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虎明白高文元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意思是让他和杨思诚联络。
王小虎和孙秀英分手以后,来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掏出那张纸条,只见那张纸条与自己传递情报的纸条一模一样,吃惊之余连忙涂上碘酒,字迹出来了,内容就是自己所写的。看来高文元在自己传递情报之前就被抓起来了。
王小虎感到十分沮丧,吴飞的计划失败了,一切又要从零开始。
其实这张纸条已经不是王小虎传递情报的那张,而是被宋铁军换过了。却说宋铁军看过纸条以后,就意识到有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于是他摹仿王小虎的笔迹,在相同的纸张上重新书写一遍,又亲自送回到原处,并嘱咐孙秀英一番。
王小虎来到杨思诚家里,杨思诚不认识他,这没什么奇怪,因为他是高文元发展的下线,他们之间是单线联系,这样可以确保整个组织在某一条线出事后不至于全部遭到破坏。“我是高文元的朋友。”
杨思诚笑逐颜开,连忙引他进了书房,关上门。“同志,可把你盼来了。”
王小虎见他叫自己“同志”,便问道:“你什么时候入党的?我怎么没听说?”
杨思诚说:“老高被抓前一天,来过我这里,他通知我上级已经批准了我的请求。他还告诉我上次码头事件以后,县委遭受重大损失,只剩下他和你两个人。为了保证党组织在文城的存在,他提议成立中共文城临时党支部,由我们三个人组成,本来他打算第二天开支部会议,讨论下一步工作安排并选举产生支部书记,因无法联系上你就耽误下来了。现在他被抓了,我是新同志,因此我提议由你负责支部工作,组织营救老高同志和发展党的组织。”
王小虎见他说得有板有眼,便消除了对高文元的怀疑。“老高同志是怎么暴露的?”
杨思诚叹了口气,说:“老高同志见天气热,洪书记的头颅腐烂得不成样子,就一心要替他收尸,我劝说他不听,果然他被作为通共分子抓起来了。”
“如果是通共嫌疑,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就怕他扛不过敌人的酷刑。”
“老高同志承认了自己是共产党员,但他是好样的,没有向敌人屈服。”
王小虎心里一惊,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事,连忙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思诚说:“我是叶明义治丧委员会的成员,在这个治丧委员会中,县党部也派了一位主任参加,有一次我和他闲谈,故意表扬他们县党部在惩治乱党工作中功勋卓著。哪知这位老兄不以为然,他说这两天抓了一个姓高的,审讯过程中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姓共,名产党,至于其他情况只字不提。其实他的情况县党部已经掌握了,可他死活不承认。他还问我共党分子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我说我哪知道。他笑笑说,告诉你吧,他们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任你严刑拷打,想撬开他们的口难于上青天。所以,我说老高是好样的,他是一名真正的共产党员,值得我们大家学习。”
王小虎点了点头,看来自己屈解了高文元,他和方明同志一样,是能经受住各种考验的。虽说方明同志至今生死未明,但他也是好样的,因为组织还在,就证明他没有向敌人透露任何党的机密。为了特派员,同志们有的牺牲,有的被抓,而特派员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个代价也太惨重了。“是啊,他们都是好样的。”
杨思诚说:“为了个特派员,咱们的牺牲太大了。”
王小虎又是吃了一惊,心想他怎么会知道特派员的事,连忙问道:“又是老高告诉你的?”
杨思诚点头说:“是的,老高领着我宣誓以后,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他和上级联系以后,准备重新确定和特派员的联系方式,但上级表示现在也无法联络到特派员,只有按照原来的方式接头。老高把接头暗语告诉我,表示万一他被抓了,就让我告诉你,由你负责寻找特派员。”
王小虎没想到高文元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个人活动能力很强,怪不得洪书记牺牲前嘱咐他找高文元呢。“可是特派员被陈友亮关在看守所里,戒备森严,我怎么进去和他接头?”
