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申斥，自己一个人可以。可是李晟的反对被无视了，于是跟在两个少年身后的胡归一，很是感慨地走在路上，“小子，上一次，咱们还真是凶险啊，这一次，我是去享清福的，你可不要给我找麻烦。”
两个护卫各有千秋，柳诚完全听他的寸步不离，轻易不提出意见，安静的让人感觉不到存在。胡归一性子跳脱些，可真的老了，不能剧烈的拼斗。
李晟摆着笑脸，“怎么敢再劳烦您，您的伤好些了么，这次去县里，好生看病，可没人再阻拦。”
斧头帮灰灰湮灭，开阳县的人都守着本分，深怕被代县令抓住把柄，当了杀鸡给猴子看的那只鸡。胡归一嘿嘿一笑，“你还是有些孝心的，药就算了，你只要把酒备足了，就行了。”
除了那一口酒，也没有别的爱好了。劝他戒酒的话说不出，跟他不能像对太公一样，把酒葫芦给砸了。那酒葫芦还是李晟给买的，“您啊，能少喝，就少喝点儿吧。”
李晟的关心，胡归一不耐烦，“好了，你小子省省，好好做你的生意就成，这么点儿要求，都不满足我。”
有苦难言，他孤独的内心里，要借酒来麻痹，“就没有机会找回来？”
“天下之大，乱民四处，到哪里去找。我找了好些年，都快疯掉了，你不给我酒，让我怎么熬。”两个少年十分难受，胡归一又是一口酒喝进胸膛，“别难过，我都想开了。”
想开了，还有那样深入骨髓的哀伤，李晟又不是傻子。胡归一的亲人，也不知还在不在。纷乱的世界，失散了真的不好找。就算那么发达的社会，一旦错身而过，就是茫茫人海，相隔两不见，况乎今日。
李群背着肥皂，看着胡归一，眉头深深皱着。“群哥，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所有的肥皂都背出来，有盒子的和没盒子的，要区别对待。
道路难行，没有交通规矩，李晟很透了双脚徒步行走。跟李重丙，还可以撒娇，让他背一下，对旁人，没那么厚的脸皮，不好意思。
从早晨走到晚上，整整一天，真是够了。若是有一辆马车，要减一大半的时间。长桥马场做的好事情，迟早让他们加倍还回来。是时候买一匹驴子了，总不会把驴子也给牵走。
到开阳县，几乎踩着点儿进城门。城门关闭，才真是要露宿荒野。这年头，网吧没有，没地方可以将就。得意楼的锁孔，都被弄得有很多痕迹。打开锁，慢慢走进去，点亮桌角的油灯，很好，灯油少了不少。
为了他们能够顺利勘察地形，李晟给他们准备地很充分。这一次，他们没有大动土木，地下，早就在装修的时候瞧见了。
他们会检查墙壁，屋顶。李晟准备的梯子，又起了很大的作用，简直可以直达房顶，房梁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为了打发瘟神的猜疑，李晟可谓绞尽脑汁，还与齐县尉交代清楚，得意楼没什么大动静，就不要出动了。别人这样辛苦的蹲守，应该体谅体谅。
草草吃了点东西，三人倒头就睡。今晚上来不来人，李晟不知道，但不喜欢别人打扰好梦，直接从里将门锁住了。至于能飞檐走壁的，他也没有办法。
养狗计划，必须要提前了，院子里养条狗，不求护主咬人，起个提醒作用就很好。
晨光里，坐在楼顶，李群同样爬上来探头。县里比庄上热闹多了，小贩，商人，农夫，都开始奔走。监视得意楼的眼线消失不见，李晟这一招起到了作用。他们确定，银子没有藏在得意楼。
秋沫儿眼睛很尖，在河园街的王家铺子里，看见了李晟，欢快地往得意楼跑。跑上楼顶，看着李群，“他是谁？”
