祛桃花是个技术活。
代绿妹子的心理素质顶好,经过小戎“逼宫”的刺激,再经过紫朔直言不讳的拒绝,又经过我倾情上演的一幕断袖情深剧,她仍是风雨不动安如山,亦步亦趋地在我和紫朔身后跟着,不言不语,脸上的表情阴沉得连垂涎她美色的精怪们也不敢过来搭讪。
享受着代绿的怒气,我心里舒畅舒畅的,感觉这么多年的冤仇都报了,很是得意快哉。
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不知不觉,我们三个就走到了山顶。
树梢儿上一团一团闪着红光,我原以为是大红灯笼,细看之下,才发现是精怪们操纵的鬼火。鬼火在树林中悬空铺成了一条路,移动着忽闪着向山上蔓延,到了山顶之后,仿佛万川归海似的,所有的鬼火汇聚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火焰噼里啪啦向上蹿着,映着天边初升的明月,朦胧缥缈中带出一种既诡异又唯美,既磅礴又静谧的气势,让人不禁屏息。
鬼火汇聚完后,祭月仪式开始了。
和别的仪式一样,祭月仪式有着冗长的开幕致辞,那是一棵万年老树的妖灵,长长的白眉长长的白胡子,手里拿着一幅一米见长的卷轴在念着,内容不外乎是请求月神大人保佑他们丰衣足食,吃饱喝足了好去为非作歹呀,顺便人丁兴旺,子子孙孙无穷尽,一个不小心就统治了其他各族呀之类,无聊天真得让我靠在紫朔肩上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等老树妖念完了开幕致辞,终于迎来了祭月仪式的重头戏——夜宴。
祭月,不外乎要有祭品。
精怪们的信仰十分人性化,他们认为,当祭品摆出来的那一刹那,它的精华就已经被月神大人吸收了,剩下的只是糟粕,经过月神大人的享用,即使是糟粕,那也是好的糟粕,吃了有病治病,没病驱邪,所以,就由他们这些需要庇佑的弱小精怪们来分食了。
说白了,祭月仪式就是山中的精怪们从家中带了鸡啊鱼啊牛啊羊啊等美味佳肴来,齐齐丢进鬼火堆里烤一烤,烤好后拎出来你一点我一点地分了,大家一边吃一边赏月的活动。
不得不说,本玄女很中意这个活动。
正当神思游走之际,身后蓦地响起一声狂妄的吆喝:“让开让开!别挡着老子祭月!”
这个嗓音有些熟悉,我扭回头,当看到一个蓄着大胡子的男人迎面走来时,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真是小,冤家总爱狭路相逢哪。
我挥挥右手,向大胡子打招呼:“嘿,又见面了。”
认出了我,大胡子吓得往后直退几步,方才喝着要人让路的张狂气焰倏地消失不见。
大胡子食指抖啊抖地指着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耸耸双肩:“来蹭吃的……不,来参加祭月仪式呀。”瞥了一眼身边若无其事的紫朔和不远处泪眶依旧泛红的代绿,我在心里悄悄补充一句:兼且扮演断袖棒打鸳鸯。
大胡子猛地把什么推到了身后藏好,战战兢兢地说:“下午你抢走了老子的鲛人,老子不和你计较,现在你万万不可再抢走老子的祭品!”他身后的那什么在扭动着,看来应该是个活物。
我大方地笑笑:“这有何难?只要你愿意将祭品分我尝尝鲜,我就不拦你。”
话音刚落,我马上就看到大胡子身后的那个未知生物扭动得更厉害,嗯,看来这是个很贪生怕死的祭品,就不知道味道怎样。
大胡子不久前才在我这里吃过亏,纵然他此刻心有不愿,也没有别的选择。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大胡子思索道:“没问题,只要你不再来坏老子的事,等老子烤好这只梅花鹿后就分你一点。”
我满意地点头。
大胡子这才壮起胆子朝我走过来,我清晰地听见他的嘀咕:“难道老子今年真的命犯太岁?竟一天遇到这祸害两次……”
大胡子越过我往前走,我正欲跟上他,可是当我看清他身后拖着的那个可怜兮兮的“祭品”时,下巴瞬间都要掉到地上。
话说,风破和苏小柒齐齐跪到天帝面前请婚的那年,我为情所伤,下凡当缩头乌龟的那日,曾邂逅了一个人,发生了一件事。
我那日心慌,生怕阿爹阿娘发现我离家出走了追出来把我捉回去补足三缺一,我腾云驾雾飞离千梧乡一段距离后,还没掐准落脚点,就急急地从云端上跳了下去。这轻轻的一跳,好死不死就跳进了凡间的皇宫,砸烂几片琉璃瓦,砸到了凡人皇帝的龙床之上。这轻轻的一砸,让我正好撞见了皇帝大人正在宠幸佳人,这佳人,咳咳,这佳人是个容貌如诗如画的少年郎。
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我听说过,但若谈到亲眼所见,那就真是第一次了。
禁不住就上前观摩观摩。
那一张豪华的龙床上,凡人皇帝压着美少年,美少年泪花闪闪,身上的衣物已被撕得破碎,露出秀气的锁骨和白皙的双肩,正手脚并用地死命挣扎着。