杨思诚说:“小虎同志,你恐怕还不知道,你到游击队这几天,文城发生了很多大事,那些被陈友亮抓的人中除了一个人自杀死了,其余的人被全部释放了,而且陈友亮被县党部抓起来了,据说是栽脏陷害骗取财物,现任警察局长是马彪。”
“有这样的事?可是这些人被释放之后再要找到他们如同大海捞针。”王小虎垂头丧气。
“这个不难,看守所长是我的学生,我已经偷偷地从他办公室里摘录了一份人员登记表,名单地址都有。”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登记表交给王小虎。
王小虎大喜过望,说:“太好了,有了这个就好办了,我会按图索骥去找,如果能顺利找到特派员,我会向组织上申请给你记功。”
王小虎离开以后,杨思诚立即打电话给宋铁军,告知一切情况。
宋铁军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慰勉他几句,只说了句“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杨思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语气上判断宋铁军心情不好。
宋铁军心情确实很糟糕,在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张福海送来的老街损失情况的汇报材料和一张今天出版的《安东日报》,而且就在杨思诚的电话之前,他接到了省政府廖主席的电话,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廖主席还让他立军令状,限期一个月剿灭王大麻子,否则让他引咎辞职。
宋铁军知道自己被架在火上烤,这年头政治斗争更是你死我活。国民党内部派系林立,除了委员长的中央军是嫡系之外,其他的都是杂牌军。从中原大战到蒋桂战争,中央军千方百计想吃掉地方杂牌军,都没有成功,渐渐地中央和地方在力量的搏弈中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地方杂牌军控制的地盘大,虽然不和中央搞分庭抗礼,但是维持本派系的地位还是放在第一位的。安东是广西佬的地盘,省政府主席及地方主官自然是桂系的人出任。宋铁军来安东的使命除了消除异党之外,还有就是监视桂系。他知道桂系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马拔除掉,现在逮着这样一个好机会,他们是不会放过的。
宋铁军对付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十分拿手,但对付金鸡寨的土匪如同对付游击队一样感到棘手。本来他想故伎重演,像除掉张无常那样干掉王大麻子,但这个王大麻子并不好色,在寨子里娶妻生子,所以他是狗咬刺猬无从下手。宋铁军曾经派人上山招安,许诺王大麻子任县保安团团长,哪知王大麻子却说如果他当了这个保安团长,他大哥死不瞑目。
《安东日报》上醒目的标题“文城老街今遭土匪洗劫,伤亡重大”如同一把刀在剜他的心,宋铁军将报纸扯得粉碎,吩咐手下备车。
宋铁军来到大宁寺刘成龙师部,见着刘成龙,说:“师座军务繁忙,属下前来叨扰。”
刘成龙说:“铁军兄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一定是为土匪袭扰之事吧?”
宋铁军拍马屁说:“师座英明,料事如神。”
刘成龙说:“我已接到省政府卫主席的电话,让我派兵剿灭这股顽匪,维护地方社会安定。按理说剿匪是军人的职责所系,但你也知道我现在是困难重重,精锐力量被抽调到前线不说,军饷也不能按时发放。古人云兵者国之大事,打战是要死人的,弟兄们总不能空着肚子卖命吧,要是发生哗变,问题可就大了。”
宋铁军先是一喜,有了卫主席的尚方宝剑,总比自己浪费口舌好,后来听到刘成龙强调客观困难,不大情愿出兵,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军饷的事好说,只要师座肯出兵就行。”
刘成龙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知道宋铁军这阵子是被架在火上烤,上下都有压力,这个时候跟他谈条件他不会不答应的,于是说:“还是铁军兄理解兄弟,这样吧,你什么时候筹措齐二万大洋,我什么时候出兵。”
宋铁军知道刘成龙敲自己的竹杠,可是他没有办法,只有答应。
刘成龙看着宋铁军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笑容。当土匪袭扰老街时,他接到五二一团的报告,知道发财的机会来了,于是他命令部队不准主动出击,放几阵枪扔几颗手榴弹吓唬一下就行。所以当王大麻子杀回马枪时,五二一团竟然一枪未放。
宋铁军派人连夜将张福海找来,跟他商谈军饷的事。
“书记长,商会这次损失惨重,一下子筹集二万大洋实在困难哪。”
“这是刘师长定的,我是一分钱头都没抽。他那里的情况你想必也清楚,不见兔子不撒鹰,依我看你就是再困难也要克服,总比被土匪抢去好吧。”
理是这个理,张福海心想也只有这样了。自古官匪一家,而且官匪比土匪还厉害十分,他们是明火执仗,还没出兵就先要钱,真要拿了钱又不能打胜仗。就拿五二一团来说吧,王大麻子送上门来,这是多好的机会,但他们却按兵不动,等他回到老巢再想剿灭就难了。还是有人总结得好,几千年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离王大麻子的最后期限还有一天,张福海凑齐了二万大洋,和宋铁军一起送到刘成龙师部。
刘成龙看到白花花的大洋,心里乐开了花,说:“铁军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从现在起五二一团由你指挥进山剿匪,不荡平匪寇决不班师。”
宋铁军知道张福海筹措这二万大洋也下了不少功夫,为了表示对出钱的商户一个交待,在剿匪之前,他在老街搞了个出征仪式。
十方锣鼓敲得震天响,老街热闹非凡。大家听说县里举行剿匪誓师大会,都早早跑来围观。
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站着一排受了损失的商户,他们的面前摆满了死亡亲人的牌位。主席台前,是一列列荷枪实弹的士兵和地方部队,分别是五二一团、县常备大队和老街保安团。
宋铁军在马彪和张福海兄弟的陪同下,登上主席台,底下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宋铁军挥了下手,喧闹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宋铁军动员说:“各位乡亲、官兵兄弟们:土匪祸患百姓,不剿不行。大家都看见了吧,这些无辜的生命就是被土匪剥夺的,再过两天就是他们头七的祭日,我们要不要替他们报仇,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底下山呼“剿灭土匪,为民除害”。
宋铁军大声宣布:“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