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他，她学会抽烟喝酒，学会插科打诨，学会小小年纪就在一群群成年人面前烟视媚行。穿露背装、低胸装，露出娇怯的背或者瘦小的胳膊，端着酒杯，嘤嘤地笑，咯咯地笑，嘻嘻地笑……他喜欢她这样。他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年纪一大把，怪癖一大把，喜欢她不乖，喜欢她叛逆，喜欢她裸露着小小的身体咋咋呼呼地吼来吼去。他喜欢把玩，把她当做一块珍稀宝玉，仔细摸索，周详打量，却仅限于观赏。就像某些囊中羞涩的玩家面对价格高昂的珍品时的窘迫心理，目光饕餮，行动踟蹰，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窘迫在于他已婚。楚溦认识他时他已有了家室。那年她15岁，叛逆不羁的年龄，还未发育完全的身体里埋藏着无数火药炸弹，冲动得像个毛头小子。遇见他时，她刚打完某场群架，受了伤，像头愤怒的小兽，在警察局里面暴跳如雷。一大群小混混儿中，就她一个女孩，也就她的嗓门最大。她吼，她叫，她咆哮，她说，你们不讲理，快放了我！
可是，等到人都放完了，她还没有被放，因为，没人来接她。其他孩子一个个跟着家长回去了，只剩下她，由最初的愤怒，渐渐变得低哀。他看见她时，她正抱着胳膊蜷缩在长椅中。黢黑的夜，寂静的走廊，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警惕地抬头，眼中的凄凉瞬间打动了他。他带走了她，在经过一番挣扎，一番诱导后，知晓了她的全部。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女孩，正如这个年纪的所有孩子一样，敏感叛逆、躁动不安。
他收留了她，也正如某些烂俗剧本一样，一系列的情感纠葛开始了。
不同的是，最初，混账的是她；而后来，混蛋的成了他。可那时，她早已深陷进去，无力自拔。
他是警察，他亦是商人。他在那个不大的城中一边经营名望，一边创造效益。她从15岁开始就一直在他身边，她目睹过他的无耻，也经历过他的凶狠，像他那个年龄的成功人士一样，每份成功中都有可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深知，可她就是爱他。他是她的救世主，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的全部。从15岁到24岁，虽然他对她一直若即若离，可是因为她的坚持，这漫长的9年，竟然也能四平八稳波澜不惊地走过。
从此人物两不留，任时光匆匆流去
管浩洋遇上了24岁的楚溦，正如15岁的楚溦爱上大她很多的莫时廉一样，管浩洋爱上了大他很多的楚溦。彼时他还是鲜嫩的一枚学生，正在为高考做最后的冲刺。而楚溦，早已是职场中人了。
少年的爱总是不管不顾，冲动似冬日里的一把火，管浩洋这把火燃烧得尤其旺盛。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精力充沛，浪漫泛滥，楚溦的冰山竟也阻挡不住他探究的脚步。起初，他每天都准时守候在她等车的站牌下，见她来，冲她笑，不管她应否；后来，他开始和她挤一辆公交，为她占位，在车上拥挤时用肩膀为她打造舒适；再后来，他得知了她的电话，每天电话短信不断；再再后来，他甚至守候到了她公司的楼下，等她下班，然后一起吃饭一起挤公交。
生活便突然间变得不那么单薄起来。楚溦本来是排斥的，对他的热情也尽量做到视若无睹。可是，存在的，慢慢便成了习惯。再慢慢，便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所幸楚溦面嫩，装扮也不老，和管浩洋走在一起，竟也没有收到什么异样的目光。
感情最怕坚持，水滴都可以石穿，何况是人。
他们就这么含含糊糊地融进了彼此的生活。
管浩洋得知莫时廉的存在是在认识楚溦两个月后的某天。时至深冬，天寒地冻，楚溦打来电话时他刚从学校上完晚自习，等他打车过去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街上冷冷清清，人烟稀少，就连一些夜总会什么的都门前冷落只剩霓虹闪烁。
那个小小的宾馆里却热火朝天，一片热闹。管浩洋刚踏进去，就听见有人在议论：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毫无廉耻啊，缠了人家老公那么多年，也不看看，都快能给她当爹了……管浩洋扒开众人冲进去，就看见了蜷趴在地的楚溦。她披头散发，满身狼藉，身边站着某个趾高气扬的贵妇，满脸凶狠地睥睨着。管浩洋冲到楚溦身边，伸手去搀扶她，她垂着头，低低地说：“带我走。”
