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楠生随即便也反应了过来，左右一环顾，便瞧见了倒在门坎上的两片门板，一时又忍着冻意搬了一扇过来，在火堆前一横，说道，“你在里头，我在外头。”
又将那散在地上的木头案子尽数搬了过来，用些木板引了一堆火，自在门板外头脱了衣裳，说道，“快些脱了衣裳烤一烤……”
事已至此，贞洁与小命比起来，自然是后者重要得多。
白清水只好咬着牙，大气也不敢出，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将衣裳俱都脱了，眼见着浑身都已现了一片乌色。大惊之下，忙蹲在火堆前一边用手摩擦身体，一边烤着火。
只待身上的暖意总算是一点点回复过来时，这才方忙抓着里衣来烤。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火堆中的噼啪之声不绝，只衬得林中的这个小土地庙更静了。
待总算是将里衣烤干了，忙忙穿上，总算不再是赤裸，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一时就又靠着门板蹲下来，望着对面这红彤彤的火堆，轻声问道，“你的里衣可干了？”
“嗯。”谢楠生的声音亦是闷闷的，顿了一顿，又道，“已干了，你的呢？”
“也干了。”白清水在这头说道。
“你可还冷吗？”谢楠生又道。
“好了许多了。”白清水道。
“嗯……”
“……”
两人一时竟然都无话了。
这等时刻，孤男寡女，呆在这土地庙里，以一块门板相隔，仅一件里衣蔽体，的确是尴尬的。
“今日……”谢楠生咳了一咳，说道，“都是我不好，害你受惊了……”
白清水蹲在地上，举着外衣在火上烘烤，一双眼叫火苗印得通红，听了他的话，眼眸就闪了一闪，说道，“没事，你也没有料到……人没事，就好……”
“要不，我把门板拿开，可好？”谢楠生突然说道。
“啊？”白清水一惊，举着衣裳的手忙摆了一摆，“不不，不要，还是就这样放着吧……”
谢楠生就轻轻“嗯”了一声。
一时两个人就又没有声音了，只待外头呼然又起了一阵大风，呜呜着沿着土地庙卷过去，如是鬼叫一般。白清水猛的抬起头来，就望见火光印照下的，堂上的土地爷那和煦的笑容似乎也变得狰狞起来，一时竟是吓得身子一弹，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谢楠生猛站起来，就望见蹲在门板旁缩成一团的白清水。
“我……”白清水一双清水眼弥漫起水花，抬起头来望着他，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说道，“我怕……”
谢楠生放了手中的衣服，将那门板一抬，一时横在两人中间的隔阂一除，白清水便见眼前一亮，而人就已经叫他给搂进了怀里。
“不怕，我有在呢。”谢楠生在她耳边说道。
一边搂着她的手双臂紧了紧，隔在着一件簿簿的月白里衣，谢楠生都能感觉到她臂上起的一层细细鸡皮疙瘩，问道，“身上可是还冷？”
一边说，一边就已经伸手来摩擦她的手臂，只待她渐渐平静下来了，这才方又起了身，索性将那门板放在了两个火堆的中间，再取了那包袱将门板上的灰尘擦了擦，拥着她就坐到了门板上。
外头的夜出奇的静，月亮亦出来了，印着雪光，只衬得外头倒不像是在黑夜里了。
两人这般坐着，也不知时辰几何，耳听得噼啪烈火之声，便都生出一股异样的情愫来了。
白清水一张脸早已变得通红，而谢楠生却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她都能感觉到他有些急切的呼吸声，人就突然转了身，竟是往土地庙外头而去。
白清水一惊，站起来就追了上去，急问道，“你要去哪里？”
“火势小了，我去找找看有没有柴火。”谢楠生的声音微有僵硬的道。
“我，我跟你一起去，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白清水几乎是怏求道。
谢楠生就点点头，将已经烤得半干还在腾腾冒着热气的大氅挂在她身上，又拿了一根柴火塞在她手里，说道，“那你在门口等我。”
一时自又举着一根冒着火的柴去到外头，寻了一圈，方才在外头檐下找到些散落在地上的粗树丫，便一并拾了，一回头，就见白清水身披着自己的那大氅，一手紧紧抓着衣角，一手举着将灭未灭的火把，模样颇有几分可怜。
他嘴角抿了一抿，忙抱着那些树丫行回来，又挑了些干的，尽数都添在了火堆里，再将余下叫雪打湿的在火旁烤着。
这才方在这土地庙里搜寻了一番，竟是又找到一只破了角的碗，两人俱是一喜，自拿到外头去，趁着月色，去河中洗了，又装了半碗水，捡了两块石头，将碗架在上头烧开，烫了碗后，又去舀了大半碗水来，待烧得开了，用那包袱拖着，吹得微凉了些时，递到白清水面前，说道，“喝吧，喝了就不冷了。”
白清水一时亦管不得那许多了，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只觉热水入喉，果然又暖了两分，谢楠生这才也喝了两口，颇有几分痛快的出了一口气，又递回到白清水跟前来。
白清水的脸微微又红了一红，倒也不说话，捧着那碗又喝了两口，一抬头，就见谢楠生唇角眼梢都是笑意。她的脸就更红了，将碗朝他递了递，说道，“不喝了。”
