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润贤早晨起来竟感到有些神魂颠倒。他不断地命令自己要镇静下来,这只是第一次外遇约会。当然,那是绝对不能让妻子刘惠——这个城关幼儿园园工知晓的事情,不然,包子漏馅了可咋办?
任润贤收拾起出门要带的画架板子。今天,他就要画金昌英惊艳夺目的裸体了。那么漂亮的一个性感女子,那么美的线条,任润贤不画出来不仅自己觉得很可惜,简直有愧对他的艺术家称号了,更对不起金昌英那天生丽质的模特儿人体了。任润贤找出画板和油画颜料。盒子里面的颜色齐全,他的眼睛里已呈现出调色板上鲜艳的色彩来。恰在此时,妻子刘惠忽然走进任润贤那间简陋而又十分雅致的画室,抬头晃了晃丈夫挂在墙壁上的几幅画图:那几幅画图全是女人半裸体画,都是些半解风情的“露女人”姿态,半遮半露的身体光洁透亮,像一个个露色比赛的女骚客似的。有一张女人画刘惠也感到特别的撩人,那双魅态的眼睛斜睨着她,好像故意要挑逗着惹刘惠生气一样。刘惠心里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却没有说出口来,不然,丈夫又会批自己不懂艺术,只晓得在幼儿园里帮工了……
任润贤却对妻子进到画室来有所顾忌。原本想将调色盘塞进去就走,此时却不得不急忙跟妻子作必要的解释,说:“今天要带几个作者去写生。”
刘惠没言语,男人的事情反正就是画画什么的,跟她在幼儿园里的工作是两码事。他们的夫妻关系早已被丈夫定义为过日子的层次了,任润贤因此生出了一套歪理论:高雅的人相爱是一种格调;愚蠢的男女相结合是一种幸福;如果二者不幸相交了,那么,生活就变成了过日子。刘惠曾理直气壮地反驳说:“人活着不图个穿衣吃饭过日子又图啥喃?”
其实,刘惠对任润贤能作为自己的丈夫是挺满足的。谁不说她当初很有眼光,给了正在落难的任润贤一个温暖的“窝”,才使这个“落难秀才”有了一个栖身之所,今天才成为了这个百万人口大县的名人。看看那些街道上的店铺招牌几乎都是任润贤的手笔,在县城里形成了一道靓丽的书法作品的风景。每当刘惠看见街上挂着丈夫写的店铺牌匾,心里自然而然就会生出一种满足幸福感。
当然,刘惠也有提心吊胆的时候。自从任润贤开始在县城里扬眉吐气以来,总有那么多的年轻女子围在丈夫的身边。刘惠总感觉有的女人还跟任大画家眉来眼去。刘惠看在眼里,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感到很不舒服,好像有一条臭虫卡在喉咙上,总想咽下去却又咽不下去,想吐出来也吐不出来。夫妻嘛,不就是吃饭穿衣过日子么?丈夫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不好好地过日子难道还想在家庭中社会上兴风作浪?谁不想把这平淡的日子尽力过得快活些!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有啥没有活明白?他们可都不再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还可以放荡不羁吗?
刘惠也想尽力窥测出男人的心事,但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真不晓得男人心里一天尽想些啥子古怪事情?不过,要说任润贤对妻子不好,那可是冤枉了。男人每隔几天,也就是每个星期里,总有一个晚上——会按期给她“交公粮”的,使刘惠感到特别的满足。刘惠觉得,做了艺术家的女人是幸福的。如今儿女都大了,各自在外地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和追求,老两口本该好好过日子,但任润贤在本县的名气实在太大,还传到成都省城去了,有人专门开着高级小车来找任润贤买字画。任润贤现在手头自然很宽裕,日子也过得滋润,难免就会心辕意马。一遇到漂亮女人,他就会尾随去看个够。刘惠也真是贤惠,对于丈夫这种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行径,刘惠只能一再原谅……
任润贤见妻子走了,本想把调色盘再取出来,但想了想,还是放在包里面。等会儿妻子看见调色盘放在家里,肯定又会理抹他今天既是出去画画儿,怎么忘了带东西?但有一样东西任润贤是不能忘了,那就是必须带一张毛毡,不然……可他在衣柜中翻了半天,也只翻出一床干净的绿色丛中几朵起了红花的毛毡。这配色很丑陋。连普通百姓也晓得红配绿,丑得哭的道理。这是妻子刘惠买回家的床上用品。从这张毛毡就可窥见出刘惠的审美情趣跟任大画家真是有天壤之别。这张毛毡这么丑,即使铺在地上也不算遭蹋了好东西。任润贤正将毛毡卷好往包里塞时,刘惠再次从画室门前经过,她诧异地看了丈夫一眼,问道:“你带这床毛毡去做啥?”
“这张毛毡的色彩配搭难看,我带到馆里去铺桌子画画儿。”
刘惠便不说话了。
“鸡蛋和牛奶正好吃得了,我先走了。”
任润贤嘴巴里打着喏喏,含糊其辞地应着她,心里却巴不得妻子快些走,但当妻子真的走了,任润贤心里又生出一丝犯罪感来。那位专为乡下人写堂屋神祖牌牌,外号叫刘傻儿的朋友曾经当面讽刺他们几个文人,说:“这些文人都是嘴上有功夫,真有女人要跟他上床,又前怕狼后怕虎,只晓得打坐地冲锋过嘴瘾!”
任润贤此刻却在想:这一回他可不止是“打坐地冲锋”,隐忍了这几十年,这回一定要把那位模特儿式的女人搞定!