他带她走，贵妇拦住出路，冷冷问说：“你是什么人。”管浩洋抬眼，反问：“你是什么人。”这一抬眼可真要命，因为他听见对方的惊呼：浩洋！
管浩洋一惊，仔细看过去，便发现对方竟是妈妈的牌友莫阿姨。他明显怔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消化这个发现。幸好对方反应比他快，紧接着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管浩洋明显地感到了楚溦的颤抖，他抓紧了她的胳膊，说了这辈子最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她是我女朋友，我来接她。”
莫时廉就是在那个时候浮出管浩洋和楚溦之间水面的。虽然他并没有问什么，她也没有主动说什么，但有些事，不说比说更难受。
管浩洋把楚溦送回家后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楚溦还是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本来想说一些话的，可是毕竟年少，竟一时间口拙，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叹口气离开了。
这一离开，竟然便是漫长的三年，隔山隔水的三年。
管浩洋再次遇上楚溦是在某次招聘会上，她招聘，他应聘，就这么巧遇。目光对上的那一刹，管浩洋简直疑心自己是在做梦。不是梦，是活生生的现实。楚溦没什么变化，依旧鲜嫩的一张脸，岁月竟好似没在她身上划下过什么痕迹。而他，是变了，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男子汉，个子高了，肩膀宽了，脸上冒出了胡楂，就连气息也变得沉稳起来。
他们相约在某个茶馆，楚溦递茶给他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她的眼神不再那么冰冷犀利，变得平和含蓄。她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她还是变了，毕竟是不短的三年，又怎能丝毫不变。
他紧盯着她看，她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瞬间就点着了他澎湃的情感。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想，完蛋了，这么多年，他竟然，竟然一直牵挂着她。
他的回忆汹涌而来，三年前的那天，他回到家后便遭到了某种意义上的软禁。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件事如此的复杂离奇。他不知道莫阿姨是怎么给他父母说的，他只知道，父母彻底恼了，骂他脑子短路，骂他不争气，软硬兼施地告诫他远离楚溦。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知晓了她和莫时廉之间的事。
起初他不肯，他觉得他应该去找楚溦说明白。可是父母不让他去，他们把他关起来，给他找了家教，让他在家里复习。他们没收了他的手机、电脑，一切能与楚溦联系的设备，都被一一收走。他也闹过，也吵过，可是后来慢慢冷静下来时，又觉得恍惚。再后来，他高考，生活被庞大的责任充满，再也无力也无暇顾及其他。
高考结束后，他曾经联系过她。可她换了手机号，搬了家，如消失了一般。
从此人物两不留，一任时光匆匆划过。
美人鱼微笑的疼痛
从没想过会遇上，但是当遇上了又觉得好像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管浩洋甚至觉得自己安安好好的三年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这一刻，他觉得万物复苏，春暖花开。一切都整装待发，包括感情。
他们都没有说这三年彼此发生过什么事，像是每天都见面的人一样寒暄着。楚溦变得健谈了许多，以前尖锐的戾气被磨没了，整个人变得……变得管浩洋也无法形容，那是一种很柔软温馨的感觉，就像一抹淡紫，芳香且典雅。
管浩洋情绪蓬勃，激昂如情窦初开的少年，情难自禁地去抓楚溦的手，他少年时期的爱呀，竟然这么活生生地原样返回。
楚溦不动声色地挣脱了，她又倒茶给他，笑盈盈地说：“这里的茶不错，没怀孕之前我经常来。”
管浩洋第二次见到楚溦时，是在医院。她小产，没有家属照顾，医院查电话查到了他。他赶过去的时候，她正躺在病床上，整个人单薄成纸片，几乎要与床合为一体。