他就轻轻嗯了一声，接过碗来，猛又喝了两口。
一时自又起了身，去外头雪里折了两根树丫，并寻了几块大石来，架着搁在门这方的火堆前，将两人那未干的衣裳挂在上头。如此一来便将外头的风给挡了挡，顺便又还能烤烤衣裳。
但长夜漫漫，拾的这点柴火显然是不够的，若是半夜火熄了，两人只怕得要冻死在这山里不可。一时狠狠心，朝着高坐庙堂一脸笑意盈盈的土地爷告了罪，行至门口来，将剩下的那扇门板飞起一脚给踢烂了，掰成木条，尽数堆到白清水身旁来。
谢楠生在做这些时，白清水自缩成一团坐在余下的那块门板上，举着衣裳在火前烤，待他那厢做完，又去外头净了手，一路咝着气打着哆嗦回来时，他的那个大氅便总算是叫她烤干了。
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管得那所谓“男女大防”，为了取暖，便将她搂在怀里，用那大氅将两个齐齐裹着，再伸出去面向火堆烤鞋袜等物。
这等寂夜里，那火花噼啪作响，印着两人的脸都是通红。白清水感受到谢楠生搂着自己的暖意，心中有就叹息一声。
经了这许多的事，这辈子除了嫁这人，可当真是没有退路了。
谢楠生搂着她的双臂就紧了紧，似乎竟还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一般，嘴唇在她颊上摩了摩，说道，“等一回去，我们就成亲。”
白清水就将头依偎在了他的肩上，轻声道，“你若负了我，我一定不会饶你。”
谢楠生就噗嗤笑了一声，伸过手来揉了揉她的脸，惹得她恼道，“你才烤了鞋袜的手，竟来摸我的脸。”
谢楠生怔了一怔，随即就又笑了，轻声问道，“你可饿么？”
白清水摇摇头，说道，“不饿的，白日里吃了那许多，正好此刻消消食。”
谢楠生就没话了，良久方又在她耳上亲了亲，说道，“叫你受苦了。”
白清水就抬起头来，清水双眸里印着两堆通红的火焰，说道，“不苦的。”
默了一默，又道，“有你在，都不苦的。”
话音落，便见谢楠生望着她的一双眼里蓦的一亮，竟是比这暗夜里的火堆还要叫她心惊。他一动，她的一只手猛的就捂上了他的嘴，急道，“我不要在这里……”
她的第一次，怎么能交待在一个这样的地方，还当着那笑意盈盈一脸慈和的土地爷的面……
谢楠生的眼睛闪了一闪，随即便笑了起来，伸手在她鼻上一刮，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一时就举了举手中的衣裳，说道，“像是干了，你赶紧穿上，别着了凉……”
白清水就从他的氅中钻出来，鼓着腮道，“你转过去！”
谢楠生就果然转过了身，只待她说“好了”时，方又转过身来，指着挂在树丫上的棉袄道，“袄子想必这样烤一晚也要干了。我看时辰不早了，你不如先睡，我看着火。”
白清水一时环顾四周，只见四处昏暗，在这林里，连个方向都弄不清楚。明日两人要摸出这林子，定然不轻松。一时就点点头，将自己那氅衣在门板上铺好，卷缩着身子就在他身旁躺了下来，只是这门板颇硬，到底还是难受的。
一时见谢楠生将他的大氅给自己盖着，他却坐在一旁面向着火堆，就伸手扯了扯他身上的衣裳，说道，“你也睡一会子罢。”
谢楠生回过头来，眼中微有些讶异，似在徇问她“可以吗？”
她脸一红，心道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眼下倒是装上了。就没好气说道，“只要你不动手动脚就成。”
谢楠生猛的俯下头来，就在她颊上亲了一口，挨着她也躺了下来，又将她搂入怀里，一只臂横在她头下任她枕着。
白清水用大氅将两人一齐盖好，头埋在他怀里，竟是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如此也不知睡了多久，猛然间竟似听到远远传来野兽的叫声，她身子一抖，就惊醒了过来。
睁眼一望，只见身旁的两堆火仍烧得极旺，她整个人窝在谢楠生的怀里，谢楠生的头挨着自己的头，显然是睡着了。
凝耳一听，却只觉万籁俱寂，除了火堆里柴火偶尔传来的噼啪声响，再没旁的声音了。
她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当那声音定然是在梦里听着的。
一时身子动了一动，就想继续睡，哪料眼睛一瞟，竟是就往土地庙外头看了一眼，原本不看倒不打紧，这一看，便叫她脸上失了颜色，整个人汗毛竖起，已是吓得说不出来了。
谢楠生似乎感觉到了怀中人的僵硬，轻轻的“唔”了一声，睁开眼来，问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白清水已经猛伸手捂上了他的嘴。
他皱皱眉，顺着她的眼光朝外头望过去。
透过挂在树丫上的衣裳缝，外头雪地里、清朗的月色下，竟盘据着一只黑呼呼的兽，只是到底是暗夜里，看不分明，只影影绰绰的瞧着，像是一头老虎的身形。
谢楠生的身子瞬间亦是一僵。
白清水在他怀里已是吓得抖了起来，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办？”
谢楠生却似被点了穴一般，扭着头将外头望着，良久都没有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