我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还在瓦上开了个窟窿,凡人皇帝瞪着我,吓得陷入了呆滞,美少年趁机从凡人皇帝身下爬出,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小腿,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没几斤几两肉的弱少年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将我的小腿抱得死紧,我踹了他好几脚都踹不开,又听到凡人士兵喊着“护驾!护驾”跑过来了,无计之下,只好将美少年带离了皇宫。
事实证明,一失足成千古恨。
美少年名叫兮淮,由于我对他有恩,他便掏心掏肺,全心全意地信任我。他告诉我,他来自仙乡柴桑谷,是梅花鹿一族的小皇子。
兮淮不是凡人我是心知肚明的,因为打从我见他第一眼起,我就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干净纯洁的仙灵气息,然而,我却万万没有猜到他是柴桑谷的小皇子。
我曾在三万岁那年陪阿爹去过一趟柴桑谷,去参加梅花鹿女王小儿子的满月宴。犹记得那时一个小婴儿窝在襁褓之中吮着大拇指,全身都皱巴巴的,更显得那双大眼扑闪扑闪和颧骨上梅花印记的殷红。没想到时间一晃,两万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屁孩长成了一名翩翩美少年,还累得皇帝为他不爱江山爱美男,唉,这就叫那啥造化弄人啊。
兮淮是梅花鹿一族的小皇子,我却觉得他是牛皮糖一族的创世祖宗。
我从没见过比兮淮更黏人的神仙,也没见过比兮淮更弱的神仙。
初遇那日,我之所以能在他身上闻到仙灵气息,是因为他压根就没将气息敛去,不是忘记也不是粗心,而是他弱到连这个基本的术法都不会。事实上他敛不敛也没差,因为仙灵气息的浓淡是与自身修为的强弱联系在一起的,所谓气场,就是强者有强息,弱者有弱息,就凭兮淮那三脚猫功夫般的修为,一颗大蒜就能把他的气息完完全全掩盖住。
兮淮的弱小对比出了本玄女的彪悍。我救他又何止是在皇宫的那一次,那次之后,每逢兮淮遇上垂涎他的色狼兄,他只需往本玄女身后那么一躲,就有一只朱雀爪子自动伸出来为他料理那些找死的家伙。
日子一长,兮淮看我的目光简直可以飞出粉红小花来。
不是不允许他崇拜我,只是,有这么一个拖油瓶跟着,我还怎么去疗情伤?
于是,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又哄又骗外加一点点暴力地将他送回了柴桑谷。
离别之前,兮淮再一次死死抱住我的小腿,眼泪鼻涕一泼一泼地往我衣摆上抹:“阿双,我等你,山崩地裂海枯石烂我都等你,你别忘了要来娶我。”
是了,我当时女扮男装,兮淮不知道我乃女儿身,他想和我长相厮守,又不好意思逆天地要比他强那么多的我“嫁”给他,冥思苦想之下,只好委屈自己“嫁”给我。
我只求快快离开这个牛皮糖,他说什么我都点头答应:“知道了,知道了。”
兮淮又依依不舍地抱着我哭了好一阵,终于舍得放开我。
离开柴桑谷之后,我果断将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抛到脑后,开启了我的疗情伤之旅。倘若不是如今看到一只和兮淮真身神似的梅花鹿,我是断断不会忆起在那悲情的岁月里还发生过这么一码子事的。
大胡子拖着梅花鹿朝噼里啪啦的鬼火堆走去,梅花鹿被五花大绑得像条毛毛虫,不断地扭动着,但无论它怎么扭都挣不脱那死死缚住它的绳索,眼瞧着离鬼火越来越近,梅花鹿眼里蓄满了泪花。
它耷拉着头,开始悲伤地长鸣:“咩——咩——”
众人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
这分明是一只梅花鹿,怎会发出羊叫的声音!
听到这古怪的声音,大胡子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梅花鹿,梅花鹿见自己的叫声起效了,急忙又扭动毛毛虫似的身躯兴奋地冲大胡子“咩”了几声。
大胡子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这只鹿被羊附身了!”
我揉揉额头,不知道该笑好还是该哭好。
不是附身,只是这只鹿比较奇葩而已。
它之所以叫得像羊一样,是因为它想假装自己不是一只梅花鹿,它天真地以为它假装自己不是一只梅花鹿,别人就不知道它是梅花鹿族的小皇子,就不会将歹念动到他头上了。
它,他。
活了五万年,我见过的梅花鹿不少,但仅仅有一只会这么没种族尊严地学羊叫,那便是柴桑谷的小皇子,兮淮。
我跨步拦到大胡子面前,先对他道歉:“这位大哥,对不住了。”因为,我又要来坏他的好事了。
大胡子如惊弓之鸟般望着我,结结巴巴问:“你,你又想干什么?”
