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理安絮絮叨叨和老太太说了很多话,王理肇无处站无处坐的便从坟地走了出来。他一心以为这许多天王理安是和薛城北在一起的,便拿起电话打过去。
“这两天谢谢你了。”
王理肇突如其来的电话已经让薛城北疑心重重。又摸不着头脑地蹦出了这么一句感谢的话。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如何回答。竟然想到或许是反话也未可知。
“你放心吧,安安在我这里。这原本就是我们家的事,让你参合进来,挺不好意思的。”
薛城北顺水推舟,应了一声。“这没什么,安安是个好姑娘。”滴水不漏。
“行吧,我这边儿还有事儿,等过了这两天我们见个面。”
薛城北一阵欣喜。没想到竟突然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真像天上掉馅饼一样了。市政府的“胃口”很大,他一个人实在难以应对,只是公司资质一件事就已经让薛城北抓耳挠腮了。所以这么几天来,他根本没有闲暇的时间去关心王理安。
从前王理肇从来不相信堂兄妹之间会有什么心灵维系。他从小就不受老太太重视,虽然被张颖保护地很好,但或多或少还是听说了上两辈的恩怨纠葛。程言是最大的孩子,她懂事的早,懂得事自然就多。因为老太太喜欢,慢慢地也恃宠而骄。
王理安。
他皱了皱眉头。小时候做过的很多糊涂的事情,不知道王理安还记不记得。
张颖是孤儿,一直以来,王理肇又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比较独一点儿。眼里也见过奶奶如何疼爱小儿子,王理安出生的时候也曾经隆重。但无奈是个小妮子,老太太不满意。王建朝想让自己的孩子和别的宝贝一样长于掌上成为明珠,坚持不再要了。老太太没有办法,便把程让假做孙子来疼。
王理肇什么都懂,但从不显示。他对这个家庭的敌意都放逐在那个小小的婴儿身上。
小的时候他不去奶奶家凑热闹,只自己玩儿。长大了知道自己将来会出国留学,假期的时候便北京上海地到处参加英语班,训练营。而王理安的童年则非常简单,不是黏在奶奶家就是黏在他们家,她不学无术不图上进--反正是女孩子,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就了事了。王理肇一度很看不起王理安。在那个青春热血的年纪,刚刚树立价值观,世界观。王理安好像就是他信仰的完全对立面。和她过得太好,就是败落。
异乡艰难的时候,王理安常常半夜三更递来问候。王理肇知道她理不清时差,又或者是王家任性的遗传性格,反正他不喜欢她。
王理安的一个耳朵向外翻着,每次她对镜子臭美的时候抱怨,王理肇心里都咯噔一下,总以为是他趁没有人的时候拽的拿一下造成的。发育躁动的时候他也常对王理安动手动脚。偏偏王理安是喜欢别人亲近的,是否也是因为青春期的关系就不得而知了。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差上床了。算起来竟然和程让殊途同归了。当然这是他不曾知道的。
想来,如果他知道了之后,备不住会做些什么呢。
王理肇沉浸在幼时回忆的时候,珍妮正像疯子一样在医院里每一个角落游走。终于没有希望了,她才不得不打电话求助。还是薛城北。
“安安是去找你了吗?”
那时薛城北刚刚结束了和王理肇的通话,正在喜不自胜。想都没想便说道:“是啊,他是和我在一起。”“薛城北你这个王八蛋!”