“我堂哥，这些天，你搜到什么消息没有？”“张县令视察县衙仓库，发了很大的脾气，勒令乡绅们把粮食补齐。”商人们心不甘情不愿，看到代县令十分坚决，选择接受这个条件。民不与官斗，有齐县尉的彪悍在，足够唬住一些人。
张代县令想成为新的张县令，就得处理好前任留下来的烂摊子。贾仁义留的烂摊子实在太大，四处漏风，补了这儿，漏了哪儿。不补又不行，为了乌纱帽，糟心。
乡绅们吃瘪，李晟不关心，只要不盘剥平头百姓，李晟就算认可张县令，就看对方守不守得住底线。
秋沫儿的确爱好此道，她打探的有用消息，不止这一条。李晟很欣慰，有这样的人，就不会当瞎子聋子。“这些天，很多人潜入客栈里，衙役们对此视而不见。”秋沫儿说的很气愤，李晟帮衙门办了大事，衙门却过河拆桥，另她十分气愤。
抚了抚额头，这丫头正义感有必要这么强么，“是我吩咐的，不让他们看看，他们怎么会死心，还有呢？”
李晟做的事儿，秋沫儿不懂，“还有，萧家变卖了宅子，去了京城。”李晟不禁感慨，萧盛昌太小心，太容不下别人。丁香没有揭发他们，他却见面就要致人死地。走了也好，省的明教通过蛛丝马迹查过来，那才是灭顶之灾。
三百两银子估计没法还了，刺配千里，流放广南，照这个交通状况，很难见了。为情所困的人啊，被爱的迷雾包裹，迷失自我，何其可悲。
“王家呢，王家的情况怎么样？”
秋沫儿摇头，“王家婶子跑了很多地方，一头猪都没买到，都被别人抢走了。”恶性竞争，王家遭难了，开阳县其他的屠夫们团结起来，联手扼杀，真是好手段。
李晟眼睛里泛着冷意，“把你娘叫回来，酒楼准备准备，就开张了。王家铺子，先关几个月，也不碍事儿。”现在得赶紧赚出，买猪仔的本金，将猪仔运回庄子上。
“群哥儿，你把肥皂带着，去卖给杂货铺，多少钱一个，你看着办，沫儿，你地皮熟，给群哥带路。”锅碗瓢盆，烟花爆竹，红绸彩带，都要准备妥当。这里曾经是鬼楼，必须一举扭转鬼楼的形象。
晚上，李晟开始写帖子，县令有名的乡绅，都写请柬。来不来，和请不请，不是同一件事儿。送请柬的事儿，交给秋沫儿的小伙伴。小伙伴穿着补丁的脏衣服，骨瘦如柴，实在没有人手，只有将就着用。
在木牌上，写上一道道菜的菜名，下边挂个风铃，叮铃叮铃作响，很有情调。牌子上的菜名，香菇肉丝，红烧茄子……他们竟然一道菜都没有听说过。
真是可怜的孩子，家常菜都没有吃过。秋娘忍不住怀疑，“看不懂的菜名，人们点着吃么？”这是个问题，有时候看着多好的菜名，可菜的本身却让人大失所望。
可以用笔画下来，生动形象，那工程量就大了，没有彩笔，画出来，也不好看。这个时候认字的人少，凤毛麟角，这样的菜名搞不好就是乌龙。
乌龙就乌龙吧，只要菜好吃，在乎名字干什么。这一晚，李晟睡得很香，其他人却焦灼地睡不着。
有这么给力的下属，李晟觉得自己会很省心。大清早，秋娘就开始叫他了，睁开眼睛，天才蒙蒙亮，“我们又不用卖早点，起这么早干什么？”得意楼不是客栈和食宿合一，完全不用做早点。客流量不够，早点累人，还赚不了多少银子。人口要是多，在地铁口摆摊，就能赚个锅碗瓢盆，现在不行。
“东家，去晚了，菜都没了。”不是大部分时间营业的店铺，只在每天早晨售卖，卖完后就去干农活，专门的菜贩子很少，而且菜的价格和质量都很离谱。
李晟不情愿地起床，在早市的街口买食材。“东家，我们以后联系固定的菜贩，就不用早起了。”青山城里有蔬菜帮，达官贵人府上的菜蔬，都是他们送。
这些人表现地很谦卑，一笔绝大的生意，分润给了很多人。暂时可以联系合作商，要老实的。等自家蔬菜成熟，就不用找别人帮忙。
所谓的早市，就是长街里起早床的人们。他们会早早等待城门开放，将蔬菜担到固定的街道贩卖，菜贩子充当收购的角色。菜很新鲜，上面沾着露珠，卖家接受铜板，也接受以物易物。