我朝他身后努努嘴,那里,捆着原形的兮淮。我不语,希冀大胡子能和我心意相通,自动自发地将兮淮交出来。
可惜精怪就是精怪,进化得不高级,头脑也比较简单。大胡子虚张声势地喊道:“怎么?我不是答应了要分你吗,你还想做什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猖狂了,怕我发飙,大胡子又耐着性子讨好道,“请你让开,我现在马上就去把这梅花鹿烤了,保证留最好吃的鹿腿给你。”
兮淮一抖,吓得直飙眼泪。
我叹了口气对大胡子道:“我不想吃了。”
唉,也不能这么说,吃还是想吃的,只不过这是兮淮,要是让我阿爹知道了我助纣为虐地将梅花鹿一族的小皇子扔到鬼火里烤,还分得一杯羹,他不拿麻将砸死我这个破坏千梧乡和柴桑谷友谊的不肖女才怪。
大胡子怀疑道:“你不想吃就让开啊,干吗要挡在这里?”
我回答:“因为我想要这只梅花鹿。”
大胡子愣了,半晌,咬牙咆哮道:“你这面具妖不要欺人太甚!”
我摸摸脸上的面具,慢悠悠地往大胡子的手臂上瞟上一眼,问他:“你的手臂还好吗?”看起来是不大好的,那上面厚厚地缠了几圈白纱布,草药的青绿色渗了出来。
大胡子脸色发青:“你威胁我。”
我只是笑。
大胡子和我僵持着,静了老半天,他退一步道:“你想要这只梅花鹿,行,出钱来买啊!”
我心下一算,这趟出门阿爹给了我不少银子,买贺礼的钱也省了下来,现在腰包正肥,如果用钱就能解决问题也不错。想罢,我对大胡子道:“好,你开个价。”
大胡子笑了,浓密的胡子中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他先是阴险地哼哼笑几声,随后溜出了一串数字。
我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不要狮子大开口!”大胡子说的这个价码,够我去买一百只肥肥嫩嫩的梅花鹿崽子还有剩!
大胡子笑得比奸商还奸:“没错,我就是狮子精。”顿了一顿,他接着说,“我就卖这个价,半个子儿也少不得,你要买还是不要买?不要买的话就让开,别挡着我去祭月。”
我陷入了两难,这个数目的钱,我有,可是拿来帮兮淮“赎身”的话,钱就没剩了,不知道事后能不能去柴桑谷找梅花鹿女王报销?毕竟兮淮是她的亲生儿子,他们家又那么有钱……
咦,有钱?
脑海中灵光闪过,我猛地回头望向紫朔。
他站在我的身后,在我不留意的时候已经变出一件外袍穿上了,和解给小戎的那件一样,是月牙白的,朦胧的月光笼罩在他肩上,盈盈泛起如烟如纱的光华,他眉眼含笑,静静地凝着我,那专注得仿佛天上地下只剩我一人的眼神,让我的一颗朱雀心禁不住也柔软起来,差点就不好意思开口问他借钱了。
是的,借钱。
说到有钱,哪个比得上九重天的天帝一家?
我嚅嚅嘴唇,扬起一个谄媚的笑,挨近紫朔:“这位兄台……”我有意将语调放得很软很软,以前我打麻将输了去找紫朔借钱的时候,只要一使出这个调调,和他撒撒娇,多少钱他都会愿意借我。
然而我忘了我现在的身份是红领巾,而不是他青梅竹马的初月。我一露出借钱的心思,紫朔就无情地拒绝我:“不借。”
我不禁气恼,怎么对红领巾和对初月,他的态度就差这么多?
无奈有求于人,我不能直接叉着腰骂紫朔“吝啬”,无奈代绿也在场,我不能直接把面具摘下来,对他大声咆哮“我就是你那又乖又听话又体贴又可爱的初月妹妹,快点把银两交出来,不然你以后别指望我还来找你玩”,咳咳,这也是我当年问紫朔借钱的方式之一。
此时,我只得稳住脸上那谄媚的笑,对紫朔晓以大义:“这位兄台,你也看见了,我借钱是为了救人……”我食指一挥,指向泪眼婆娑的兮淮小皇子,“你看啊,要是你不慷慨解囊的话,这只梅花鹿就要被大胡子推进鬼火去烤了啊,你忍心吗?”
我口中的那只梅花鹿眼巴巴地望着紫朔,希望能激起他的同情,以换得活下去的机会。
紫朔勾了勾唇,勾出一个不太真实的笑,望着我:“你要我出钱给你救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一看就知道会黏你黏得不肯放的男人,你当真以为我有那么大方,以为我不会吃醋,不会动怒吗?”
“唰——”代绿烤烧鸡般的眼神又射向了本朱雀玄女。
我搓搓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紫朔他演这幕“断袖情深剧”也演得太投入了些!
到了这步,为了让紫朔心甘情愿地把银两掏出来,我只好忍住心中翻滚的肉麻感继续陪他演戏,先“嘿嘿”笑两声,再道:“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虽然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对你的倾慕就好比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就算有一个活色生香的汉子脱干净了躺在我面前,我也是绝对不会变心的。”
说完我又搓了搓手臂。幸好紫朔不知道我是谁,要是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拆穿,非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不可。
莲华告诉我恋爱中的人都爱听甜言蜜语,这句话该是不假,经过了我这么一轮恶心的真情告白,紫朔眼底的笑意逐渐清晰,他走到我身边以指分出我的一缕发,凑到鼻端嗅了嗅,徐徐道:“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拼命点头。
紫朔道:“我怎么觉得我见你见过了千百回?”
