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诧异地望着她,她自己也惊得手足无措,南宫瑾转身打量她一番问:“有事?”
萨玉儿张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只好羞涩地轻摇头。南宫瑾无奈一笑,转过身抬步欲走,她再次急忙叫住他:“等等!”
南宫瑾背着双手,嘴角带着一丝平和柔软的笑意,他立在明媚的光下炯炯有神地望着局促不安的萨玉儿。
她走到他面前紧张问道:“那天的事情,我深感歉意。若公子不弃,可否赏脸,让玉儿请公子喝杯茶,聊表歉意?”
天知道她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番话的,如今萨玉儿的脸已经滚烫,热度烧到了脖颈,本是白皙的脖颈如今也染上了淡淡的粉嫩之色。
南宫瑾低头无奈笑笑,虽不语却点了点头。
茶肆的天字号雅间布局很是别致,这座雅间被安排在茶肆的后院里,说是雅间,其实是座亭子,只是通往亭子处需先过一段雕花石桥,桥下是潺潺流过的小溪,碧绿清澈的溪水中浅浅游荡着几条欢动的鱼儿。小溪中间是几块大小不一分布不均的圆石,想那石头必定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花色纹路皆极为细腻,光滑的石面上再终日被清澈溪水冲刷,更是洁净光滑。小溪两侧是两排细长的水草,那草瞧着像芦苇,又细又长,可是颜色却翠绿许多。环着红亭碧水白桥的是许多高大的树木,枝桠繁衍丛生,碧绿盎然,虫鸣鸟语妙趣横生。穿过石桥,便是那亭子。朱红色的几个柱子明艳亮丽,四角琉璃瓦片向天际拱簇着,亭子上的牌匾上书着几个墨字“揽月亭”。两侧的赤色木柱上挂着一副对子“天作棋盘星作子,地作琵琶路作弦”。
萨玉儿不禁心底赞叹,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胸襟。虽心底这样想着,可是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几人只是随着小二朝里面继续走着。
亭子里是张白玉石桌,周遭为了五个滚圆石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上面已经摆了许多的黑白棋子,定睛望去原来是还未完成的一局棋,粗略去瞧,便知此局必定是黑子一招便胜,白子早就落了下风,似是毫无重生的机会。
此处是芳苓最喜爱之处,自她走后,南宫瑾便时常来到这里品茗观棋,亦或遥望天际,满心都是她的身姿。而揽月亭得名也是芳苓所取,这里曾留下太多他们的回忆,今日南宫瑾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将萨玉儿带到这里来,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也许是自己心底对芳苓太过思念愧疚,恨不得马上找到个发泄这种愧疚的人,而与此同时,萨玉儿就出现了,她眼中的那抹无意流淌出来的哀伤,总是能让南宫瑾想起芳苓,他想知道如今的芳苓是不是也会偶尔流出这样悲切的神情来。
而萨玉儿的出现也就印证了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巧。
两人相对而坐,小二在一旁斟茶笑道:“我们大当家的素来喜爱同文人墨客谈古论今,更乐意同天下饱学之士博弈品茗。如今二位点了雅间,必定是朝着这棋局来的,大当家的说了,凡事能让白子一招胜出者,不仅这茶水钱免了,大当家的还要赠送白银十两,以酬知己。”
小二笑着瞥了一眼正襟端坐的南宫瑾,他口中的大当家自然是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只不过他的身份过于特殊,对外只称此处乃他故友所建。
阿紫听着都觉得新奇,更何况是萨玉儿。她淡淡笑道:“果真是雅中极雅。”
“此揽月亭之名是我的一个故友所题,她极为聪慧秀颖,夫人若有兴趣,可以试着解解这局棋。”南宫瑾微笑望着萨玉儿道。
萨玉儿望着眼前这个人恍惚间有些失神,可立马又转过神来尴尬低头笑道:“玉儿才疏学浅,不敢冒犯。”
“博弈本是件极具雅兴的事,何来冒犯一说,一试无妨。”他微笑着说,接着又望着棋盘,棋盘依旧,伊人已不再。
他眼中一瞬间闪过的落寞,皆被萨玉儿看在眼底,她心中微动,只能低下头看着棋盘掩饰自己内心的难堪。两个默默许久,萨玉儿本是希望看着棋盘故作镇定,却没想到这一看还真的看出来一些门道。虽然此局棋布错峙,却也并非毫无缝隙可寻。萨玉儿蹙眉沉思一刻后,眸子一亮,似是突然间就瞧出了罅隙之处,她轻拾起一颗白子,小心落下,南宫瑾眸光一紧,轻抿嘴角凝视那颗子许久后不由得大笑称妙。
本是尴尬至极的场面,就被他这番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宁静,萨玉儿心底也随之轻松了许多,她抬头淡笑道:“碰巧而已。”
南宫瑾端起茶杯敬萨玉儿一杯:“本该敬酒的,可夫人乃女子,便以茶代酒敬夫人,夫人好智略。”
萨玉儿连忙端起杯子:“公子见笑了。”
两人饮了口茶后,她只觉得这茶味道特别,清香中甘甜与苦涩纠缠一处,在口舌间留恋久久散不去那香气。
南宫瑾拱手微笑道:“在下南宫瑾,与夫人相识也算是缘分了。”
“南宫瑾?原来真的是他。”萨玉儿心底思忖着,可又不好表露出丝毫。见他如此豪爽,自己骨子里的侠女情怀也被勾了出来,她立马拱手回敬道:“在下萨玉儿,几番唐突,误认公子乃我的一个旧识,希望公子不要见怪才好。”
见她突然一改刚刚的局促不安,如今这个洒脱自如貌似才是真正的她吧?
