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理安不懂薛城北每天东奔西跑忙的是什么,已经听他讲过父辈的事情。反正是大事就对了。比她能想象的所有生意都要大。去北京的高铁上,薛城北平如流水一般叙述着他记忆中的事情。
“其实有些事情我也记不清了……”
他总是这样说,王理安不知道他记不得的究竟是那件事情,还是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的反应。因为无论是回想起安赫阳的绑架还是李佑朗突然的结婚,她心里还是会揪成心脏病发作的感觉。
自从安赫阳住了进来,王理安就搬到了薛城北的房间睡,以前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上了锁。问了几次,小严干脆说血气太重了,不吉利。立刻自觉地想到是自己给人家填了麻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小严给送饭上来,恨不得千恩万谢。薛城北看到心里很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事情就像毛衣一样,一个线头抖开了,很容易就会全部摊开。尤其是王理安,敏感地像只猫。
两个人睡在一个房间,但是单独睡--他们之间的单纯连薛城北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一点都不会往哪方面想。简直连想一想都觉得是禽兽不如。
他的房间也是实在大,单独的卫生间,干湿分离。又有一张很大很舒服的沙发,薛城北睡在上面。也没什么不方便。
很久之后,再想到那段时间,王理安也觉得不可思议。想来想去,定论是或许她因为身体不适,自动把自己调节成了一个没有欲望的状态。手上脚上由铁链划伤的伤痕也过了很久才好,那个地方的伤如果要痊愈肯定会更不容易。就这样每天都会看到裸着上半身的结实的身体在她面前经过。真是上天特别的考验。
薛城北不在房间的时候,王理安会像小孩子一样偷偷钻进薛城北衣帽间里不出去。里面有很多国际大牌,是她从来不曾想过的。一看到都会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把抓在上面的手抽掉。好像天桥直接架在了她的眼前,模特穿着杂志上面的衣服从上面走了下来,挂在了这个小小整齐地衣帽间,然后微笑着对她说各国语言的再见。太多鹰与双C。连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王理安都有种想要肃然起敬的感觉。
再就想到或许薛城北送她的那件礼服也是跻身其中的。怪不得那些名媛们都会用一样的眼光看着她,眼睛里散发着惊羡的光。王理安心里暗暗一沉。她人生中第一次出入酒吧没有被当做服务员的辉煌,原来不是因为她这个人。
王理安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那件礼服有没有被杨俊梅洗坏。看到它安然无恙地被另外罩了一个大大的白色塑料袋--杨俊梅格外照顾过得痕迹。王理安心里给刺了一下。
她很久没有回来了,卧室的桌子上蒙了一层灰。她坐在熟悉的床上都有些怯怯的,简直不像是她的了。被子上还有她熟悉的家的味道。一时又眼泪汪汪起来。透过卧室门口看外面,感觉家里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的。都已经看见了杨俊梅每天早上走到厨房,望着窗外悄然地叹息。不过她没有多做逗留,收拾了两件出行的衣服和鞋子。临走前思量着留了一张纸条放在杨俊梅的床头柜上,又怕她看不见,干脆放到枕头上。
“我和朋友去云南玩几天。”最后留下了她的新电话。
听说杨俊梅又和张颖走门了,但她们的行程一般不会超过三天,因为单纯是玩儿,没有工作的借口,时间长了不好报销。
最困难的不是对于家的眷恋之情和伤感,而是怎么进出家属院。时间的把握都是要经过精确计算的。当然不能赶上上班下班时间,之后之前的半个小时,而且要避开买菜接送小孩的时间。简直就像地下党一样,低着头飞快行走,害怕看见任何人从她身边经过,无论她认识不认识。王理安心想,这之后恐怕真得不能再回来了。走出去很远后,回头看了一眼。旅行社的广告牌红红火火地转动着。似乎能看到美妮艾薇忙碌的样子。她心里给刺了一下。
去看珍妮,结果没有看到珍妮。
睡前薛城北才回来。因为在一个房间里,更清楚地看见他疲惫的样子,又有些不忍打扰。希望他能活得像一个正常生活得人。总觉得他身上背着千斤重的担子,替他觉得累。
“她妈妈看到我的表情好像更惊讶。”
薛城北洗完澡,躺在沙发上,和她说话。像闲聊一样,王理安对他讲见到丁琴的事情。她一直不肯提及安赫阳的名字。永远是她,也就成了她妈妈。薛城北也明白,并不规劝。交流也没问题,王理安松了一口气。
虽然根本就是住在一个家里,但王理安和安赫阳从来不见面。薛城北一直悉心照顾在王理安身边,在打点好去云南的行李之后,她一直没有下过楼。安赫阳也被明令禁止不准上楼。连走出密室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小严从来都是严正地告诉王理安哪个时间不要下楼,因为他们工作的事情,会很忙。王理安也明白了是什么事情。像怕安赫阳会听见一样,王理安讲起来都是轻声细语的。
“她怎么会在珍妮家,你有没有问?”薛城北也轻声问道。
“没有。我不敢问。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凶的样子。不知道我哪里说错了什么话还是,反正横着眼,脸上的皱纹全都长出来了,可吓人了。”王理安抱着薛城北刚刚给她买的一个臂长的史迪仔毛绒玩偶--薛城北完全是把她当做女儿在哄--一边嘟着嘴委屈。
薛城北笑了:“她现在要是还有心思打扮,那才叫疯了呢。她还说什么了?”
