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灯珠儿,今晚你可连蜥蜴都没得吃咯。”又一次被轮换下来之后,江恺笑嘻嘻地对着凹窝里一脸快哭出来表情的韩镫挤眉弄眼,“想想结束后咱们去吃点啥?巴西烤肉?土耳其烤肉?韩国烤肉?”
说着,江恺吧嗒了一下嘴,舔了舔唇,说:“其实我想吃阿拉斯加长脚蟹,蟹钳太难剥,肉还柴,我不要,我喜欢吃腿,最好是盐烤的,带点咸味,嫩嫩的,啧啧……”
不说还好,江恺这么一说,韩镫顿时觉得饿得发昏,这几天别说大鱼大肉生猛海鲜,就连清汤寡水也是没有的,来来回回就是几个臭馒头,加上一点嚼着跟观音土似的植物根茎。
看着韩镫一脸便秘样,江恺劈叉着腿,一手扶枪,一手捂嘴,笑得肚皮上的那个皮带扣一个劲震动,显然是故意拿韩镫找乐子,就差捶地打滚广告天下。
韩镫白了他一眼,却也没什么办法,这会儿脑子里全是红彤彤毛扎扎的阿拉斯加长脚蟹腿,一字排开,铺满眼前目光所及的烈日沙地,晃得眼花,哪里还有心思去计较江恺拿自己取乐的事?
上一次吃长脚蟹还是年初的时候了,韩老爹到学校看自己,领着去市中心吃了顿自助餐,长脚蟹任吃,韩小镫同学愣是站在那里,边排队边吃,领上一份就端着盘子站到队尾去继续排,等排到了,盘子早就只剩下壳了,生生吃了仨小时的蟹腿蟹钳,那会儿还嫌服务生的脸色难看,真是年少。
“其实吧,这长脚蟹也不算好吃,昨儿个吃的那只蝎子味道才好,烤得半熟,撅掉脑袋,嘎吱一口,又嫩又香,最妙的是,爆一嘴的浆,回味悠长啊~”
“闵哥。”韩镫终究忍受不住江恺的精神折磨,赶紧岔开话题,去找最安全的胡闵义问问题,“这个距离能狙击吗?”
这个距离当然能狙击,可是狙击枪不是野外生存训练的标配,何况对面那厮选择的位置绝佳,自身隐蔽极好,就算此刻胡闵义手里有一杆狙击枪,也未必就能保证一枪致命,何况那人居高临下,视野绝佳,一杆枪就能封住所有第八组的出路,胡闵义作为狙击高手,自然明白现在不是乱动的时候。
韩镫了解了境况的窘迫之后,大概也明白,此刻只能坐等天黑,最好是不见星光的黑夜,这样可以分散行动突围,脱离对面那人的射击控制。
夜黑风高时节,唐一锦和江恺、胡闵义三人同时行动,影子似的蹿了出去。
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子弹破空而来的时候,三人不约而同地就地打了个滚,分散到不同的方向。
枪声响起,韩镫才反应过来,那三人是选择了主动突围,准备利用人数优势,豁出去受点伤,也要将对面那人生擒。
敌军?敌军手里有不受限制配备的武器!敌军手里有信号干扰装置!为了完成任务,拿到黑匣子,受点伤不算什么,何况夜黑风高的,咱天狼队员艺高胆大,玩点心跳也没啥,小心些也不见得就真会受伤。
江恺这么跟韩镫解释计划的时候,韩镫还真信以为真,同意了唐一锦的安排:“你现在还跟不上我们的体能、反应力,你留守,你的任务是,等我们把他逼下山丘,你作为伏击人员,要一击致命,将他打死,明白了吗?”
韩镫点头如捣蒜,端着一杆枪,老老实实伏在白天唐一锦他们对峙的岩石后,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一片黑茫茫的大漠,仿佛再用力瞪一些,就能望穿黑夜,将对面那人从黑暗中瞪出来。
可无论韩镫怎么瞪,夜视能力显然跟不上对面那厮,三声枪响过后,韩镫只觉热血上冲——明明只是训练,为什么是实弹?!为什么唐一锦的身影倒下之后就再没起来?!还有胡闵义,为什么看上去像是负了伤?!