为此南宫瑾不禁笑道:“听见婢女唤你夫人,请恕在下唐突,不知您是哪家府上的?”
还未等萨玉儿开口,阿紫便笑道:“这位是宇文邕大将军的玉夫人。”
萨玉儿闻后想起宇文邕,心底顿时升起一股惭愧之意来。南宫瑾目光一沉如落寞秋水,面上的笑意微微隐去,可眼中的狡黠稍纵即逝。他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宇文大将军,在下失礼。”
“公子不必多礼,玉儿向来喜好结交江湖豪杰,上次是玉儿冒犯了公子,还希望公子不要记挂在心。”
“怎会。”南宫瑾起身望着深碧溪水道:“宇文将军神勇无敌,在下素来敬仰钦佩,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一睹将军风采,若有幸能结识将军,更是死而无憾了。”
“这有何难,我可以引荐你们认识。”萨玉儿起身笑道。
“真的?”南宫瑾背手转身笑望着她,他的目光太过熟悉,让萨玉儿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忙将目光瞥向远处不自在地笑道:“公子气度不凡,将军向来喜爱结交天下名士。公子既是揽月亭主的故交,必定也是不俗之人,相信将军一定也是愿意的。”
萨玉儿心底乱跳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说出了这些话,只是希望能和眼前这个人不要断了联系,让她能经常看到他就好,即便她的心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个人根本不是寒冰。
听她这样一说,南宫瑾心底自是高兴。他薄唇微启意味深长地道:“既然夫人这样说,那么在下必定择日登门拜访。”
阳光下的他光彩照人,萨玉儿不禁痴了,这个人为何会同寒冰长得这样相似?是老天对她的眷顾还是对她的考验?两人品茗博弈,详谈甚欢,直至日头西斜二人才拱手告别。
回去的路上,阿紫小心道:“夫人,这个南宫瑾让人总觉得怪怪的,以后可别再见了吧。若是被将军知道……”
萨玉儿的脚步略微停顿,她若有所思问:“你觉得他哪里怪?”
“奴婢也说不好,感觉此人甚是神秘,言谈举止不俗,仪表堂堂却没有说自己是做什么的,瞧他的穿着打扮即便不是个贵公子,也该是个富商贾,可是,瞧着又不像。”阿紫努嘴蹙眉疑惑道。
萨玉儿笑道:“你有所不知,他既不是贵公子,也不是富商贾,他是武林人士,所以看上去气度不凡,却没有那些公子哥的娇嗔气,更没有商人的世俗气,只是……”她的话不觉停了下来。
“只是什么?”
“哦,没什么,快走吧,回去晚了宇文邕又该啰嗦了。”萨玉儿背手笑道,继续前行。
其实她所疑惑的事只有一件,这个南宫瑾不是寒冰,可为何与寒冰如此相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然而他们两个人,除了长相一样之外,其他一切几乎是背道而驰。寒冰为人爽朗不羁,刚正不阿,脾气较为急躁,虽然也是侠肝义胆,可是遇事总不够变通。可南宫瑾这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一脸的谦和模样,说起话来不紧不慢,言语也极是委婉,眉眼间总是一抹淡淡的柔和的笑意,虽然极具亲和力,却又无形间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像?
这一日之后,萨玉儿再也不曾遇见南宫瑾,可这些问题总是缠绕着她,为此她经常无缘无故的失神,偶尔的恍惚偶尔的愁容,一幕幕皆落入宇文邕的眼中。他只是默默地守着她,带她去狩猎,带她去赏花,带她去踏青。竭尽所能去做一切能让她开心的事情,对于宇文邕来说,他只在乎她。
时间久了,萨玉儿竟会觉得和南宫瑾相识就像是梦一场,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那个温和公子模样在她心底也慢慢地褪了颜色。
书房里尽是笔墨的香气,宇文邕泼墨挥毫,他的字叫宇文护都真心赞不绝口,苍劲有力亦正亦草。纸卷上写着“玉不琢,不成器”,落笔后,他沉思一刻。
下人敲了门小跑进来恭敬道:“将军,门外来了个公子,说是您的故友,今日特来拜访。”
“故友?”宇文邕放下笔,心底莫名地升腾起一股不祥之感来。
当宇文邕感到前院的时候,南宫瑾正立在院内背手笑望着他。他自然知道南宫瑾与萨玉儿相识之事,只不过此事他还无法插手。宇文邕目光微敛,面无表情地走到南宫瑾的面前冷声道:“南宫盟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不知今日登门拜访有何贵干?”
南宫瑾一袭白衣,同宇文邕的一袭黑色长衫相比清爽许多,只是他的眉眼间却没有宇文邕的霸道和不容分说。
“登门拜访除了贵干,就不可以是探友吗?”他浅笑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