“……你见到的,应该是和我戴了同一款面具的人吧?”我小心翼翼地回答。紫朔调戏人也不打草稿的,他明明就没看过我身为“红领巾”的脸,又怎能扯出见过千百回这种屁话。
紫朔唇畔的笑痕加深,如此之俊的一张容颜凑在我眼前笑成这样,恕我定力不够,有一瞬间魂儿都飞了。
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代绿愤恨的脸和兮淮晶闪的眸,我顿时回神,将落在紫朔指间的发丝抢回来,我轻咳两声,问:“救人如救火,这钱,你借是不借?”
紫朔这次倒很干脆:“借。”在我欣喜的目光中,他补充一句,“但是我要收利息。”
我马上答应:“没问题。”
反正今晚过后“红领巾”这个人物不会再出现了,利息嘛,最好他能讨得回,嘿嘿。
紫朔笑笑地看着我,倒也没再啰唆什么。
大胡子虽然没了祭品,但他得了一大笔钱,很开心,收了钱后就屁颠屁颠地跑去感谢月神大人的保佑了,连绑都没替兮淮松。
我打了个响指,兮淮身上的绳索刹那间有如灵动的蛇,倏溜溜地散开滑落到了地上。
绳子一松,兮淮马上变回了翩翩美少年。
惧怕的泪珠子仍沾在长长的羽睫上,如清晨的露珠,看上去楚楚可怜。兮淮的五官长得很精致,最漂亮的,是他的双眼,如浓墨倒入了白瓷碗,清澈乌亮且黑白分明,隽永的双眼皮延伸到微微上翘的眼尾,纵使他无意,仍是不少人被他这一双眸勾走了魂。他的颧骨上方有一个与生俱来的梅花印记,非但没有让他的姿容减分,反而让他显得更美。
是的,美。
兮淮无疑是美的,那是一种介于少男与少女之间的美,美得模糊了性别界限:美得女子看到他会母爱泛滥,巴不得将他搂入怀中狠狠疼惜一番;美得男子看到了,亦然。
紫朔招桃花,兮淮也招,但紫朔招的大部分是女桃花,而兮淮,招的大部分都是男桃花。
兮淮抬起袖子抹了抹泪,袖子的半遮掩之下,他羞怯地看看代绿,看看紫朔,又看看我。安静了一会儿,他放下衣袖,薄唇一掀,似要说话。
抢在他出声之前我急忙先发制人:“你要感谢爷可以感谢,但是千万不要来以身相许这套。”我常想是不是全天下的少男少女都看同一部剧长大,所以才会一被人救,马上就不约而同地上演以身相许。照兮淮的性子来看,他是极有可能这样做的,我必须在悲剧发生前先制止。
兮淮惊怔地看着我,反问:“我为什么要以身相许?”倏地,像是恍然大悟了般,他护住胸口,往后退几步,担惊受怕道,“莫非,你垂涎我的美色?你你你休想!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任你为所欲为!”
“呃……”
我语塞。
兮淮长大了,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了,唉。
兮淮继续紧张兮兮道:“我是很感激你救了我没错,但是你也不能要我拿身体来还债啊……”
不让他再自导自演下去,我打断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兮淮有多胆小我是知道的,他本不该只身一人跑到这满是精怪的山市里来。
人家说“吃一堑,长一智”,明显这个道理在兮淮身上体现不出来,无论他被骗多少次,依旧是那么没心机,也不管我是不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甲,见我问了,他便正了正神色,如实回答道:“我来找人呀!我在山下遇到了大胡子叔叔,他说他见过我要找的人,我就跟他走了。”说着,转而气呼呼,“谁知道他是骗我的!”
“……”
有这么一个容易上当受骗的皇子,柴桑谷未来堪忧。
我问他:“你找谁?我帮一下你。”知识改变命运,对修为高深的神仙来说,找人只要轻轻松松地使个追踪术就好了。
很乐于有人帮他,兮淮眼睛一亮:“真的?”我一点头,他马上就报出了一个人名,“我要找阿双!”
“阿双?”
我跟着重复,这名字听着真耳熟。
兮淮点头如捣蒜:“是啊,阿双。阿双长得好心地也好,不只从色皇帝手中救下了我,每当有什么坏人来骚扰我的时候,阿双也会将他们一拳打飞,虽然他有时候会凶我,但是只要我一哭,他就完全没辙了……”
这,这情节也怎么听怎么耳熟啊!
我心尖上一颤,乖乖,兮淮这说的,该不会就是朱雀玄女小神我吧?!
兮淮这么一提醒,我才记起了我和他在一起的那为数不多的日子里,谎报给他的名字,恰恰就是“阿双”。
我恨不得将刚刚说要帮兮淮找人的话吞回到肚子里去,讪讪干笑两声,劝道:“这天大地大的,要到哪里去找一个叫阿双的?听你所言,这阿双应该也是一个残暴凶狠的人,这么一个恐怖分子,你就别找了吧……”
兮淮坚定道:“不!我一定要找阿双,他答应了要娶我,却迟迟不归来……”
我头疼,正欲继续劝说,紫朔的声音却蓦地横空插入:“是吗?阿双答应了要娶你?”