王理安摇了摇头,才想到薛城北看不到。“没有,她就一直问我为什么来找她,我说我不是去找她的。但她不信,一直问是谁让我去找她的。还问我怎么知道她就在珍妮姐家的。反正问了一大堆……她好像本来就是在等什么人的。”
薛城北马上诧异地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她在等人?”
“她看到我的时候抬头一看是我,吓了一跳。也就是说我和她心里预想的哪个人不一样,所以我感觉她应该是在等什么人。可能是等珍妮吧……不过她怎么会在珍妮姐家?”连她都不禁好奇起来。
薛城北对于王理安的推理有些惊喜,马上问道:“你还发现了什么?”他侧过身,好像只要看着床就能看见王理安一样。
“嗯……”王理安真得认真思索起来。她本来就闭着眼睛,眼前不由自主地回房着去珍妮家时候的画面。“珍妮姐家的客厅茶几上放着很多文件,很多文件夹。她妈妈好像怕我看见连忙收拾了。对了,她的右手拇指上面有红色的印。”
薛城北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实在是太大的惊喜。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王理安身边,见她正闭着眼睛,眉头微蹙,只听她又说道:“她没有坐下,却让我坐。她可能对珍妮姐并不熟悉。她让我坐的沙发是大老板专做的,从来不准别人坐的。她或许不知道。她想倒水,却没有找到水……”
叮铃一声,薛城北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王理安猛地睁开了眼睛,她好像被吓得不轻一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薛城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边说:“不怕不怕,没事没事”一边走过去,是个陌生的北京号码。他心里一动。
果然是提亚。“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方便。”提亚没有寒暄,直入主题。“丁琴死了你知道吗?”“什么?”薛城北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脑子都木掉了半边。
“你不知道吗?”提亚明显有些生气,“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你还真得就以为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了啊?老王这边很生气,她之前所有的证词等于死无对证了。她现在留下了一份儿遗嘱,来保她女儿。她女儿是不是还在你那?”
“对。”薛城北看了看刚刚修复过得草坪。密室的另一边便是他眼前楼下院子里的对外通道。
“老王让我通知你,在不要让蒋严找到把柄的前提下让她多说一些。尽量让媒体把注意力放在安赫阳的身上,让记者去发现丁琴遗嘱上面的漏洞。还有你拿到的那份亲子鉴定,快点儿送过来。包括她对你女朋友的事情,也说一些也没关系。”
薛城北心里给刺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看坐在床上一脸紧张地王理安,对她笑了笑,转身走进衣帽间。
“她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我看还是不要让她牵扯这件事了吧。”薛城北一点都不对提亚消息灵通感到惊讶。提亚冷笑一声:“这个时候你倒怜香惜玉起来。老王说前几天有人问过他是不是认识你,见过你。他否认了。你也要记住。”
薛城北应了一声。心中也凉了大半。
“没关系,明天你过来一趟吧。顺便带着你那个女朋友。”
“带她做什么?”
“来了你就知道了。”提亚最后笑得很戏谑。薛城北低着头坐在矮凳上,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心脏。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他刚刚还在庆幸没有因为上一个高难度动作而扯断他的身体的时候,却发现下一个更难的动作正在等着他。而他连线在谁的手上都说不清楚。他笑了。笑他简直就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