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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初遇】大城市,我们究竟为何而来(4)

●人生最艰难的时刻

有时候苦难多了,反而能更坚定人的意志。听完朋友陈君的故事,我抬头看了看天,有种烈日灼烧的感觉。

不禁去想,人究竟是一种什么物质呢?是坚硬的还是柔软的?曾经,我们被教育得固执地认为人必须是坚硬的,仿佛坚硬就是坚强,只有坚强的人才会所向披靡,天下无敌。而当我听懂了陈君,我才知道,人生有时候是柔软的,这里的柔软不是柔弱,也不是温柔,正如坚硬并不是坚强。

我所说的柔软,是忍的意思。

在屈辱中咬牙切齿地忍,在寒风中饥寒交迫地忍。

等过了这一遭,你会发现自己就如湖泊一样,无所不容。

这才是真正的无坚不摧。

陈君是个拼命的姑娘,风风火火,走路和做事,都快得不行。她二十四岁之前的生命,全用在了为生命奋斗生生不息的征程上。大学毕业后陈君来到深圳,在一家公司干了三年,从小小文员一步步坐到了部门经理的位置上,从此进入事业的第一个巅峰期。

那时候的陈君,连脚趾头都是闪着光环的。每天围绕在她身边的人争先恐后,像陈君这种骄傲性格的人,是喜欢被夸耀所包围的。

一个人越在无比骄傲的时候,往往越是看不清身边围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陈君是骄傲的,也是喜欢呼朋引伴的。她把部门的同事都当朋友,也正因为这样,他们部门屡获佳绩,是公司团队精神最好的一支部队。

这支部队的首领,就是陈君。

直到她二十四岁那年,男友的母亲得了不治之症,她坐在那里,男友趴在她腿上哭,抽泣着说:“我要没有妈了,我妈,我妈……”

她摸了摸男友的头说,“你娶了我吧!”

男友家境一般,碰上母亲患病,变得一贫如洗。去领证的那天,男友看着她问:“你确定要现在嫁给我吗?我什么都没有,还要帮家里还钱……”

她抓着男友的手头也不回地进了民政局。

婚礼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婚礼前,男友要买金银首饰给她,她只挑了枚便宜而又俗气的戒指,说:“别的我都不要,但这个你要买给我。这是承诺。”

男友点点头,问她要不要买个大点的,她笑笑:“大点我就戴不了了,这个尺寸,刚好。”

答非所问的陈君,令男友非常感动。

不久后,陈君发现自己怀孕了,非常开心。毕竟是人生第一次要当妈,所有的喜悦都溢于言表。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怀孕,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脆弱的时候,如果恰好又碰上还没有面包的时刻,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般的岁月!

陈君他们部门是项目部,以做项目为主,每个人的基本工资很低,助理才2000元底薪,主管也不过3000元。但提成比较高。公司按职位的不同等级来定提成的分配系数:经理是2.5的系数,主管是1.7,助理是1。

每位部门成员的工资都来源于部门,也就是说,如果谁多拿了1000元,那么其它人加起来就会相应少1000元。

这个制度实行的第一个季度恰好是公司的淡季,也就是说,助理们连着三个月都将以每个月2000元度日。

在深圳这座城市,2000元,是什么概念?

关外一个小单间的房租也接近1000元了,交通费、伙食费、生活费、水电费……

如此一来,拿着这点工资,是没法在这座城市安身立命的。

坚持了一两个月后,公司助理级别的同事走了一半,陈君他们部门也是,只留下一个主管和一个小助理。

原本八个人的部门,如今只剩三人了。

陈君原本就比较瘦,碰上早孕反应,吃不下,睡不好,人非常憔悴。而更要命的是,她的工作能力降低了!

对于职场女人来说,最艰难的日子,恐怕就是怀孕和哺乳期间了。尤其是怀孕期间,根本是没有办法去加班去承担更多的工作压力的,因为腹中的胎儿是当前最重要的事,你休息不好没事,万一胎儿受到了影响,谁他妈承担得起?!

尤其是对于一个刚坐上经理位置不到半年的人来说,是一件岌岌可危的事情!

起初陈君并不以为然,她觉得自己曾经都待部下不薄,如今在她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他们一定都会“鼎力相助”的!

所以当她得知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主管去老总面前告状,说她现在什么都不干的时候,她也只是气了一下,没有当一回事。

但紧接着,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她手下的那两个同事开始和她作对,争她的提成。

老总频频找她谈话,意思是为了留住人,还是要多分点钱给下面的人。

陈君心想,如若不是因为自己怀孕,老总会这样和她谈话么,呵呵。

那个月,陈君答应把自己的提成让一部分出来,平均分给下面的主管和助理,也就是说,她和其它那两个同事分了一样的提成。

最令她怒不可遏的是有一回那主管竟然当着她的面和老总说陈君现在的工作能力不配拿这个提成,要求老总重新分配!

陈君以为自己会哭,但她却笑了。这就是人性,这就是她曾理解的同事情谊。

她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告诉自己,这世界真冷漠,这世人真可悲,为了利益互相争抢,把当年的情分全都争没了。

她对老总说:“随便你们怎么分配,我没有异议。”然后离开了老总办公室。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陈君不禁想:如若大家的工资都是公司来发,而不是部门分配,不存在“你拿多了我就会拿少”的事情,他们会不会就不跟自己作对?