我的天!
我怎么忘记了,紫朔也知道我有一个“阿双”的名儿!
我心中大叫不妙,偷偷地瞄向紫朔,见他的神情还算温和……这温和也很不妙啊,暴风雨前的宁静,说的大概就是他此刻脸上的这玩意儿。
我拼命向兮淮使眼色,传递的信息是“不要说不要说”,但我使到眼角都快抽搐了,也只换得兮淮驽钝的一句:“你的眼睛怎么了?戴着面具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就摘下来,学人家装什么酷嘛……”
我差点要吐血。
紫朔看也不看我,对兮淮道:“别管她。”
兮淮真的就很听话地没再管我,转而十分期待地巴巴望着紫朔:“我告诉你阿双的事儿,你会帮我找到他吗?”
紫朔垂下眼睫,淡淡的“嗯”了一声。
兮淮兴奋地打开话匣子:“其实我知道阿双住哪里,只是我找不到去那里的路,我原本以为阿双是个凡人的,心里还纳闷怎么会有凡人长得那么漂亮呢,直到阿双送我回柴桑谷……阿娘说,那是千梧乡的少主人,还来喝过我的满月酒……阿娘叫我忘记阿双,说阿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麒麟丘的风破战神。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真是又喜又悲,悲的是阿双有喜欢的人了,喜的是阿双既然喜欢风破神君,那就代表他不排斥断袖之恋,对吧……”
对,对你妹啊对。
兮淮每说一句,紫朔唇畔那好看的微笑就敛去一分,紫朔唇畔那好看的微笑每敛去一分,我“死定了”的念头就加深一层。
紫朔肯定知道阿双就是初月了,幸好他还不知道初月就是红领巾,这样,我还能争取缓刑,等回到千梧乡后我要躲紫朔躲上个十天半个月的,等他没那么生气了我再重出江湖。
我心里的算盘拨得噼啪响,奈何上天存心不让我好过。
一直沉默的代绿开口了,露出今晚第一个舒心的笑容,奸险地对兮淮提议道:“或许,我也认识你说的那个阿双,若不嫌弃,就由我带你去千梧乡,寻你那阿双,可好?”
我无奈地叹气,我跟紫朔已经混了五万年,一向堂堂正正,不知怎的到了代绿眼里,我就成了她的情敌,对我可谓是欲除之而后快,如今被她撞上了傻乎乎的兮淮,她定是想将我和兮淮凑成一堆,这样以后就没人碍着她了。
兮淮哪里可能说不好?
几乎是立刻,他们俩就站到了同一战线上。
我看着表情阴晴不定的紫朔,在心里暗暗叫苦,兮淮和代绿的欢天喜地更映衬出他的沉默不语,我想了一想急忙岔开话题道:“好了好了,先别说这个了,再讲下去祭月仪式都要结束了。”
说完,我率先三两步跑到鬼火堆旁,捡起一只用油纸包着的烤鸡,兴冲冲地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扬声讨好紫朔:“看这鸡烤得多外酥里嫩……”
“小子,你哪里来的?!”
“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我奔得快活,喊得高调,没留意不知不觉间周遭的精怪们已经围了过来,围成一个圆将我困在正中心。我停住脚步,他们便接二连三地开始发问,每质问一句就收紧一圈,还有个别心急的已经抄出了家伙,八分横眉竖目外加两分警戒地盯着我。
我无辜地捧着烤鸡,心想自己的身份总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转念一想这些山林间的小精怪应该没有这么强悍的眼力,便哈哈笑几声,浑水摸鱼地答道:“各位哥哥姐姐父老乡亲,你们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黑风寨的无敌霸王小蜘蛛啊!”
此名号一出,众精怪的脸瞬间有些扭曲。
为首的那个道:“没听说过!咱只知道黑风寨里有一个无敌旋风小蛤蟆。”
我灵机一转,赶紧拱手做佩服状,谦虚道:“厉害厉害,我想着一年没开市了,本打算试一试看各位哥哥姐姐父老乡亲还记不记得我的,没想到这位壮士这么好眼力,我戴着面具都能认出我,小弟何德何能,如此荣幸啊……”
精怪们的脸更扭曲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首的那个额头隐隐露出了青筋,按住腰间的刀柄,瞠目怒视,“黑风寨压根就没有什么无敌旋风小蛤蟆,多亏我机智,一试就试出了你的真假……说!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
“呃……”
这位机智的大哥,你这么哲学的问题,恕我一时不能给出个好答案啊。
我这一短暂的沉默,精怪们的怀疑更加膨胀了,纷纷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大刀竹棒,同仇敌忾道:“难保他不是神族派来的奸细,来偷听我们征服世界的大计划的……兄弟们,上啊!绝不能让他活着将我们的机密带出去!”
