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在李蔡一众人竟也保次子刘闳。想来卫氏过强,李蔡等人自觉名利无望便只得冒险舍弃。
刘彻两边犹豫不决,久久难以定夺,此事只得一拖再拖。
此事愈演愈烈,争斗不止,待稍稍平静,已到冬日。刘彻左右为难,索性一连三日不早朝,不见反倒清静了。
刘彻在椒房殿躲了一日,后又不出意外地去了鸣鸾殿。
第三日来了昭阳殿。
刘彻来时,李蓁正在午睡。
起先李蓁并未察觉刘彻在身旁,待悠悠转醒时只在若有似无间嗅到一股香气,李蓁便知是刘彻来了。却有意不想醒来,意在与刘彻逗趣。
刘彻站在床榻旁了一会儿,王福自知陛下心意便也不做声。
李蓁有意捉狭不醒,刘彻眼神示意王福,王福会意,低声道:“陛下,李夫人未醒,不如先去别处?”
“也好。”刘彻有意抖动衣袍,佯装着要走。
李蓁闻言,又听刘彻衣袍窸窣作响,以为刘彻当真走了,猛地翻身坐起,道:“陛下!”却见刘彻还好好站在床榻边,正笑睨着自己。
李蓁当即知道被骗,嘟着嘴道:“陛下竟伙同了王公公来骗人!”
刘彻上前来弹了一下李蓁的额头,道:“有人装睡也装不像,睫毛抖不说,眼珠子在里头转个不停!还敢说朕骗人?”刘彻视线微微一顿,摸了摸李蓁额头上的疤痕,“竟去不掉么?可惜了蓁儿的美貌。”
“无妨,臣妾往后在此处画些妆容点缀,便也遮掩了。只是夫君瞧着碍眼罢了。”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容貌之美各在己心罢了,蓁儿在朕心中永远最美。”
李蓁吐了吐舌头,挽住刘彻的手臂依进刘彻怀中,道:“陛下怎的来了?要午睡么?”
刘彻挥手示意宫人出去,翻身上塌径直躺下了。李蓁见他未脱鞋、未更衣,便一笑置之,裹着毯子依在他身侧。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刘彻道,“朕以为,司马相如这句话说得好。”
李蓁却道:“陛下莫不是想说陛下是相如之才,臣妾是文君之貌?”
“非也。朕的天下自当满堂尽是相如才,朕的后宫自当每处皆是文君貌,但凤求凰,朕只对你。”刘彻一语双关。
李蓁脸一红,嗔道:“陛下是龙,皇后娘娘才是凤,臣妾只是一只琅鸟罢了。”
“朕是凤,蓁儿是凰才是。”刘彻道。
李蓁笑着依在刘彻胸前,看着刘彻的脸,手指轻轻抚摸着刘彻的鬓角,悠悠道:“陛下的声音听着疲惫不堪,若是累了便小憩片刻,臣妾守着夫君。”
刘彻闻言,重重叹了口气。
“夫君何以叹气?”
“只有蓁儿让人省心。”
李蓁会意,轻拍了刘彻的胸口,道:“臣妾哄陛下睡罢。”
“蓁儿,朕有话问你。”
“臣妾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彻睁开眼,道:“前朝太子一事已经闹了几月仍旧不止,朕这三日未上朝也为此事。蓁儿若是朕,会立长立幼?”
李蓁忙道:“臣妾不敢妄议朝政。”
刘彻笑说:“朕许你入三殿,便就是许你说话。说罢。”
李蓁早有耳闻,只是公孙氏李氏与卫氏的争斗,自己不愿牵扯,自然是作壁上观为上策。可此时刘彻问起,只怕自己难以再置身事外。
虽说只是一句话,但帝王身侧,一句话可以左右的事简直翻天覆地,李蓁只得再三思索。
半晌,李蓁才道:“臣妾也拿不定主意。按理说当立长,毕竟皇长子是嫡出长子且皇后娘娘一贯贤德,想来皇长子将来定是明君。二皇子……臣妾并未接触多次,仅记得上一次二皇子拿了陛下随身的玉佩玩,想来是个喜欢朝堂的孩儿,也是帝王之相。臣妾不如陛下,此事让陛下如此焦心,臣妾只怕更加难以定夺。”
刘彻很惊讶,却未显露,只是嗯了一声。
本以为李蓁此时定会选择一人依依,刘彻猜测李蓁多半会选皇后。毕竟卫氏在朝中人脉颇广,李广利与卫青的几个儿子也走得很近,李延年还时常去公主府献曲。
刘彻道:“蓁儿是从公主府出来的,朕原以为蓁儿会替皇后说话呢。”
李蓁笑着说:“臣妾自是感恩之人,只是此事事关大汉江山,臣妾断不能以自身喜好去定夺。”
刘彻点点头,很是赞同。
刘彻待到了傍晚,前脚刚走,吴蕙兰便来了。
李蓁赶快请了吴蕙兰进来,两人站在炉子边烤火,起先都是沉默。
“陛下三日未上朝,前两日不想也是去了椒房殿与那鸣鸾殿,我听闻今日来了昭阳殿。蓁儿你的话陛下定会听,你可说了什么?”吴惠蕙兰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李蓁道:“姊姊的意思蓁儿何尝不懂?那王丰荣害了多少性命?单单贞儿就等我们替她报仇,说不准此次点翠也是王丰荣下的手!蓁儿恨不能陛下将她打入永巷才好!岂会助她!”说到这里,李蓁咬牙切齿。
吴蕙兰闻言大喜,问:“这么说你对陛下说你希望立长子刘据为太子?”