能守在这里的农夫没有几个，他们会将菜廉价卖给商贩，商贩们有固定蹲守的点儿。秋娘买菜很挑，从这头，挑到那头，然后又折回来。她细心地对比，价格，份量，质量，各种方面的。
感谢方八胡的严厉管教，秋娘必须用最少的价格，买到质量最高的菜，不然就会挨打。粗暴管教有时能够起到很明显的作用，逆反的可能也是存在的。
秋娘的精明能干，脱胎于方八胡的变态苛责，但她不感激对方。在翻来覆去的观看中，李晟几乎睡着。早市里的人对秋娘习以为常，大家有对她照顾的意思。
不耐烦很正常，谁愿意你翻翻拣拣，还一脸嫌弃地爱要不要的样子。秋娘不与人吵，她总是默默地做着事情。在方八胡犀利的眼光下，任何的想法都是多余的。
李晟把银子塞在她手里，“秋娘，你自己看着买吧，我回去了。”秋沫儿拽住李晟，“你去哪儿，今天开业，你当掌柜的怎么能偷懒！”
李晟指了指天边的鱼肚白，“时辰还早着呢，估计到中午才准备，我回去再睡一会儿。”小东家完全没脾气，比脾气暴躁的方八胡还难以琢磨，母女俩对视一眼，继续挑菜。
晨曦的光泛黄，空气中还是有几分冷意。没有温室气体，冬季总是有些漫长。得意楼的红彩招展着，迎接今日的重生。手指拂过回廊，进入房间，熟练窜进被窝里。
胡归一早就醒了，在另一张床上喝着小酒，整个房间里弥漫着糟糕的酒味。这时候的酒，远没有酒香四溢，李晟只觉得很是难闻。
翻了个身，支起脑袋，“胡爷爷，你早上能不能不喝酒，或者不在卧房里喝酒，您是把我泡在酒坛子里啊。”讨厌的烟酒味儿，李晟从来不用这种东西调节。
胡归一把酒葫芦盖上，起床穿衣，一声不吭走出房门。李晟不是没心没肺，他或许伤害到了老人，心里不安，怎么也睡不着。
李晟跟着起床，爬上三楼的顶格空间，胡归一目光幽远，对着天边的太阳发呆。李晟坐在他的身边，感受附近匆匆的脚步声，叹然，“这样的宁静，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胡归一收回视线，眉头微微皱起，“朝廷里的大事儿，你一个乡下小子担心什么？”
于己无关，的确可以高高挂起，“如果我们连这一份安宁都没有，那该怎么办？”胡归一面色不善，“你不会被明教给吓傻了吧，他们再厉害，也没能力来开封府闹。”
一国之都，若真兵临城下，这个朝廷，离灭亡当不远矣。明教只在江南肆虐，那位内相，会带兵平了他们？金戈铁马啊，绝非梦境，“若是不得安宁，就自己寻找一份安宁之地。”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蕴含无穷的力量。胡归一愣愣看的他，现在只觉得李晟眨眼之间变得不一样。这话的意思很平淡，却透露出反意。
不需要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只想要一片安宁之地，不被异族胁迫，若是有人要来破坏，就毫无顾忌打碎他们。
李晟的眼睛发着光，旭阳初升时光耀万物。从深奥的状态醒来，呵呵笑，“胡爷爷，今天想吃什么，管饱。”前后落差太大，胡归一很是恍惚，他的要求不高，“随便你，今天开业，可别砸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阵风，应该可以将得意楼的阴霾吹散，今日的开业大吉，关键就在东风上。东风相送千万里，扶摇直上重天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