我后退一步,只觉得好笑。你们小猫两三只,就妄想能打败神族,征服世界?你们这么厉害,神族的太子殿下知道吗?
我飞快地扫了神族的太子殿下一眼,他和我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精怪围成的墙,我还没看清他此刻是什么脸色,精怪们已经一窝蜂似的朝我围了过来。
“把她拿下!”
“为了妖族的崛起,为了孩子的将来!”
“战斗吧!”
剑拔弩张间,我赶紧地从火堆里又挖出一只羊腿,和烤鸡一起仔细地包好塞到兜里,这一轮高难度的动作做下来,最先杀到的第一根木棒已经快要敲上我的脑袋,我险险地往后一晃,避开这一击,后面的大刀紧接着就挥了上来,我头也不回,抓住刀柄往前一带,嚓,前一刻挥过来的木棒顿时断成两截。
我已许久没有这样只靠招式打架过。经过精怪们那一番激情四射的热血发挥,我现在绝对不能使出仙术,不然他们还真以为神族派人来刺探他们了,这个脸,我不能害我大神族丢。
精怪们数量众多,再加上我本来就不欲取他们的性命,每一招都束手束脚地拿捏着分寸。车轮滚杂草似的混战中,不知怎的我就到了紫朔身边,我顿时就觉得自己打累了,不想动了,有太子殿下这么牛掰的一个神在身边,我还打得一身狼狈,我这不是傻帽吗?
我决定后就立马去抱紫朔的大腿,哭丧着脸道:“大侠救命啊!”
精怪们见状,认定了紫朔和我是一伙,狼牙棒月弯刀便二话不说齐齐招呼了过去。
紫朔袖口一挥,一只精怪还没靠近他便被挥出了几米开外,他没用仙术,大概也是考虑到了面子问题。闲散应对中他把我护在身后,回眸懒懒地瞟了我一眼:“你还真是从来都不让我省心。”
我生怕他认不出我是初月而不肯出手,如今有太子殿下这个得力战友我就安心了。我抓住他背后的衣料,同时为他料理从后方来的偷袭,轻轻松松地讨好道:“萍水相逢亦是朋友啊,我都为你挡桃花了,你为我挡挡刀剑也算是尽了道义……啊,小心小心!”
把迎面而来的一只舞着双节棍的精怪解决掉,紫朔淡淡道:“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对他唯命是从:“那你说咋……”
“办”字还没说出口,紫朔已经探手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扬袖一阵罡风挥开了前仆后继压上来的精怪,招呼打都不打就拉着我飞奔了起来。
须知道我自从开始上学堂修术后,便几万年都是坐在云头上飘,几万年都没有用这双朱雀腿狂奔过。
此时,月夜,山林,太子殿下拉着我在风中狂奔。
百年难得,旷世奇遇。
我不得不有些凌乱。
月夜的山林中月光开路,林间小道宛如一条条流动的银河,仿佛只要一俯身去捞,便能掬起一汪流光烁晶的星芒。前方紫朔的一头乌发在微风中散开,发尾轻飘飘又极其撩人地漾到了我的眼睫之上,明明是花木香馥郁的山林间,他那一缕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梅花冷香竟能清晰地传到我的鼻端,不知怎的我便攥紧了他的手。像是发觉了什么,他于此时侧过头来看我,柔软的发丝后眼神温柔如水,枫叶般红的薄唇轻轻一勾。
我停住脚步捂住胸口:“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行了……”
狂奔尚可忍受,男色当前我怎么招架!
我弓着背单手叉着腰一步一晃地摸到一棵树干旁靠住,几万年来从没做过这么剧烈的运动,现在一来就来这么猛的,恕我的一颗小心脏还不够强壮。
我背靠着树干,抱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呼吸,停下脚步才发现,这里是一片纯粹的屏尾木林,屏尾木树干修拔而挺直,每一根枝丫的尾端都宛如孔雀开屏般向四面八方撑开,此时月色溶溶,屏尾木的树枝遒劲而相互交错,在地上交剪出疏朗的暗影。
我正仰起头打量着这扇子似的木尾,寻思着此般良木,做成小匣子该是不错,眼前却突然一暗,满枝头的月色被遮去,我坠入了一双更为幽亮的眼睛里。
紫朔单手撑在我的头顶上,他的影子密密地将我笼罩,我吃惊地抬眸望上去,只看见他一双眼睛清澈如琉璃,似笑非笑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你、你干吗……”
我重重深吸一口气,说话还是有点喘。
他莞尔,喉头里低沉地“嗯”了一声,下一刻,俯身,一张俊得人神共愤的脸蓦地朝我压下来。
我立刻捂住嘴巴。
被蛇咬过还不怕草绳?见过鬼还不怕黑?自从上次上上次被紫朔偷袭成功后,我现在一看到他的脸俯下来便知道他又要亲我了,幸好我身手敏捷……你亲呀你亲呀,捂住嘴巴我看你怎么亲!你还真以为每个女人都像戏本子里写的一样,有一个被男人按在墙上树上床上强吻的梦想?
紫朔身势止住,嗓音沉沉地问:“干什么呢?”
他还有脸问我干、什、么!
