主,这点我还是有法子做到得!”
“你又要借揽月郡主之手?”傅华昔问道,眉头起结,到底还是看不惯赤裸裸的利用和算计,私心里也不愿意姜祁霄同揽月郡主牵念起旧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