韩镫想起来,冲出去,把自己的兄弟拉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也这么做了。
“回去!”唐一锦的低喝显得有些焦急。
虽然只是训练,连演习这个层级都没够上,可韩镫的这种行为,一到战场,就是分分钟被爆头的蠢蛋,蠢到连听唐一锦这一声喝斥的机会都没有。
江恺和胡闵义已经趁着夜色包抄过去,唐一锦就着那一滚,也滚到了那人藏身山丘的下方,除非那人站起身来,否则很难有角度瞄准下面的唐一锦。
原本的计划是留着韩镫作为牵制,这样三个方向,即使有人没能逃脱射击,也能在韩镫的牵制下,让对方的射击范围有所压制。能尽快得以脱身保全。
对,唐一锦受伤了,那人一枪打在唐一锦的腿上,留下血红的一滩,做得相当逼真,训练专用的空包弹。
按照规则,这就算失去战斗能力了,这一场带着些考核意味的训练,已经注定不合格了。
要是小组能完成任务,大家还有“补考”加训的机会,可韩镫这么没脑子地跑出来,分明就是要断送全组补考机会,直接把大家都送到姜明朗那头笑面虎手心里的架势。
白送的折腾机会,天狼的,真是谁用谁知道,一次恒久远,全军永流传啊。
枪声意外地没有到来,韩镫架着唐一锦窝回藏身之处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紧张得像个丢失玩具的小孩,反复检查着唐一锦,确认他到底伤哪儿了。
那种担忧和焦急完全没有作伪,看得唐一锦心头发软,总算没白疼这个傻孩子,就算多挨点折腾又怎样?丢人怕什么?如果多丢点人就能换回一个热血沸腾的战友,一条心的兄弟,全天狼人都可以不要脸,真哒。
不过就是重新再来,加训加训再加训呗,天狼人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铁血军队,只要兄弟齐心,信念坚定,没什么趟不过去的坎。
唐一锦好不容易跟韩镫解释清楚规则和空包弹的来龙去脉,才发现韩镫居然红了眼。
情感这么充沛,难怪张万年如此舍不得这个孩子,多情意味着情感懦弱,这个家伙,未必真适合军营。
唐一锦叹了一口气,却怎么也说不出责备的话。
韩镫是真不知道所有的枪里装的都是空包弹,作为一个新入伍的菜鸟,哪里分得清实弹和空包弹的区别,平时射击联系用的,也不是实弹不是?也没谁想的起来特意去说明这是演习训练专用的空包弹。
韩镫作为一个从未见过真家伙的新兵蛋子,把几可乱真的空包弹当成了实弹,在唐一锦挨了枪子儿之后差点泪崩,虽说情有可原,却也成了天狼往后每年都拿来调笑教育新兵的经典范例,这是后话。
唐一锦在韩镫居然能将自己安全“营救”回藏身之处,很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敌军”无疑是教官们哪儿请来的老兵客串的,无论是武警还是特种兵,还是涂海成那样的老兵,都不可能开如此大的方便之门,公然放水,坐失一网打尽的良机,放跑傻到家的小绵羊和受了伤的唐一锦。
这个“敌军”有问题。
这个“敌军”确实有问题。
江恺和胡闵义押着负了伤的卫天择过来的时候,别说韩镫吃了一惊,就连唐一锦也瞪大了眼睛。
江恺一脸“居然是队长”的愤恨,在卫天择稍稍缓慢了脚步的时候,本能地提起脚想给屁股上来那么一下的,腿伸到中途,到底还是对老上级的情分占了上风,悻悻然收住,恨声憋出一句:“老实点儿!快走!”
嗯,对于角色扮演还是可圈可点,有点演技,细节到位。
卫天择是真受了伤,很明显,右大腿外侧有一道不短的伤口,已经有些时日,经过粗浅的包扎,大概是缺医少药的缘故,血色透过绷带,一直洇到了裤腿上,颜色暗沉,以至于手电光下,都很明显。
刀伤。
韩镫帮着沉默地胡闵义给“俘虏”重新包扎的时候看了看。
这不是第八组造成的伤口,时间上也不对。
韩镫的小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姜明朗姜大教官的训练计划固然不是韩小绵羊能够理解的,可这游戏设置得,是不是有点复杂?
卫天择一直沉默着,仿佛对于这种角色扮演有些不适应,直到唐一锦示意胡闵义将他的脚也捆上,才微微变了变脸色。
一贯高大强势无所不能似的魔狼,居然也有被自己手下俘虏的一天,不但被俘虏了,还手脚都被捆住,相当憋屈地押着,进行搜身。
作为军人,在直到自己可能被俘虏前,往往都会销毁身上所有能表明身份的证据,卫天择这次也一样。
没有军衔,没有能明确身份的制式军服,穿的是各路友敌均可能穿着地黑T迷彩裤,完全没有辨识度。
身上不但没有江恺期望的可以改装信号探测器的装备,也没有其他想象中的“敌军”截杀的装备,除了那杆将唐一锦射伤的步枪,唯有腰间多出来的一把手枪,昭示着什么。
胡闵义早就下了卫天择的手枪,轻轻抛到唐一锦面前。
标准制式,我军军官配备,子弹也完全符合,没有一丝出奇。
唐一锦谨慎地将卫天择的膝盖和大腿都上了捆绑带,手肘手腕也都分别捆绑,直到毫无脱逃可能,才一本正经地开口:“你是什么人。”
唐一锦瞥着卫天择,手上飞快地拆卸组装了一遍卫天择的手枪,十来秒的时间,没任何不妥当的发现,一边的韩镫已经惊得下巴都快挨到地上,盯着唐一锦的手,恨不得上去摸一摸,确认是不是幻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