我一只手捂住嘴巴,伸出一只手的食指戳了戳脸上的面具,忍无可忍低低咆哮道:“这位大哥,你是不是饥渴到看到是个人都想跑上去亲一亲?爷是男的!男的!”
“是吗?”
他捉住我的食指,带着我的手移到我的耳后,我心下一惊,察觉了他要做什么,急忙用力挣扎,他却不容抗拒地抓住我的手指一勾,哐啷——我的面具眨眼间就掉了下来。
我愣了。
他轻笑一声,松开我的手,他自个儿的食指却轻柔地抚上了我的眉角,笑道:“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怎么会是个男的?”
我怒了,咬唇瞪他:“你早就认出了我?”
他懒洋洋地反问:“我怎么可能会认不出你?”
一想到他早就知道了是我,却由得我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演断袖,还那么刁难才答应借钱给我救兮淮……我顿时恼羞成怒。
我恶狠狠地瞪他,他却还不知死活地轻笑:“嗯……小满,所以我刚才问你,你捂着嘴巴是在干什么呢?”
“唰——”我的脸颊霎时辣到不行。
见他还一只手怡然自得地撑在我头顶上,一只手的指腹牢牢地胶在我的眉角上,我马上凶巴巴地用力去推他:“走开……走开!”
“嗯。”他皱眉轻哼了一声,“别推,疼。”
疼?最好你九天之上的龙子,被我这爪子轻轻一推就会疼!
我气黑了眼,他说什么我都不管他,只管用力地去推。然而推多两下,他却突然如泰山崩倒,手臂一软,高大颀长的身躯一下子就重重地全部压到了我身上。
“你干吗?!”我怒问。
他的脸刚好埋进了我的肩窝,本就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我受伤了。”
“受伤了?”我的尾音狐疑地扬高。
“小满,难道你没发现,我一晚上的打斗都没动用仙术吗?”
他的鼻息拂过我的耳垂,我躲闪地偏了偏头,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他却好像被我牵扯到了痛处般,低低地痛哼了一声,语气听起来倒是有气无力的,我僵住,马上不敢再乱动。
听他这么一说,我想起今夜精怪们的围攻确实有些凶狠,他一路护着我冲出重围,刀剑无眼,若他卸掉了仙气护体,的确什么时候伤到了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我便有些心软,心软之后又有些心慌,双手不自主地去扶住他的腰,问:“你是伤到了哪里?”
“……左腹。”
我听到这里更加不敢随便地去推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我策术为你疗伤。”
“别,你这样只会又把精怪引来。”他抬起头,手臂支撑似的揽住我的肩膀,我整个人便相当于钻到了他怀里,静了片刻,他道,“你随便帮我包扎一下就好,等回到九重天,我再自己疗伤。”
我闻言心中一动,太子殿下他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真汉子,他受了伤不仅带着我在月夜里奔逃,如今为了我的安危,还要山高水远,一路忍痛回九重天。我的眼眶不禁被感动得有些湿润,深深地吸一口气,我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换过来让他背靠着屏尾木坐下。
“虽说恢复仙术后你的伤口会自行愈合,但现在就这么摆着它也不是办法。”我挽起袖子,一脸真切地直视他,“我先简单地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可好?”
他勾唇一笑,笑容清淡,有些苍白:“随你。”
我跪坐在他身侧,此时此刻才看清了他那道伤口。他腹侧的外袍已经被割破了一道口子,在外衣内衣的层层遮掩下看不出伤口多深,却能看到左腹这一角的月白色布料都染上了血色。
“痛不痛?”
我担忧地望着他,问出口后才反应自己说了废话。
我不啰唆了,伸出双手悬空在他的左腹上,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我要撕你的衣服了。”
“嗯,请你轻一点。”
他依旧是那抹苍白却悠远的笑容。
我侧着脑袋想了一想,隐约觉得这句对话好像有哪里不对,想了一下顿觉自己的心思真是太龌龊了!太子殿下这么高风亮节冰壶秋月,你这个当妹妹的好意思乱想些有的没的?清干净心中的杂念,我默默告诉自己我是一个十分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人,于是便十分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去撕太子殿下的衣服。
“刺啦——”
呃,可能我太过于堂堂正正了,正义的力道一时有些把握不住,一撕,衣料便被我撕出了一道横亘腹部的口子。
我震惊了,太子扶额了。
“小满,我不是说了,要轻一点?还是你……嗯?”
太子殿下什么也没说,但他这个拉长的尾音以及这轻轻一“嗯”,不知怎的我便听出了桃花朵朵春水荡漾风月缠绵……
我从地上跳起来,慌张地摆手:“我不是故意的!”
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往太子腹部瞟去,哇……太子不愧是太子,这身材,这肌理,好棒哇……瞄到一半我魂儿回归,赶紧立正,头一转对上太子那微含戏谑的眼神。我钻地洞的心都有了,赶紧整整神色,严肃地重申:“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石像一般地站着,坚决不再占一眼太子的便宜,我都活了五万年,怎么可以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我目视前方,风从耳边呼呼吹过,我为自己的坚定点着赞,这时太子的嗓音却幽幽地从下方传来:“小满,你打算就这样晾我一个晚上吗?”