李蓁摇头。
吴蕙兰急了,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莫不是……你打什么哑谜!快快说来。”
李蓁拉着吴蕙兰走到湘妃塌旁坐下,才说:“陛下如今犹豫不决,一半源于他难以定夺,还有一半便因此事不只是太子一事。姊姊细想,如今朝中卫氏贵极一时,公孙氏紧随其后,姊姊可听过周幽王废后立储的典故?”
吴蕙兰摇头,问:“可是烽火戏诸侯的那一位周幽王?”
李蓁点头道:“我幼时看书,周幽王宠爱褒姒,不惜废嫡立庶,将原来的皇后申侯女及太子宜臼废了,以褒姒为后,立伯服为太子。结果申后带其子逃回外家申国,申后父亲申侯起兵而反抗幽王。”
吴蕙兰一点就通,当即会意,道:“陛下担心外戚之故?”
两人都是沉默,短短片刻后吴蕙兰道:“若是立长,公孙氏势大张狂,只怕会反叛,而若是立幼,卫氏一脉在朝中根深蒂固,卫青屡立战功,卫皇后更是当之无愧母仪天下。”吴蕙兰叹气,“当真是两边都得罪不得。”
“姊姊明白就好,我心知陛下顾虑,却不可说。若是助了哪一边引来了叛变,只怕是还要牵连自身。只好两边皆不助,由陛下自己定夺,长幼于我们无异,不插手此事,如此方是上策。”
吴蕙兰记恨公孙氏奏报淮南王造反一事,对公孙氏实在无好感,便道:“只可惜不能连同了卫氏对付了那可恶的公孙氏!”
李蓁自知她的恨意,握住吴蕙兰的手,道:“姊姊,你家中人已多半病死牢中,如今无依无依,更须小心谨慎,方能为冤死父母姊妹报仇的一日!”
虽说淮南王是咎由自取,可吴蕙兰的父母并未参与造反一事,仅因有些姻亲关系便被卷入此事打入牢中,实在冤屈。后李蓁求了陈氏照拂,还曾前去探望,却得知吴蕙兰父亲不堪屈辱自刎于牢中,母亲带着吴蕙兰的小妹也一并死在了牢中。
李蓁一直后悔未保护好吴蕙兰的双亲、小妹,也总觉得若不是自己帮刘彻对付淮南王,吴蕙兰一家也不至如此。
吴蕙兰见李蓁失神,便反手握住李蓁的手,说道:“蓁儿,我家中之事与你无关。若无你照拂,只怕我也病死在那冷宫,你无须自责。”
李蓁见吴蕙兰反倒安慰自己,心中一暖,道:“姊姊放心,蓁儿是个不忘他日的恩怨的人,定会想法子对付了王丰荣先替贞儿报仇。”
“贤妃娘娘、尹美人到--”
李蓁和吴蕙兰相视一眼,一起起身相迎。
贤妃与尹琼华姗姗而来,众人各自行礼后方才入座。
李蓁道:“这冬日雪大,贤妃娘娘与妹妹怎么来了?”
“李夫人莫不是不欢迎我们?”贤妃笑说。
吴蕙兰道:“贤妃娘娘说笑,快快进屋来。蓁儿是最好客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日日都赖在这昭阳殿里!”
贤妃瞥了一眼吴蕙兰,道,“是了,陛下来昭阳殿的次数远远多过其他几宫。这里……”贤妃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停在李蓁身上,“确是得宠的好地方。”
吴蕙兰有些气,李蓁插话道:“蒙贤妃娘娘看得起,贤妃娘娘若是喜欢这昭阳殿,也可日日来,臣妾欢喜着呢!”
“可不是,蓁姊姊一贯好客!”尹琼华也忙帮腔,“没得我也常来,她也欢喜。”
贤妃却话锋一转,说道:“李夫人与荣贵妃不睦已不是秘密,本宫想着若是我等都向陛下说明,那荣贵妃的孩儿定做不得太子!李夫人意下如何?”
三人闻言,没想到贤妃说话这样直接,也不知自己与贤妃几时这般要好,都是一惊。
李蓁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说:“贤妃娘娘恕罪,臣妾提醒一句,后宫不得干政,娘娘莫不是忘了么?”
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李夫人,这句话只怕是你自己该清楚的,要说后宫干政,李夫人若是第二,谁敢称第一?”贤妃步步紧逼,看来是下了决心要逼李蓁对付荣贵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