事实证明,她又想错了。

再过几个月陈君就要休产假了,公司于是空降了一名经理过来,在陈君他们部门待着,协助陈君,待她休产假的时期接替她的工作。

公司令陈君慢慢和那位经理交接工作。

真好,我这才怀孕四个月,你们就找好了人来代替我的位置。陈君冷笑。

与此同时,那名主管还是在和她斗,并且联合那个小助理。她一个如此骄傲的人,如今因为工作能力降低,得不到上面的肯定,像一只在寒风中孤立无援的困兽。

她不禁去想,如果部门其它的同事都没有走,也是绝不会演变到这个局面的,她信任的几个同事,人品也是令她相信的,可是都在几个月前因为公司的改革制度而走掉了。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职场恶斗,她以为会发生在她人到中年之时,却没料到是会在自己腹中有子时。

家人告诉她,为了腹中的宝宝,不要去斗,不要动气。她当时非常想辞职了之,可是转而一想,有哪家公司会接受一个孕妇呢?

那么辞职在家休养?当她看见每天晚归的老公疲惫不堪的面容,想着身患重症的婆婆还等着他们买药,而自己的那普通家庭的父母尚未退休,也无法来深圳照顾她。

没有什么理由比坚持下去更重要。

她选择了忍。

其实,在那名接替她的经理空降过来之前,陈君是有意提升那名主管担任副经理的,想把权利交给他,怎奈公司老总认为那名主管资历不够,驳回了这一申请。

如果,他能顺利坐上副经理的位置,是不是也不会和我作对了?陈君不禁这样想。

我说,不可能,对于心术不正的人来说,贪念一旦萌生,将是无休止的。今天他会为了利益跟你争,明天就会为了权利跟你斗。

这世界,真是令人自嘲啊。

再后来,陈君听闻他们公司一个快四十岁了还没结婚的老女人,职位不低,在她背后诋毁她:没钱,结什么婚?结不起婚就不要结,待不下去就不要待,在这里瓜分大伙儿的钱,我看是钻钱眼里去了吧!

这件事对陈君的伤害蛮大的,我听后对她说,那个老女人一定是心理变态才会这样说,因为她自己没有婚姻没孩子,根本体会不到这种人间疾苦。

陈君笑了,说这么一说还真的是,那个和她斗的主管虽说已然三十岁,但也并没有结婚没有生孩子。而那个煽风点火的小助理又刚毕业不久,也是不会理解这些的。

矛盾越来越激化,陈君的身体撑不住了,怀孕快七个月了,体重还不到九十斤。而且情绪非常不好,医生告诉她,为了胎儿的健康,建议在家休养。

她去找公司的另一位高层谈话,说出了自己这半年来受的辛酸。高层听罢后同意批假给她让她提前休产假。

那位高层对她说了一句话令她非常动容,他说:你之所以能坐到这个位置能拿这个薪水是因为你之前远远高于其他人的努力和奋斗,这不能因为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要求你分出你的利益,这样是不对的。

陈君对他说,这其实不是利益的争斗,而是权利的游戏,因为那名主管层问过她为何不将经理的职位让与他而要和新来的经理对接,这一句话,就道出了那名主管肮脏的野心。

那位高层听后告诉说:我都明白。

我曾想证明给全世界看,但后来我发现只有一个人懂,那就够了。陈君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接着,陈君休了假,由于还没到正式的产假时间,所以是没有工资的。他们的日子过得更加拮据。

她对我说,你能想象么?我怀孕九个多月了还没装热水器,直到分娩前一个月朋友搬家才送了一台给我,我才能直起身版洗澡。

原来,她怀孕的时候是大夏天,一直到她秋天生完孩子,家里都没有安装空调。孕妇是极其怕热的,可她咬着牙齿挺过来了。

可是,就在孩子出生的前半个月,她的婆婆还是因病去世了,没有看见自己的宝贝孙子。这是他们唯一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情,准确来讲,这是命。

所幸的是,孩子健康,母子平安。

那段时间有同事去看她,关心她,她都非常感恩,不是感激,是感恩。她觉得,在这个冷漠的世界,能有人记着你关心你,是一种福报,尤其是在出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

事情没这么容易结束,陈君休完产假重返公司的时候,当年新来的那名经理已经离开了,由那名曾在背后诋毁她的老女人暂时接管他们部门。

呵呵,这还真是讽刺啊。

然后第二天,人事主管就告诉她,从她回来起,工资降为主管级,职位也相应有所调整。

她笑了:让老总跟我谈,你没这个资格。

后来老总出面了,说站在陈君的角度,目前是哺乳期,孩子会占用她很多时间和精力,也不希望她那么辛苦,所以建议她可以承担少一点的责任。

陈君说:你们不知道《劳动法》有规定不得对正在孕期及哺乳期的女员工降职降薪么?怕不怕我告你们。

老总却步了。

最终,陈君还是离开了那家公司。她告诉我,其实有很多公司都会这样对待生完孩子的女员工,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那些艰辛的日子让她学会了隐忍,也学会了坚强。

生活给不了你希望的时候,那不妨换一种生活方式,这偌大的世界,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后来,每当有人在我面前抱怨生活的艰辛,我都会反问他们:

“你艰辛什么了?你是结婚了有孩子要养?有病重的亲人需要医药费?有大着肚子被同事以职场恶斗相待?省省吧,年轻人,少抱怨,多承压!”

这就是我从陈君身上,体验到的生活,我想,没有什么,会比她当年,更加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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