“……”
我眼角一抽,默默地蹲下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默默地为太子殿下包扎起伤口……
伤口不深,但由于紫朔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什么伤,这道渗血的刀伤在他腹间便显得有些触目惊心。我从小到大也没包扎过几回伤口,耗了大半个时辰,总算为他料理完毕。
月过枝头,屏尾木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映照在铺满月光的林间山道上,便像在流光闪烁的银河之上架起了一座座曲折蜿蜒的桥。我抱膝坐在紫朔身边,闭着眼睛,听得见风吹过远处山峦的回响,以及偶尔有些小动物踏上了地上枯枝的声音。听了一会儿,我睁开眼,摇摇紫朔的手臂:“我看祭月仪式也结束了,现在山上该没什么人了,不如我们现在施术招飞云回去?”
紫朔背靠屏尾木而坐,下巴微微扬高,双眸闭起,似乎也在听着什么,半晌,他抬眸浅笑着问我:“小满,你有没有见过屏尾木开花?”
我惊奇道:“屏尾木不是不会开花?”
“屏尾木不是不开花,而是千年才开花一度,极其罕见。”他道,“我算了一算,今夜,恰巧是屏尾木的花期。”
我喃喃:“我们这么好运?被追着跑也能误打误撞地跑进一片屏尾木林,还撞上了屏尾木的花期?”
紫朔只是浅笑,静了片刻,道:“从前有个传说,相爱的男女若是有缘看一次屏尾木开花,那便无论投胎转生多少回,都会生生世世在一起。”说完静静地看我,黑亮的眼睛在夜里有如坠了星子,明亮幽远得慑人。
我思索一阵,道:“这个传说只是对凡人男女起效吧,神仙的话看不看根本没有差别。”
他笑容淡去,长睫一垂敛去眼底的光芒。
我掰着手指,自顾自接着道:“因为我们神仙根本用不上这套啊,首先我们不会投胎,再者千年开花一次久是久了点,但我们要真是想看,也不愁错过了就没机会……”察觉到紫朔的神色不太对,我静了下来,问他,“你想我陪你一起看屏尾木开花,对不对?”
他背脊一僵,似乎没料到我猜破了他的心思。
我突然便觉得他有些可怜,他曾经说过他有心仪的女子,他该是希望那女子能陪他一起看屏尾木开花的吧?如今心上人不在身边,他还要被我累得受伤,这么一个静谧美好的夜里,他会不会寂寞?
难怪想要我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来陪他。
思及此,我直起腰来,跪到他身边捧起他的手,笑容放得轻软,情真意切地盯着他的眼睛道:“即便今夜不看这屏尾木开花,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他手心猛地一震。
下一瞬,他蓦地反握住我的手一使力,将我重重地扯进了怀中。
看吧,果然是被我的纯纯情谊感动到了。
我有些扭捏:“你的伤……”
“嘘。”
他更重地将我往怀里揉了揉。
我双手掌心撑住他的胸膛,膝盖一挪一挪的,正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突然便听到了花开的声音。枝头上,仿佛谁瞬间使了个仙术一般,屏尾木的尾端逐渐露出一个个白色的花苞,没有叶子,月光里只有紧闭的花蕾旋转着缓缓打开,柔软的花瓣一片一片延伸抽长,洁白无瑕仿佛一盏盏开在枝头上的莲。
这瞬间,屏尾木纷纷开花,这朵含苞待放那朵已傲然挺立,只要盯住一个花苞,我便可以看见整一个花开的动态过程,而当我惊叹地仰起头来时,以一轮皎洁的圆月为背景,整个屏尾木林的枝头上已是繁花一片。
“好美……”
紫朔却看也不看一眼,静静地拥着我:“嗯。”
清风拂过树梢,洁白的花瓣在遒劲的枝丫上轻颤,不知哪株屏尾木上飘下来了一盏,在风里打着转飘到了我眼前,我伸出手去接,正合我一个巴掌大小。我急忙挣开紫朔,将花献到他眼前,笑吟吟道:“鲜花赠美人,送你。”
紫朔接过花,失笑:“要送也是我送给你。”
说罢便将花往我耳朵上别,奈何这花实在太大朵,别上去后我的脸蛋便差不多被遮了一半,轻薄的花瓣触碰着我的眼睫,我的右眼如同被蒙上了薄纱,望出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眯起一只眼睛伸手去拨弄遮眼的花瓣,边笑边抱怨道:“这花别起来不美……”
紫朔反问:“谁说不美?”
病人最大,太子开心最重要,我无所谓地弯唇笑了笑,笑完觉得一直仰着脖子看花有点累,索性抬手稳着耳郭上的那朵花,躺了下来。
这个视角望去,便如同躺在了一个绣满了繁花的帷帐之中,月光盈盈如水,柔和地给每盏屏尾木花都绘上了淡淡的银边,洁白的花瓣薄透犹如蝉翼,整个林子里异香笼罩,我深嗅一口,舒服地闭上眼睛。
“我先睡一会儿,走的时候你再叫醒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