他站在门口，回忆起了三年前的那次，也是此般情景，他火急火燎地赶过去，她却正为另外一个人遭罪。今天也是，他急匆匆地赶来，她小产，孩子与他无关。
他站在她床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她睁开眼，看见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还是他。然后再说，谢谢你。
他便明白了这其中的故事。原来痴傻的不仅他一人，三年来，她竟然是最傻的那一个。他怔怔地看着她，无语的瞬间，看见有泪水从她眼睛里流出，清澈透明，凄惶冰冷。
管浩洋一直想弄明白自己的心，可是一直弄不明白，就像他弄不明白楚溦的心一样。这让他很沮丧，很崩溃，很伤感。有时候他会问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有时候他也会骂自己犯贱，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每次听到与楚溦有关的消息，他都会失去理智。
他一直照顾她到出院，这期间他们并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交谈。她很沉默，大多时间都在闭目沉睡，他守在她的床边，盯着她发呆。
她出院那天天气很好，她搂着他买来的鲜花深吸了几口笑着说好香。他们相携着离开，她剪短了发，显得清爽干练，走在路上，回头率很高。
那天，她破天荒地说了很多话，还讲了个故事给他，是一个童话，关于美人鱼。
她说，管浩洋你知道吗？当那天我的孩子被推搡着流掉的时候，当我挣扎着走路的时候，那种痛，就像美人鱼拥有双腿时的感觉，刀割般，痛彻心扉。
管浩洋第三次见到楚溦是在城中最大的一个公园，阳光明媚，天气大好。他依旧是急匆匆地赶过去，这次他终于见到了莫时廉。
莫时廉年纪不小了，甚至有了啤酒肚，可是因为意气风发，竟也没有丝毫老态。楚溦低着头坐在他身边的木椅上，像一具听话的木偶般听他的训斥。他说，我早就说了，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结束了；他再说，关于那个孩子，我完全不知情，所以别怪我；他还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明确地表态，不准要求过多。现在，是你自己逾规，所以，从今开始一刀两断，你我再无任何瓜葛……
管浩洋一拳头就招呼了过去，待莫时廉想要反应时又一拳头挥过去。莫时廉毕竟是警察出身，是个练家子，很快反击，两人扭打在一起。
楚溦竟然丝毫未动，一直低着头，保持着原样。直到莫时廉怒吼着问你是谁的时候，她才抬起头，笑眯眯地说：“他是我男朋友啊，你不认识他吗？”
莫时廉一怔，管浩洋也是一怔，两人同时停手，一起看向楚溦。她依旧笑眯眯，用一种很好玩的神态说道：“是我叫他来的，他会保护我的，莫时廉，你别想再伤害我和我的宝宝了……”
管浩洋把楚溦接回了家。医院毕竟不宜久留，再说了，楚溦的病一时半刻也好不了，甚至有可能一辈子也好不了了，他不能把她留在医院，他不能眼睁睁地看她和一群精神失常的人在一起。她这么乖，她会受到欺负的。
[尾声]
这一年，楚溦28岁，他们认识的第四个年头，她依旧看起来像是个小孩子，偶尔会朝他天真地笑，眼中早已没有初相见时的冰冷。
这一年管浩洋考上了研究生，眼中开始有了沧桑和隐忍的痕迹。他没有去工作，而是选择留在了学校，边读书边照顾着楚溦。
闲暇时他会讲故事给她听，讲某个寒冷的冬天，某位毛茸茸的姑娘。但更多的时候是他听她讲故事，她喜欢把同一个故事翻来覆去地讲，讲给他，和她的宝宝听：大海深处，住着一群美人鱼，其中有个最傻的，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最烈的酒，往往醉倒人。青春里最诱人的事，往往饮鸩止渴。不要再贪恋不值得逗留的泉，应该有一片更为广阔的海洋在远方，等你去翱翔！
父亲的鸟 文|杨昆燕
寒假了。在外地上大学的华子回家了。
回到家以后，华子发现父亲养了一只鸟，一只全身黑色，平凡甚至有些丑陋的鸟。它被关在一个篾子编的笼子里，整天叽叽喳喳地乱叫。华子劝父亲放了它，养着没意思。可父亲说那是他在田里干活时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它是鹦鹉，会说话。虽然华子对鸟没什么研究，但鹦鹉还是见过的，跟眼前这只乌鸦似的黑鸟根本搭不上边，心里暗暗地笑父亲太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