珍妮突然泼烈地大声喊道。薛城北瞬间被骂醒了。他回想着珍妮刚刚说过的话:安安是去找你了吗--也就是说王理安这两天一直是和珍妮在一起的。薛城北心里一沉。当下他能想到的就只是不能让王理肇知道这件事。
“她刚睡着,你怎么了?”薛城北小声说道,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把门一关。复又说道,“这两天麻烦你了,不过她好像很伤心的样子。”她永远是在伤心,这不难猜。
珍妮相信了薛城北的话,便松了口气。王理安经历了生死轮回,心里不好受也可以理解。想要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也属正常。她也就没有再责备,虽然心里很委屈。“我照顾了王理安这么多天,好歹给我打个电话啊。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哎……”薛城北听到珍妮恢复但平时沉静的语气,心里轻笑--他知道自己已经过关了。
“不好意思啊,是我考虑不周。呵呵,一来给忘了。”
珍妮脸上一红,想到小两口多日未见,此番波澜之后相遇肯定是先赴巫山了。她笑了笑才感觉到身上滚烫。为了找王理安她竟然都忘记了烈日炎炎。一定晒黑了。她连忙躲进医务楼,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等她情绪稳定一些再好好劝劝她。不管怎么说一家人也不能有隔夜仇,有误会解开就行了。你可不能只知道和她玩儿,她现在也就能听听你的话了。”
薛城北怔了一怔。他发觉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象的王理安又闹小脾气那么简单。先应了一声,低沉地说道:“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她一好点儿我就想个办法带她回趟家或者接她父母吃个饭。”
一句话提醒了珍妮,她突然想到王理安一直有与薛城北一起见父母的意思。听他这样说便认为他也是认真对待了。惊讶之余马上另眼相看。赞许道:“你能这么说我还真是没想到。她爸妈其实挺喜欢你的。既然说到这份儿上,我就再多说一句,王理安还是很看中你和她父母见面的,到时候可别给她丢人啊……”最后玩笑地笑了笑,“不说了,回头再联系吧。”
“好,谢谢您啊珍妮姐。”
放下手机,珍妮心里一暖。甚至都想到或许要等王理安结婚之后再走也不错。
薛城北当务之急便是要马上找到王理安。他收拾好思绪,打开门又停住。这样莽莽撞撞肯定会被王理肇发现--这个人如果有他想象五分之一的实诚也是薛城北的运气。
骑虎难下。顺理成章地让王理安来到他身边只能靠王理安自己。他关上门先打了一通电话给王理安。没有人接,薛城北惊讶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王理安竟然也会不接他的电话。思虑片刻,想她或许刚刚没有听到。又打了一遍,还是一样。和杨俊梅一样当然不会想到王理安的手机在大火里烧掉了。
别无他法,薛城北硬着头皮拨通了王理肇的电话。紧张地在房间里踱步。幸而是踏在酒店的地摊上。
“薛城北啊,找安安吗?”
王理肇已经在车旁抽了半包烟了,王理安还没有说完。难不成她是把这里当做教堂了还是怎么着。回忆也腾空了,他又不能去别的地方,正一筹莫展。
“对啊,她在你身边吗,让她接个电话方便吗?”薛城北紧绷的神经让他很不舒服。好像窗外阴下来的天,郁郁葱葱的树丛因为没有阳光提亮变成了暗绿色。被人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此刻的薛城北也是如此。
“那你等一下。”
王理肇再次穿过玉米田,干裂的杂草渴叶划着他的腿和胳膊。王理安正说地起劲儿。“你知道吗,珍妮姐特别害怕在医院过夜,前天晚上拉着我说话……”
王理肇听到后一愣。忙把电话挂掉了。电话那边的薛城北没有听到王理安的话,突然挂掉的电话让薛城北的世界先于天气打了个响雷。再打过去便是无人接听了。
“安安你刚才说什么,珍妮一直陪着你呢?”王理肇问道。
王理安点了点头。
“你住院的这几天是珍妮在照顾你?”“对啊,怎么了?”“那你有没有见过薛城北?”没想到王理安撇了撇嘴道:“我倒是想见到他。”王理肇暗暗切齿。薛城北骗了他。电话屏幕上薛城北的号码还在闪动,他冷笑一声拒绝了。
王理肇终于把王理安劝出了玉米地,开车送她去珍妮给他准备的酒店住下。可笑的是,那里离薛城北并不远。一路上他都在掂量着要怎么好好“教育一下薛城北那个爱说谎的小朋友”。薛城北在美国的皮包公司如果不是他帮忙擦屁股,他怎么可能在国内风风火火。
只是现在大事终不算做成。如果这个时候薛城北倒戈,也不是轻易可以解决的。况且薛父旧交还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他不能做赔这次的生意。
车从北郊往回走。突然间听到一声巨响,轰隆隆像地震一样,车子孱弱地跟着颤抖起来。一条巨龙随声冲天,黑烟伴驾。王理安愣了一秒钟才抱住头大喊不止。用女人独特的尖叫,王理肇觉得耳膜都要震破了。她抑制不住地大吵大闹,惊悚像一只冲破禁锢的怪物将她的眼睛撑大。王理肇也吓了一跳,马上意识到她是看见了眼前这疯狂的火焰勾起了噩梦的回忆。这才相信她说得都是真得,这次没有夸张。王理肇当机立断急转弯向着相反的方向驶去。人说眼不见为净,不知道对王理安来讲有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